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靳亭道:“父亲,胡同改造计划前期已经投入太多了,现在停掉不合适。”
沈松龄用拐杖敲了三下面前的办公桌,厉声道:“必须给我停!”
沈靳亭只得低头表示服从。
沈松龄看着长子的样子,继续以命令的语气说道:“另外把大欧通、大欧恒的资本抽出来投资花国通商银行。”
沈靳亭震惊道:“父亲,你怎么能这么偏心沈靳言!大欧通、大欧恒可是我用两家商行的股换的啊!”
他还好意思说!连欧繁汐一个后宅夫人都知道票号即将灭亡,知道赶快抽逃资金,他还一头往里面钻,做生意的嗅觉怎会如此迟钝。
没想到次子却道:“父亲,这样不好吧,你怎么能让大哥抽掉两家票号的资金呢,这岂不是坏了大哥的韬略?”
沈松龄指着沈靳言,话却是对着沈靳亭说的:“你听听,你听听!你二弟无时不刻不把你当大哥,而你呢?你叫他沈靳言?岂有此理,寻常人家兄弟之间也不会直呼其名,沈靳言!沈靳言!你叫得倒是顺口,你有把他当弟弟吗?”
父亲从来没有这么严厉的语气训斥过他,还是当着沈靳言的面,这让沈靳亭越加羞愤!
沈靳言还在一旁劝诫沈松龄:“父亲,你误会大哥了。他绝对是为了咱们沈家着想.........花国通商银行要慢慢良性发展,以防树大招风,被花国银行和中央银行惦记。”
沈松龄用鼻子“哼”了一声,道:“你倒是肯替他说话,他呢,尽搞些兄弟阋墙的事情来!”
沈靳亭气愤至极:“父亲,您就是偏心,生病了不告诉我,只告诉二弟,现在居然让我把大欧通、大欧恒的资金抽出来注入花国通商银行。”
沈松龄对这个长子很失望,杵着拐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声音也充满了无奈,道:“我被日本人刺杀以后,为了防止他们再次派出人来搞暗杀,索性闭关治疗了。当时,即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体状况也没有告诉你二弟我的身体状况,即没有告诉你我在哪里,也没有告诉你二弟我在哪里。”
“但是你们俩的表现真的大相径庭,你整天想着如何继承更多我的家产,而你二弟却整天想着如何找到我。更令我失望的是,你居然传假消息,说我得了老年痴呆症,把你二弟赶出了黄河建设。”
“父亲,我绝对没有诅咒你的意思......”沈靳亭急着解释,却被沈松龄抬手阻止!
他道:“从今日起,你就不要管黄河建设的事情了!我还没死呢!我自己亲自管!”
“父亲!”沈靳亭绝不甘心,但既然是父亲亲自主持黄河建设的事情他也不便说什么了。
只得说大欧恒、大欧通的事:“......索性我现在也无事,请父亲好好让我经营两家票号吧。”
沈松龄看向长子的眼里满是失望,经商这件事情他怎么就这么不像自己呢?算了,还是给他把道理讲清楚,不然他老是看不清形势。
他问道:“前朝花国的票号有多少家?”
沈靳亭道:“最多的时候五百多家。”
“现在多少家?”
“只有大欧通、大欧恒和严家的三晋源、陈家的大盛川四家票号了。”
“那四百家票号关门是他们不想开票号了吗?”
“不是,是因为这些年打仗,放款收不回来而倒闭。”
沈松龄慈爱的望向沈靳言,道:“靳言,你怎么看?”
沈靳言道:“票号有个致命的弱点,是它只做信用放款,而不做抵押放款。战乱、经济危机,任何时局的动荡都会导致票号出现倒帐、挤兑、贷款收不回来......”
沈靳亭作最后挣扎:“那我就修改章程,以后票号改作抵押放款就是!”
沈松龄觉得他无药可救:“人家作抵押贷款为何要选你大欧通、大欧恒?人家有数十家外商银行可以选择,亦有花国银行、花国交通银行、花国通商银行可以选择!”
他去牛津大学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沈靳言其实也不希望沈靳亭投资花国通商银行,他道:“我听说总理家的公子严鹤在组建定国银行,要不大哥去投资他的银行?”
沈松龄不置可否。
反正他迟早也要并购定国银行。
他起身走到楠木嵌螺钿云腿的小茶几旁,拿起粉色猪头的糕点道:“来把早点吃了,我叫了黄河丝绸的股东十点钟开会,一会儿人家该到了。”
沈靳亭这一大早被夺了太多权利了,一听还有黄河丝绸的事情,心就提到嗓子眼儿了:“他们......来做什么?”
