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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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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权一双眼睛血红,额上因她的踢打出了血,鼻梁骨硬生生被踢断,鲜血四渗。

他双目怒眦,双手掐上殷离的脖颈,嘶叫道:“你这野狗,你这野狗!你竟敢伤我!你胆敢伤我!你们一个个都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我无能!我低贱!我仰人鼻息,我就要受欺压!我就要替你们挨打受骂!”

沈冽的力道大,但在窒息她时仍松了几分劲,眼前的汪权却是下了死手,那双手上青筋暴涨,她的面容在这力道下涨成了红紫色,咽喉几乎都要被碎在他手掌中。

她真是疯了,在这生死之际还在拿沈冽和汪权做对比,这些人……怎么这么喜欢掐人脖子!

汪权看着她痛苦挣扎,恍然想起陆卓尔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加重了手上力道:“你不过是比我更会投胎而已,有几分能耐?你祖上就是给人穿臭鞋的,倒扎门的软囚根子,陈家婊|子养的家奴,在老子面前耍什么威风!你们这些腌臜货儿,窑子里的鸨姐都比你们干净!”

眼眶鼓胀地流出泪,冰凉的雨点子浇了满面,她松开紧扣住汪权的双手,摸索身边的物件,却只摸到湿润的泥土。

又是一阵轰鸣,山顶滚下一块巨石,轰隆一声,碎在耳边,可汪权却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愿,他双眼发红,迸着浑身的筋骨来扼死她,显然是下了杀心。

“连你也敢来伤我,连你都敢踩在我头上,你这野狗,你这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摸索到一块碎石,是四角尖锐的锥,被挤压的咽喉发出几不可闻的嘶吼声,她使尽力气,将那块石锥狠劲扎在了眼前人身上。

汪权的动作瞬间一滞,一张脸上的表情还留着方才那股阴狠的模样,尖锥硬生生刺穿进他的脖颈,暴雨一瞬皆寂,一滴一滴温热的血滴落在她的眼皮上。

只有血滴滴落的声音,她听到汪权的喘息声,气若游丝,他的双眼不可置信地大睁着,恐惧像潮水向她袭来。

她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是你想杀我,你想杀我……”

眼前的人已没了响动,双手耷拉下来,直挺挺地倒下,压在她身上,她尖叫,七手八脚地想甩开这尚热的尸身。

却有人一把提起汪权,毫不客气地摔在一边,她仓惶后退。

沈冽一脚踢上汪权的颅脑,这一脚,踹得那尸身触地弹起。

他见汪权没有抵抗,蹲下身去,方才看见他脖子上插了一只尖锐的石锥,探人鼻息,已无存活的体征。

殷离迎上他的目光,眼泪汹涌而出,“是他,是他要杀我……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

她的交领处还渗了汪权的血迹,脖间红痕刺目,一张脸却惨白如纸,那双眼眸中失了素日里有的光彩,黑水谭一般,张惶又害怕。

此时的她方才发现,山路已不是路,尽是黄泥水在湍急而下,脚下的泥水几已漫过脚踝。

发山流了。

沈冽一把捞起汪权,踩着泥水往山林里走去,再往前走,就是方才山体崩塌过的地界,正在凤追陵的上方,他将汪权的尸身扔在了泥泊里,双手捞起那一堆一堆黄泥,倾盖在汪权身上。

做完一切后,他迎着暴雨走出,离开的一瞬,山顶又是一声轰鸣巨响,一块巨石翻滚而下,在他身侧碎裂。

这地方不能久留。

殷离不断地擦拭身上的血迹,脖颈间,手上,还有衣服上,暴雨已冲刷至尽,她却还觉得洗不干净,她这双手上,沾了血,杀了人。

她趴坐在地上,像被抽出了魂灵的干壳,脊背软倒,直愣愣地看着沈冽进去的方向。

沈冽在帮她。

那人从林里出来,山顶上轰鸣更甚,他一把拽起她的衣襟,怒吼道:“你还不走!还在等什么,等着被这山流淹死么!”

她被迫抬起头,雨胡乱拍在面颊上,流入眼中,分不清是雨还是泪,蓄了水珠的睫可怜地颤动,似是还未从方才的惊惧中回转过来。

他停顿一瞬,片刻后手上用了劲,拽着这人的臂,不由分说便拖拽她往前走,大阔步的步伐另她又是一个踉跄地要往地下摔。

沈冽干脆一把将她拦腰扛起,他淌着水往下走,殷离伏在他肩上,抬起头,看见泥石再次崩塌,从方才掩埋尸体的地方淹下,覆盖了整个凤追陵。

这山流来的好,将汪权烂入土中,直到仅剩一堆白骨,谁也不会知道这里还有一具尸体。

沈冽扛着身上这软若无骨的女人,念起那日掌下的瘦骨,只觉得这人太瘦,若不是她身上的体温,几乎另他以为肩上的是一具枯骨。

连他扛的那几袋硫磺粉,都要比这人有分量,他手上用了力,捏了捏她的小腿,当真一点肉也没有。

殷离吃他这一捏,痛得拧紧了眉头,挣扎了一番,却被他冷声威慑:“再乱动,就把你扔在这里。”

