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远山茶楼波澜壮阔的夜,被一通电话打断。
任尔蹙眉,接起电话:“您好,哪位?”
“请问是任总吗?”电话对面的童栩颤抖地问道。
任尔听出电话里的声音来自童栩,他第一反应就是猜测是不是沈恂遇到了什么危险。
他声音冷静地回道:“童小姐您好,我是任尔。”
“任总,菲菲……菲菲出事了!”童栩焦急地哭了出来。
然而这一句话,彻底将任尔的心捏得粉碎。
童栩说完后,握住手机的指缝里全是汗液,她感受到电话那头任尔悄然地呼吸声,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威严。
任尔低沉的声音传来,毕竟对于今晚来说,他的情绪就像起起伏伏的潮水,潮起潮落,随波荡漾一刻也不得安宁:“童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天下班后菲菲收到一封匿名信,信的内容是什么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她看完信后非常慌张,急匆匆就离开了公司,没过多久我就收到她发给我一张去高新区云从路144号的地图信息,一开始我没觉得奇怪,可事后越想越不对劲,我就想打电话找她问问情况,打过去的第一下她挂断了,第二下我再打过去就直接关机了,我了解她,她不会无缘无故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我觉得今天一定是有什么人约了她,任总,怎么办啊!你一定要救救菲菲,我很怕她出事。”童栩越说越激动,眼泪哗哗地流。
他听着电话里,童栩事无巨细地汇报着下班后所有情况,当她说出云从路时,他脑海里立刻明朗,是陈鼠王海和周平,一定是他们。
他其实早就有所预感,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强迫她搬来龍隐别墅同自己一起住,只是他没想到,那伙人的行动会这么快,正好选择在今晚他无法抽身的时刻。
任尔安抚住童栩的情绪,把后续的事在电话里向她一一交代:“童栩,你别哭了听我说,等会儿你挂完电话后直接报警,理由就说你开车路过云从路144号的建筑工地时看见有人聚众斗殴,报完警后什么都别管,马上和沈恂来任氏,我到时会找人来接你们。”说完这一堆嘱托后,便向童栩确认道:“我说清楚了吗?你是否明白!”
童栩边听边附和,重复道:“任总,我听明白了,先报警在和沈恂去任氏。”
“很好,就这样,先挂了。”
任尔和童栩的对话,此刻在一旁的方渭城听得清清楚楚。
方渭城看着他将电话挂掉后,垂下的左手使足了劲,抖动的手掌就快要把手机折断,他知道任尔正在强忍愤怒。
他怕出事,赶紧走上前安慰道:“郁亭,这伙人的举动非常奇怪,在没达到目的之前他们应该不会伤害影菲,不管他们想干什么都逃不掉,你不要着急,我马上打电话给小谭,让他立刻出警前往云从路144号。”
“渭城哥,他们想干什么我去了自会见分晓。”他抬腕看了眼手表,在心中默默推算着下班后她离开到现在的时间差,秒针动一下,他就紧张一下,此时他已没办法冷静:“渭城哥,时间来不及了,以防万一你最好不要出面,你放心我能搞定。”
“好,你去了之后,先拖住他们,还有别冲动,他们不值得。”
任尔给了方渭城一个确定的眼神,便飞速开车离开了远山茶楼,在行驶前往高新区的道路上他一路狂飙,车上喇叭迫切的催促声也惊醒了这一片的寂然。
在这段过程中,他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拨通了尤塔的电话:“我让你晚上按时去顶峰接菲菲下班,你为什么没接到?”
“任少,对不起,我被公司里的一些事耽搁了再加上下班路上堵车,等我去到顶峰,顾小姐已经走了。”
“知道会堵车为什么不提前一点,公司的事再重要,也要以我让你做的事为主,你知不知道菲菲被陈鼠设计骗走了。”
尤塔听到这个消息,惊恐万分:“什么!”
