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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庄府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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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她成为庄家女郎后,众人对她那叫一个热情,且不说宝儿,膳房的厨子不等她问就凑着脸儿捧着盘盘熟肉鲜鲊请娘子尝尝。

烧柴火的灶夫不停地在她耳边询问水烫否?凉否?需换否?

每天还有些善手裁缝与毛毛匠鱼贯而入鱼贯而出,量身体裁地为她添置四季衣衫,纱衫,罗裙,褂子,夹袄,氅衣无所不备,又有一担担描金箱笼堆叠入内,簇花点翠、耳铛簪钗,禁步玎铛,端得是一个奇巧夺目,光耀照堂。

下人只道,府上终于有个女郎了。

老徐还不断地来给她洗脑:“娘子,老夫本担心主君一辈子无儿无女,老无所依,如今你能来此,老夫是放心了,容老夫斗胆一言,主君当年必不是有心,是有难说的苦处啊!”

句句是主君苦主君累,大半辈子无人伴,在她来之前,府内女婢稀少,来之后便多了一众丫头仆妇,专程伺候她起居。

待身上大好了,本来坚持了几天晨昏定省,庄图南看她双眼怔愣,早饭时如小鸡啄米,也免了这无谓的手续,只道一同用午膳,兼下棋。

这日晨起,殷离择了件鹅黄绉纱衫,白玉兰松绫裙子,描眉挽髻,匀粉涂脂,髻上斜坠宝相花白玉簪,终于毕了,宝儿满意地瞧着自己的手笔。

哪里还有个乞儿样子,这通身的气派,当真是个娇养大的女郎。

天禄居是庄图南用膳之所,入内便见花梨圆桌案上摆放着各色菜碟,肥鹅烧鸭,湖光鱼鲜,丰盛至极。

看着这精致的吃食,她自是心情大好,如果身旁没有这摆臭脸的人,想必体验感会更好。

庄图南居中,沈冽列右,听老徐禀报入内,淡淡扫人一眼,见这乞儿通身装扮,肤若白梨,目澄秋水,倒是个美人模样,只是干瘪瘪的身形尤为消瘦。

庄图南见了殷离,端详了一番,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在看故人,眉间带了喜色,招呼她:“来,坐为父身旁。”

殷离却一时踌躇,不知如何作礼,只得欠了欠身入了座,庄图南看着她笑道:“你我父女二人,不必拘礼,随性即好。这装扮很适合你,不愧是我庄图南之女,仪态大方。”夸她时顺带不忘夸夸自己,他满面春风。

殷离听了,只是面上作着笑,又听他问:“近来睡得可安稳?丫头伺候得如何?”

殷离老实回答:“很是安稳,宝儿侍奉得也周到。”

就是太热情了,恨不得替她亲自如厕。

庄图南给她布菜,碗里堆叠起一座小山,“午后也不必回了,我今日正有兴致,你我父女二人于此间叙叙闲谈。”

庄图南又往沈冽碗中布菜,不能厚此薄彼,“你二人,一个是我爱徒,一个是我囡女,既来庄府,日夜相对,不如冰释前嫌,和谐共处,阿离,冽儿已知过错,爹爹亦施惩戒,他今日是要向你请罪。”

庄图南朝着沈冽使了一个眼色,快啊,快给我闺女道歉。

沈冽眉眼带笑,温良无害,“为兄不识庐山真面目,多有得罪,实在对不住,世妹可千万要担待。”

许是他面色还没因这席上多出的一个人调整到合适的表情,显得极为敷衍,庄图南眼神再次示意,别光说啊,夹菜啊你。

沈冽拣起一块油汪汪的肥肉,“世妹多吃些,补身子。”

庄图南满意地笑,他看向殷离,期待着她的回应。

她夹了一块猪耳朵丢到他碗里:

“沈兄客气,阿离如何是睚眦必报之人,沈兄也尝尝这道菜,常言道以形补形,吃耳朵,也补补沈兄的耳朵。”她意有所指,还在提醒他被咬的耳朵。

沈冽笑眯眯,口口咬碎入肚,慢悠悠道:“世妹也要多注意自己的牙口,软食倒不在话下,若是啃到了硬物,可要硌下几颗牙。”

殷离回击:“我就喜吃硬不吃软,若实在不行,就依沈兄所言,一拳打碎,或一手捏碎,再落肚如何?毕竟,何等事物能经如此糟蹋,早碎成齑粉了。”

沈冽笑了:“若是硬骨头,一拳还真捣不碎,得慢慢磨,终有一日会化作粉泥。”

殷离看向他:“骨头越磨越碎,玉石越磨越亮,更不必说刀,越、磨、越、利。”

