自来到这方世界,夕无还没出过皇宫,也没有回过公主府。
赵溶月的公主府坐落在京城的未央巷,是整个京城最中心最昂贵的地界。她一个人就占据了大半个巷子,还建了一座巍峨华丽的府宅,周围住的都是王公贵族,还都以赵溶月马首是瞻,跟着她做过不少恶事。
夕无的轿撵刚停下,公主府门便被打开。一个貌美的少女探出头来,漾出嘴角的梨涡,娇笑着说:“公主,您可算回来了。”
茉璃袅娜地小跑过来,凑到夕无跟前:“公主快进来,今天刚下过雨,路上泥泞着呢。”
夕无默默看了眼脚下,从轿撵到公主府里就几步路的距离,被茉璃说得像要走上许久似地。
茉璃样貌娇媚,身姿更是婀娜。但夕无很清楚,这些只不过是茉璃的面具。
茉璃武功高强,身手狠辣,以折磨人为乐趣,替赵溶月做过不少血腥的事。
“府里还好吧?”
茉璃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您看看就知道了。”
夕无笑着同她一起进了公主府,这一进来,饶是夕无也愣了愣。
这公主府的奢华,比之皇宫甚至更胜一筹。
皇宫尚且用宫灯和琉璃盏,公主府的照明全靠夜明珠。
一颗夜明珠就价值连城,夕无举目望去,光是这一条不起眼的走廊,就已经有数十颗。
碧罗纱帐垂在屋檐下,亭台瑶池还飘着幽幽雾气,空气中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置身其中宛如仙境。
“公主,您几日未归,茉璃有份礼物想送给您。”
茉璃生得娇美,胜雪的肌肤在幽暗的月色中影影绰绰,眸底的兴奋和森寒交融,妖冶得如同鬼魅。
“哦?在哪儿?难道还要本宫亲自去看?”学着赵溶月的口吻,夕无倨傲地看着她,语气懒洋洋的。
茉璃盈盈一笑,纤白的指尖柔柔拉住夕无的袖口:“还真要您亲自一看,您跟茉璃来。”
夕无越走越惊叹于公主府建造的巧思,不仅四通八达,密道也串联在一起,通过假山里的暗门,被建在瑶池底下,在公主府地底下打造了一座监牢。
监牢里不仅分隔出数间房,还挂了满墙的刑具。
茉璃兴奋得双颊泛红,把夕无带到一个人面前后,款款停下脚步:“您看,这是谁?”
手脚被钉在木架上的男人蓬头垢面,暗红色的血凝固在他垂下的头发上,糊住了一张脸挡住了面容。
满是血污的袍子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血袍敞开着,露出满是血痕没有一块好肉的胸膛。
其中几道伤痕深可见骨,还有蛆虫从里面爬出来。
夕无皱了皱眉:“别跟我说,这么恶心的东西是你送的礼物?”
茉璃巧笑着催促:“您看看他是谁呀。”
“哎呀,还是茉璃来吧,免得脏了殿下的手。”
茉璃耐不住性子,执起被烧得通红的烙铁,径直伸到男人的下巴处,一下抬起男人的头。
“滋啦”一声,皮肉烤焦的味道让夕无有些犯恶心。
男人被痛得双眸赤红,一双眼睛全是红血丝。他发不出声音,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凄厉嘶哑的声音。
夕无这才看清他的面容。
“魏进弦?”
“不错。”茉璃邀功似地笑道:“缉魂司统领魏进弦。”
“你怎么把他抓来了,还折磨成这样?”夕无是想对缉魂司动手,但不是现在,也不想打草惊蛇。
茉璃鼓起脸,眼里闪过狠辣:“这要怪他自己啊!魏进弦胆大包天,竟敢谋害殿下,茉璃自然要让他知道厉害!”
夕无沉下眸,魏进弦是肃太妃的人,又是缉魂司统领,办事向来滴水不漏,怎么会出纰漏?
“你是怎么抓到他的?”
茉璃扬起眉,双眸亮晶晶的:“自从殿下吩咐过,要我们暗中盯着缉魂司,尤其是魏进弦后,我们日夜不敢停歇。这魏进弦狡猾得很,连我们的人一时都没抓到把柄。不过一个礼拜前,阿誉在侧门发现了可疑,咱们公主府采买,向来不会只用一个人。可阿誉发现,每日采买时,都跟着同一个小厮。”
“那小厮很谨慎,不仅会易容,还会改变声音、姿态。可阿誉是谁啊,那双眼睛可是火眼金睛!一下就看出了端倪。那人脚印深浅是一样的,分明是同一个人!”