“你现在马上回任氏,把沈恂和童栩接到公司,好好保护他们的安全。”说完后,他再次强调:“尤塔,别再有意外。”
“任少,我保证,绝不会再有。”
在顶峰没接到人的尤塔,此时正准备去雁声公寓接顾影菲,可听见电话里任少急切的声音,他猛踩油门在前方的路口将车掉头,回程赶往任氏。
他现在内心万分愧疚,任少咬牙切齿的语气让他感到担心,明白此事非同小可,更因为自己的疏忽,让陈鼠有机可乘。
而在硕安工地的广场上,顾影菲依然站在强光下,把手机关机后,她不得不再次面临这唯二的选择。
与她有一人相隔的陈鼠正背着手等待,而她的目光牢牢锁定住王海手心里的硬币。
四周林声静止,唯有头顶上方几只大雁在不停盘旋。
她心跳声跃然,闭上双眼仿佛在等候最后一声鸣唱。
鸣叫声结束,一切都趋于平静,她在良久的沉默后,做出了最后的选择:“我选牡丹在上。”
听到选择的王海回头看向陈鼠,想要确认下一步的指示。
陈鼠并未说话,抬手示意让他将答案公布。
王海把覆盖在上方的右手慢慢举起,这慎之又慎的动作,把本就紧张的氛围烘托到了极点。
这慢速的动作,对于顾影菲来说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可她看着眼前的面具男,虽不知面具之下真正的表情,可他放松的身体站姿在诉说着“等闲视之”的态度。
不过也是,对于他而言,是“花”还是“字”不重要,这游戏本身就是为她而设立,现在的他就像是台下看戏的观众,徒留她一人沉浸其中。
王海将右手拿下,而映入他眼帘的答案是“花”时,他竟悄悄地有些放下心来,其实他不想为难站在对面的这个女子,自己只是一个拿钱办事的小喽啰,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选择与罪恶为伍。
陈鼠离王海很近,他第一时间便看到了答案,马上假意恭贺道:“看来不管是何物,鲜花总是不辜负美人,哪怕只是在这小小硬币上的一朵雕刻之花。顾小姐还真是好运啊!”
顾影菲看着眼前这个让人惊悚的面具,在听着他口中的鬼话越发觉得刺耳,胃里现在正翻江倒海,万分作呕。
她实在不想再听他继续说下去,也不想和他有太多废话,便立刻抛出问题:“既然这一局游戏是我赢了,那就直接进入主题。他在哪里?”
她的这个问题,犹如麦粒入海,倒是让对面的陈鼠没了反应。
她看他不吱声,不知对方意欲何为,将每个字音加重,再一次问道:“单郁亭在哪里?”
陈鼠缓缓开口:“他死了!”
如果说她的问题是一颗小小种子让幽静的深海不起一点波澜的话,那么陈鼠的回答却像暴雨来临时狂风卷起的滔天巨浪,顿时把站在孤舟上的顾影菲打翻海底,裹挟其中,等待死亡。
这个答案让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明明当年自己才是和他最亲近的人,即便他已不在这个世上,有意想要所有人都隐瞒她,可眼前的人凭什么会知道一切。
显然上一个问题就已然暴露单郁亭与他并不相熟,五年前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他的失踪又怎会让毫无交情的眼前人一直惦记至今。
她冷漠地笑声是对这个答案的漠视,她绝不相信他会这样死去,不管其他人怎么说,她只相信自己的这颗心,哪怕微弱,遥远,只要它还在跳动,那么她就能感受到单郁亭的存在。
“如果你不知道答案可以不回答,为什么要说他死了。”顾影菲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敛容屏气地说:“那你告诉我,是谁杀了他。”
“顾小姐,我知道你不相信他死了,我也不愿意相信,可他失踪多年,在你的生活里慢慢消失,这就是不变的事实。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失踪无异于死亡。”他本和她离得很远,可说完这句话后逐渐走近她随后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增添这个答案的真实性,毕竟这个神秘的胃口已经吊地够足了。
而他也一直在静候这个终极问题的来临。
“我可以提醒你,他的失踪和谁有关。这个人就在你的身边,刻意接近,假装保护,虚伪情感都是他欺骗你的手段,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倘若你身上无利可图,他又岂会和你纠缠这么久。”
顾影菲不想再听下去,她捂着耳朵,不断后退。
陈鼠看准时机,步步紧逼:“单修钧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对郁亭有很深的感情。他儿子失踪我也私下找了很多人调查过,一段被人刻意隐藏的真相想要找到答案很难,但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前不久我终于有了线索,有些话不用我直说,那个人就在你的脑海里,杀死他的人就是他。”
“你闭嘴,别说了,不要再说了。”她大声嘶吼,用尽全力推开了想要靠近的男人,她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她不想知道了,她在口中不停地呢喃:“不,你在说谎,我不信!我不相信你!”
