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宥看着季抒，仿佛根本没听懂对方话外意思一般，慢条斯理地解释，“带你去吃饭。”

“你难道不饿？”

“可是我现在兜里很空。”季抒真实地阐明自己的现状。

江宥大方地说：“我给。不用你还。”

季抒连忙端正好态度，笑眯眯地说，“好的，马上出发。”

走出医院门口，即使身上快痛得累得没知觉，季抒也没开口问有多远去哪里吃。毕竟经济上，她是一个穷光蛋，手无分文，只能听从他人安排。

这一点，季抒深诲。没有能力，只能被别人支配，这个时候要能屈能伸，才能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总的来说，只有自己强大有资本有能力的时候，才最有底气。

正当季抒云云神游时，走在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季抒差点没刹住车碰上前面人，所幸她及时控制好自己，并快速与对方拉远了距离，“怎么了？”

江宥转过头，示意她看向自己身后，“上车。”

原来还是有车一族，这下方便了。

季抒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染了血色有点脏的衣服，不过好在不是背后，应该不会弄脏车，犹豫半秒，她点头，“好的。”

季抒下意识地走向后排位置，随即又迅速想到开车的人不再是她的下属和家里的司机，她连忙转了个方向，打开前排车门，礼貌谨慎地问道：“我可以坐这里吗？”副驾对于有的人来说也有讲究，也不能轻率。

结果，对方却一脸“你什么毛病”的神色地说，“你不坐，那你去走路。我没意见。”

看见对方丝毫不在意，季抒放心地坐下去了。

这车看起来挺普通，但坐起来还挺舒服的，至少比她常坐的那辆体验感更好。那辆虽然速度快，但座位老是硬邦邦的，很不舒服。

但季抒也没让人换，她显换车又要多浪费星币。

S星这里，黑夜里隐隐闪烁灯光，街上行人星星点点，几个店铺零零散散地开着，晚风呼呼地吹过，被飞驰的车抛在脑后。有一种恬静舒适的感觉弥漫开来，没有彻夜喧闹的名利场，没有太多刺眼闪烁的霓虹灯，没有令人作呕的糜烂麻痹，没有虚与委蛇、逢场作戏。

虽然人少，但整个城市干净有序，没有在灰暗街巷徘徊的流浪汉。

难以想象这竟然是被中央星际联盟归为灰色区域的行星。

才来几天不到，她甚至有点喜欢这里盛过中央行星的迹象。

环境没有太糟糕，资源贫瘠与否尚可未知，但是真的有意思。

“到了。”江宥轻声说道。

季抒跟着江宥进入餐厅，这里不奢华，不是季抒常因公事出入的那类，只是一个整洁普通的小店。

坐下后，季抒习惯性地做主点菜，和服务员点到一半，才想起对面的人一直没开口，她尝试弥补地问道：“你想吃什么？”

季抒以为会得到对方“随便”的回答，没曾想对方慢悠悠地说道，“不吃香菜、苦瓜、羊肉、内脏，其他我都可以。”

季抒不挑食不注意这些，她瞥了一眼自己刚刚点的，幸运地没和对方相冲，“那我再点点其他的，就可以了？”

江宥没开口，季抒当他是默认同意，自顾自地继续点了起来。

等菜期间，季抒开口问道：“你们这里有其他可以无条件先欠着后给钱的维修店吗？”

江宥喝了口水，语调真诚：“不知道。”

“终端没修上？”

季抒意味深长地撑着下巴，盯着江宥，“那个店主不让我提前预付，他让我拿你们这里的居住证或者暂住证给他看就可以先抵着，但我肯定是没有这个东西的。我想找个人做证明也没找到，他们都怕惹上麻烦，后来的事，你也知道。”

“店主说这个暂住证和居住证对你们这里还挺重要的。”

江宥一来这里所有东西都是备好打理妥当的，平日里去的地方也不算多，没碰上过类似的问题，即使真的碰到过次数也应该不多，依他之前的心理状态估计也没放在心上，自然不知道其中有这么多的波澜曲折和讲究。

他坐直身体，没解释他这里的信息误差，只不动声色地说了句，“明天带你去办暂住证和修终端。”