“起初这小厮还不认,可进了公主府,就由不得他了!”茉璃冷笑:“只要是人,就没有撬不开的嘴。严刑拷打下,他还是招了。他就是缉魂司的人,还是影卫呢!阿誉就扮做他的样子,接近了魏进弦。”
夕无心下满意,不愧是赵溶月,手底下的人狠辣归狠辣,办事效率还是极高的。
茉璃被这赞赏的眼神鼓励,愈加兴奋:“魏进弦这老不死的,竟没瞧出来,还缉魂司统领呢,就是个眼瞎心盲的!魏进弦亲自向影卫下令,要暗中将您和西奴国扯上联系。”
西奴国曾和大雍前朝打过仗,屠杀边境百姓数十万,和赵氏王朝有血仇。只要是赵氏的后人,无人不痛恨西奴。
夕无嗤笑了声,茉璃同样不屑地白了魏进弦一眼。
“殿下,这魏进弦,不会是西奴国的细作吧?此事要不要和太妃娘娘说一声?”
“此事先不要声张,叫阿誉扮做魏进弦,进缉魂司潜伏着,本宫自有用处。”
茉璃点点头:“那他呢?”
夕无笑了笑:“就放在这儿吧,留着一口气,别让人死了。”
魏进弦死死瞪着夕无,目眦欲裂,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夕无朝他轻蔑一笑:“魏大人,可还惊喜?”
魏进弦被拔了舌头,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呜咽着。
“殿下,舌头不是茉璃故意拔的。魏进弦死活不吐露一个字,我就威胁他,他还是不说,一气之下就……”
“无碍。”夕无淡淡一笑:“以后阿誉就是魏进弦。我们想知道的事,自然都会知道。”
茉璃扬唇笑道:“还是殿下聪明。”
……
小环一回来,洛葵豁然起身,心急如焚地问:“别跪了,快说怎么样了?”
小环不敢耽搁,赶紧开口道:“将军并无大碍,虽是受了伤,但并未伤及性命。就是随行的定国军……无一幸免。”
洛葵大惊:“什么?!”
洛葵怔愣了许久,定国军久经沙场,骁勇善战,曾会如此?
不过是去运送军粮,为何遭此横祸?在大雍境内,竟敢有人公然刺杀定国将军?
“娘娘,您别担心,将军没事。皇上和太妃听说后,已经派了太医院院首白大人前去了。白大人是国手,将军……”
洛葵死死抓着小环的手腕,正是因为她爹没事,此事才更为蹊跷。
她爹此番同行,是去军营慰问将士,结果遭到刺杀。
定国将军没事,随行的定国军却都失了性命。对方明显是下了杀手,偏偏留下她爹的性命。
洛葵心中涌起骇浪惊涛,此事,明显是针对定国将军府。
“娘娘,您怎么了?”小环被抓得痛,但见洛葵神色晦暗,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便也不敢再多言。
“你先下去,本宫想一个人静静。”
屋内只剩自己后,洛葵才疲惫地坐下。她深有预感,此事只是刚开始。
她感觉有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不,怕是那风暴已然成了。
此事不知爹是何想法,要是能见一面……
“皇后,父女连心,你担心洛将军是应该的。”肃太妃思忖片刻,道:“白太医已经住到将军府,洛将军不会有事的。皇后若实在不放心,哀家让人再去看望一二。”
洛葵垂下眼:“多谢太妃。”
“宫中新进了嫔妃,你要多上点心。”肃太妃吹着茶水,温声道:“哀家知道你现在担心洛将军,但也别忘了自己的职责。后宫安稳,皇帝在前朝才能无后顾之忧。”
这话说得直白,洛葵心中一凛:“臣妾知道了。”
洛葵陪着肃太妃说了会儿话,待肃太妃乏了,才起身告退。
回到凤仪宫,洛葵心中愈加沉重。肃太妃的态度,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只是心中更惶惶不安,这种没着落的感觉真让人烦心。
“眉头皱这么紧?”
轻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洛葵豁一转身,就见一道水蓝色的人影斜靠着门柱,正含笑望着她。
“你怎么进来的?”洛葵瞪着赵溶月,还是这副嬉笑随性的模样,看了就来气。
夕无理了理裙摆,拎了一盒芙蓉糕到洛葵面前晃了晃:“公主府里新得了位厨子,做的糕点是一绝。你不是喜欢吃这些么,我特意给你带的。”
洛葵视线顿了顿:“殿下好身手,这凤仪宫在殿下这儿,怕是来去自如吧?”
“非也,我早就来了,让他们别通传罢了,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夕无献宝似地把糕点盒打开:“快来尝尝,还热着呢!”
洛葵原本没胃口也没心思,但这芙蓉糕意外香甜,不自觉被吸引了过去。
“喜欢就好,以后再给你做。”夕无放了心,这厨子可不好找。
“殿下过来,就为了送糕点?”
夕无笑道:“一半一半吧,洛将军出了事,我想着你一定担心。”
洛葵掩下眸底的情绪:“担心也无济于事。”
“怎么会?我带你出宫回将军府。至于宫里我会安排好,保证谁也不知道。”
洛葵惊讶抬眸,一种温热的情意淌过四肢百骸,脉脉流转在心尖。
赵溶月竟为她考虑到了这些,看着她明亮透彻的眼睛,洛葵第一次思索,自己是不是对她太有偏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