“你不信的话可以找他当面对峙,我敢保证,他一定无法反驳。”
当陈鼠把今天的话全部说完后,他的任务也就此完成。
这就是他今天约她前来的最终目的,将顾影菲最渴望得到的真相彻底撕碎,从新瞎拼胡凑,再把她逼到日暮穷途的临界点,最后告诉她这个足以蚀心的妄言。
只有让她彻底绝望,那么任尔才会经历到这个世间最残忍的酷刑,而这道酷刑就是,死于爱人之手。
顾影菲此刻想要将自己葬身于火海,不去管,不去想,逃离身处的环境,即便最后还是逃不掉,但那时她也只剩一捧粉末,这样也好过如此的折磨。
陈鼠看着眼前已然溃散的女人,他觉得今日的目标已经达到,随后将面具随手一丢,举起双臂朝着四周旋转,他不是在享受,而是在向残缺高楼上黑暗角落里监视的第五个人确认最后结果。
可当他觉得有所交待,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时,脸色煞白的她恍若从刀山火海里重生,熬过了化为灰烬的痛,将刚刚弄乱的发丝整理好,整个眼眶里布满蛛网状的红血丝,恶狠狠地盯着陈鼠。
她镇定地从背包里拿出手机,面无惧色地说:“有些事不是只有你能查到!我更不会听从你的一面之词,关于他的真相我会自己寻找。”
“你想干什么?”陈鼠看着她拿出手机想要报警,顿时有些慌乱,便立刻招呼身后的王海和周平:“你们两个过来给我把她绑了,千万不能让她报警。”
她见势不对,准备就想往外跑,奈何抵不过陈鼠的暴力掌控。
身后的周平第一个冲出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绳子,把不断挣扎的顾影菲捆绑了起来。
“你们这群歹徒,别碰我!”
“顾小姐,我本不想伤害你,但你在逼我。”
捆绑在她手腕上的绳子越缠越紧,她还是不断挣扎,一旁的王海有些于心不忍,对着陈鼠说道:“鼠哥,别为难一个女人,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
“好好说?是她得到了答案后想要报警,不给我们留一点后路。”陈鼠斜眼旁观,冷哼道:“怎么?怕了!别忘了,你家里还有位八十岁的老母亲等着我的钱治病,我答应过你,今天任务完成后这钱我不会少你一分,你要是怕了现在就给我滚,不然就闭嘴。”
王海双手握拳,无可奈何地退到了一旁,不再吭声。
顾影菲不停的叫着救命,可这一声声救命就像是被一圈铜墙铁壁给层层围堵,怎么拼命叫喊都没有用,她觉得自己这次死定了。
周平牢牢控制住她,而她现在的胳膊连同整个背部像撕裂一般的疼。
身上背包里的东西和手机全部散落一地,强烈的疼痛感让她全身无力,满头大汗。
陈鼠低头看见地上掉落的照片,捡起照片看了一眼后拿到她的眼前,暴露他凶狠的真面目:“我做件好事送你下去见他,而我话中的真假,你可以亲自找他验证。”
说完他就把照片塞进她的口袋。就是这个举动和这样近的距离,给了顾影菲反抗他的机会。
她没有犹豫,一脚踹中了陈鼠的脾脏。哪怕自己的双手被绑住,她也要用尽全力踹死眼前的畜牲。
这一脚让陈鼠毫无招架之力,疼得他面部揉成一团。
他火冒三丈,让王海将她的嘴用胶带贴上,从怀里掏出枪支,对准她的头顶。
就再这千钧一发之际,任尔开车撞开了硕安建工的大门。
刺眼的远光灯晃得在场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任尔下车后,拖着高尔夫球杆,走到了陈鼠的面前。
然而这根金属球杆与水泥地面的摩擦碰撞声,犹如撒旦索命的召唤。
脚下尖锐的坚石,就像他踩踏在阴森的白骨之上,双手支撑在球杆顶端,光源下轻蔑的眼神便能让将死之人提前感受到来自地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