他抬眼,正对上她凶恶的目光,不禁觉得好笑,这凶狠是龇牙咧嘴的狸奴,炸起须儿,挥舞尖爪,自以为语调铿锵,威慑十足,其实也不过敲响了一口破锅而已。

庄图南许是过于沉醉于儿女双全的融融之境,未看出这二人之间的争锋相斗,他反以为在自己的促成下,二人已尽释前嫌,实在高兴,“好,好,好啊,我如今可是儿女长伴,可享天年之福了。”

他不停地布菜,一旁布菜的婢子反而无所适从了,“再半个月正是华林书院开设,执教的都是资历丰富的先生,我正有让你入学之意,这些时日你好好阅读经史子集,可不要丢了我的颜面。”

殷离听罢,内心倒是多了几分欣喜,读书好呀,娘亲总念叨着要给她买书来看,可家里穷,买不起书,她向同村的小虎子借了本《孝经》来抄书,可惜没抄完,因为墨砚用完了,她没敢同娘亲说,现今有读书的机会,她心里头生出些由衷的高兴来。

这高兴是由鲜亮与体面堆成的,休水的那座小木屋,总是蒙着一层灰朦的雾与永远洒扫不完的尘屑,过去寒怆的日子是被换下的褴褛衣衫,她的生活里开始出现斑斓的色彩,油黄银条裙子,藕丝罗袄儿,鹦哥绿的高底鞋,把她干瘪一颗心,撑得珠圆玉润起来。

庄图南见她面上带了喜色,尤为高兴,转过头,“冽儿,她的课业,你多帮衬些。”

沈冽面上浮了一层笑,客气推拒:“近日八道沟胡同出了些闯空门的小盗,倒无闲暇帮衬世妹了。”

庄图南有些不满,那几个偷鸡摸狗的小贼算什么,你兄妹二人的情分最重要,殷离忙出声道:“沈兄不必顾及我,公事要紧。”

庄图南见他两个和睦,面上带了痴笑,不住道:“甚好,甚好。”

沈冽走后,庄图南拉她话闲常,大到历届天师祖宗,府规制度,小到府上的狸奴叫小黑儿,府里烧热水的灶夫与府撑渡船的孙女情投意合,直到夜色沉下,他才意犹未尽地放殷离回春醪居。

*

“殷离跪禀:

手书如晤。离家已有半月,此间去程,风霜冻路,多有耽搁,路遇豺狼沈某,狡黠至极,陷我坐狱,受皮肉之痛,幸凭玉佩,获天师救护,然狡狼亦于此间,如冤魂不散。正月十五是为上元节,望母在彼处安好,女近来身体甚是结实,不必挂心,敬盼托梦。

女谨禀。

永嘉二十九年正月十五日”

她咬了咬笔杆,方才写完,小心地将那玛瑙卧鹿镇纸移开,轻轻吹着花笺上未干的墨渍。

一个仆妇面带难色来报,“娘子,郎君来问,何时可启程……”

原是她见着宝儿在做花灯,一时好奇询问,宝儿道明日上元节,诸家皆做河灯,散灯浮诸流水,追悼逝者,她心里痒痒,央着自己也要去,宝儿只道自个儿需往家去照看生病的弟弟,年节不能随同左右。

她向庄图南请示,对方却怕她被登徒子轻薄,另沈冽和她同去才放心。

沈冽可比那登徒子更危险。

她吹吹花笺上的墨迹,再慢悠悠地折成一个方胜儿,外头金乌渐沉,落日在推着山走,她才慢吞吞地走出春醪居。

那一身墨服的人正负手身后等在院内,面上的不耐烦颇显几分生人勿近的意味。

这与在庄图南面前的沈冽全然不同,沈冽在她面前尤为慷慨,从来不屑与她虚以委蛇,他的轻视、孤傲与狠厉,皆明晃晃地亮在堂面上。

见人出来,他眉梢一挑,待她走近冷然道,“世妹真叫人好等。”

殷离天真地笑,“倒是劳烦沈兄了。”

他面上也带虚伪和敷衍的笑。

西山三面临姑息河水,背临松山,绵延至北,若要入西山,则需坐船走水路,若不渡河,便只有沿西山徒步丛林的法子,只是那一处危险横生,夜间还有大虫走兽出没,不适宜走动。

寻常游人只坐船渡了河,到那气派的图南山庄门口一瞧,于西山赏玩半日再回,图南山庄门口有侍卫阻拦,外人不得入内。

沈冽在她身后默然跟着,见着殷离与船夫亲切交谈,也不睬她,跨步径直走向一旁的画舫。

而殷离那厢,方才想起身上没有一分银钱,转头一看,沈冽那厮已不知去向。

船夫见她是个面生的,穿着装扮也不俗,“无妨,老夫此船,渡人,渡心,渡缘,老夫见你有缘,娘子,上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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