邙山上的一众囚犯与士兵尽皆遣散,陵墓既塌,自然不可继续赶工,陆卓尔另中茨兵监管着囚犯都投放入距离邙山最近的牢城,才另他们散值归家去了。

走出邙山,宝儿见了沈冽扛着殷离前来,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娘子,娘子你没事儿就好,宝儿可担心坏了!若是娘子出了什么意外,宝儿也不活了!”

沈冽踏着泥,泥点子都要飞到殷离的面容上。

他跨上庄府的马车,将肩上的人摔在了车内的坐塌上。

她摔得痛,又想着他方才帮自己殿后的行径,不禁心虚,解释道:“我,我只是想教训……一下汪权……没想到……”

得来的是眼前人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你是不是欠揍?一天不被人揍,你就皮痒是不是?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谁拿了鞭子就要往上凑,硬要人赏你两个耳刮子才甘心么?!”

王二在外头披着蓑衣赶车,听着里边的怒骂都不禁缩了脖子,马被震得乱了脚,他好一阵拽方才回转过来,郎君今儿个……火气怎么那么大?

她听得刺耳:“你有必要骂得这么难听么?拿着鞭子的人是谁,我为何要来这凤追陵,又为何要去找那汪权,沈公子,你扪心自问,你心里头不清楚么!”

他冷笑道:“是,是我,都是我,我当初,就该让你死在刘宅,你现在能耐了,威风了,无人可挡了,你谁不敢打,在这后陵你都敢动手,下一个要杀的人是谁,殷女侠,跟我说说,我好替你收尸。”

“沈冽,你在阴阳怪气什么?我死了,怕不好向你师父交差么,还是坏了你沈都尉的差事,要这样作践我!”

她面色苍白,双唇似只白蛾子,扑闪着翼张张合合,那双眼睛又带上平日里的防备和敌意,他心里的火无端烧得越大,一把拽过她的腕,将那瓷白束在手中。

那力道大得另眼前的人眉头紧皱,他道:

“你别忘了,汪权是你亲手杀死的,你看看,你衣服上,还有他的血迹。”他翻过她的衣领,逼她确认那洗不掉的脏污:“你杀了人,殷离,你说我是豺狼,我心狠手辣,你又是什么?你跟着汪权,当真只是想要教训他么?”

是一声震人心肺的轰雷,雷神将那钉一顿一顿深锤入心脏。

恍然间她又在那木屋里头,鼻尖满是血腥气。

她紧闭双目,身子轻颤,下意识要将自己蜷缩起来。

沈冽愣了神,松开她手,此时又见她脖上被勒出的红痕,忽得心内那股无端的火气便退下了,她像个刺猬一般,双手笼着头,埋在膝上,雷神却不肯轻饶过她,一阵又一阵,威逼她,恐吓她。

“你……害怕雷声么?”

沈冽有些不知所措,他素来不知如何安慰姑娘,一只手凝在半空中许久,方才缓缓按在她背上,一点一点轻抚着。

她的背薄得像纸,他感受到手上的湿热,从她那样孱弱的身躯里,竟能散发出这一点热来。

那么薄的身躯,还在细微地颤动,像是再用力一点,整具身体就要震碎,落一地的乱琼碎玉。

“沈冽,人不是我杀的,是你杀的,是你跟在我身后,看到汪权想要凌|辱我,你心生杀意。”

“我亲眼看见你,杀了他。”

他的手瞬间僵硬,眼前的人从膝间抬起脸,眼底已无分毫感情,整张脸苍白地似是死后的颜色,方才指尖上的那一点温热,都消失殆尽。

他一把抓住眼前人的衣襟,那力道使得她被迫撞到他胸前,她抬起双眼,只听沈冽冷声说道:“我帮了你,你反要咬我一口,你真是条养不熟的狗!”

她冷笑着:“你帮我?你是在帮你自己!太后遗体还未入土,凤追陵就见了红,汪权一个看管囚犯的官吏,在这节骨眼上被人谋害,如今陵也塌了,往小了说是天灾,是不祥之兆,往大了说是有人居心叵测,这杀人案与山洪勾连在一起,沈公子,你这负责巡防的都尉干系重大啊!”

沈冽面色一凛,墨黑的瞳中寒光森森,他甩开人,冷声说道:“殷离,你说的对,只是你太天真,只知因果联系,先行后续,却不知因即为果,果即是因,我劝你不要趟这一趟浑水,在这背后的人能覆灭因果,一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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