“我让你二弟修改了公司章程,他和我的股权以后都交给你了,以后你就是黄河丝绸的大股东了......”
这就叫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
......
萧素素用过早饭以后,还是觉得头痛,她让萧薇和自己一起回三楼那个房间睡觉,萧薇不愿意,说想去恭王府逛一逛,萧素素只得拜托吴妈带着她一起去,萧薇一个人去她有点不放心。
萧素素躺在床上发呆,也不知道沈静雅给她吃了什么药?就稀里糊涂又睡着了。
梦里她梦到父亲被火烧伤后那些黑黄交杂的可怖的伤口,那些焦黑的皮肤碎片残留在伤口表面的狰狞,以及遍布全身的水泡、流脓......
沈靳言皱着眉看着床上的人在睡梦中落泪,把枕头都打湿了,便要将萧素素摇醒:“起来吃药了。”
萧素素醒来见沈靳言就坐在床边,想了想为自己的失态找借口:“做了个恶梦......”
沈靳言没有给予评论,而是将一包白纸裹着的药粉递给她:“我去老宅给你寻了解毒的药粉。”
萧素素望着那包药粉发呆,不接。
沈靳言道:“我父亲责罚了八妹,她不敢再害你了,你放心吃吧,不然整天都这么昏昏沉沉的睡,对身体也不好!”
又从床头柜端了热水递给萧素素:“趁热喝了吧。”
萧素素这才接过喝了。
沈靳言指着床边放着的一套衣服:“特地去给你找了一件修女服,可以用兜帽遮住你的脸......下午还要去看看薇薇的教会学校,你是长姐,怎么也要亲自去看看。”
他如此温柔周到,谁又能想到他昨天才用枪打死了两个人呢。
萧素素知道他是他,沈靳亭是沈靳亭,不免有些感动,道了声“谢谢”。
“谢什么?你父亲是我朋友,你又是因我大哥受伤的,何谈谢字。”他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萧素素好奇萧岐山和沈靳言相差几十岁,却成了朋友:“你和我大爸怎么成为朋友的?你这么年轻,我大爸都快六十了。”
沈靳言笑笑:“有一个词叫做忘年交。我和你父亲当年只是为了组建真正意义上的花资银行才打交道的,后来在组建过程中遇到了重重困难,有列强的打压和阴谋,有资金的困难,处着处着就成了生死之交,怎么也算同袍之情了吧?而且我们也在陆军中担任了职务,本来就是同袍。”
见萧素素懒洋洋的不想动,沈靳言站起来说:“赶快换了衣服下来吃饭,现在都下午三点了,还要去union学校,和洛克菲勒先生约好了时间的。”
说完他就走出了房间,萧素素听到洛克菲勒先生的名字以后就非常兴奋,作为学经济学的,怎么不知道洛克菲勒先生呢!
但是,下午萧素素姐妹见到的洛克菲勒先生并不是萧素素读经济学学到的那个世界首富和美国慈善家,而是他的儿子小约翰.戴维森.洛克菲勒。
当然这同样令人兴奋!
小约翰.戴维森.洛克菲勒受他父亲的指派来花国建立union医学校,为花国提供医疗训练费用。
显然,这位小约翰.戴维森.洛克菲勒先生已经年老,但他说起英文来口齿清晰、逻辑严谨。
他对沈靳言说萧薇太小了,不符合union医学校的招生条件,但会看在沈靳言的面子上给她安排一个老师让她读预科,顺便学习英文,等符合条件了以后可以进入union医学校学习。
他说:“不要以为被union医学校录取以后就完事大吉了,我们到时候依然要采用逐年淘汰制,培养出真正优秀的医学人才,到时候送他们去美国攻读医学博士学位。”
沈靳言把洛克菲勒先生的意思表诉给萧薇听了之后,萧薇马上挽住他的胳膊表决心:“沈叔叔,不管是不是学校的正式学生,您帮我给洛克菲勒先生说说,我非常想来这里学习,而且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将来去美国读医学博士,回来报效祖国。”
沈靳言感谢了洛克菲勒先生,并提出晚上请他吃饭,洛克菲勒先生也欣然答应了。
他说:“我非常喜欢花国,并出资在美国成立了研究花国的汉学会,还请了法国著名汉学家伯希和来指导汉学会的研究工作。”
沈靳言笑而不语,心想伯希和那贼居然被西方人推崇为汉学家?!他来敦煌石窟以探险的名义偷走了不少文物,怎么有脸以汉学家自居的?
果然人无脸就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