目的达到，季抒心情很好地应声，随后安静地等着美食上桌。

等一桌子菜上齐，季抒同时和江宥拿起筷子用起了餐。

季抒吃完饭后的评价是，这难道不比中央行星的鸢尾花餐厅少又贵的菜好吃吗。到底是谁评的至尊餐厅。

好多菜季抒都没见过，尝一个觉得好吃一个。

江宥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静静地看了会儿对面季抒吃饭，对方可能是觉得好吃，一直没停，虽然礼仪举止得体，但她夹菜和咀嚼的速度都很快，应该是平日里的吃饭习惯是如此，像是为了赶时间。还像个为了完成任务的机器人，不是为了吃饭，只是因为程序设定需要。

但客观来说，作为真实的人，有些不健康，影响消化。

小机器人不知道江宥的想法，吃饱喝足，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

等江宥结账买完单，她问对方换算成星币大概是多少后。季抒便开始在心里打起算盘，暗暗决定，等恢复资产使用权，空闲下来以后，她一定要帮助老板开个星际连锁店，打败鸢尾花餐厅，成为至尊餐厅榜首。物美价廉，一定能获得许多人的青睐。

“你们这里的饭都很好吃。”季抒再一次感叹。

江宥打开车门，“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我让你吃的恰好都没踩雷。”

季抒自主忽略对方话中的不好语气，选择继续发问：“那有什么难吃的吗？”

车被发动，江宥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为了保证我们各自的安全，我的建议是，现在不要说话分散司机的注意力。”

季抒压下心底的好奇，乖乖闭嘴。

可是她现在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有什么很难吃。她想去比较，看能不能和鸢尾花餐厅的一决高下。

江宥不配合她说话，季抒只能安静地坐在位置上。

不经意间，瞥到酱油先生一脸正经地开车，睫毛微垂，耳后根有一颗痣。

季抒端详对方的长相，虽然眼眸是墨绿的，但其实应算是从前典型的东方人长相，不像陆森他们高颧骨，鹰钩鼻什么的。

酱油先生肤色如玉清润透亮，额正脸端，比例协调，恰到好处，不过刚也不过柔，儒雅大方。抛开他平日里冷淡又恹恹的表情，其实就本身的长相而言，有一种很强烈的亲和感，让人下意识地愿意接近。

“面若冠玉”，季抒在记忆深处找出一个远古蓝星合适的词来形容对方。

车匀速行驶，掠过一颗颗在夜晚下会发出荧光的蓝绿色植物。季抒很久没有经历这般空闲的生活，不知不觉间，车里只剩下浅浅的呼吸。

等待交通指示灯的间隙，江宥意识到一直闹腾的人忽然安静下来，转过头，对方已闭上眼，像缺乏安全感的小动物缩在一旁睡着了。

闭上眼不说话的时候，也算乖巧，清醒的时候却像只小猫，看似只会呆呆地眨巴着黑漆漆的眼眸，实则心里不知道打着几个算盘，说话也跟猫的叫唤声一般，变化多端。

交通指示灯变更，江宥转过头像之前一般严谨地驾驶，只稍微将速度降低，不着痕迹地将车开得更平稳了些。

季抒蓦地从睡梦中惊醒，额头上无意中冒出丝丝细汗，她下意识警觉地打量起四周。

转头恰好跟身旁人在暗夜中无声对视，几秒过后，季抒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正安全地坐在车里。

她刚刚竟然在江宥的车里睡着了。

季抒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派镇定从容，“车怎么停了？”

江宥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环胸，漫不经心地说，“到了。”

江宥不动声色地微勾了唇角。季抒才睡醒的模样。呆呆的，像休眠的机器人被强行启动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江宥迅速收起了表情。

季抒没注意到对方的动静，看了眼车窗外，发现车正停在一个有点眼熟的院子里，“怎么不叫醒我。”

江宥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在上面轻轻敲了两下，答非所问道，“醒了就下车。”

做了个梦，季抒的心情也不太美丽，她没再废话，利落地下车。

破案了，江宥直接把车开回他自己家，意思是她可以继续在好心人家里暂时借住吗。

季抒马上变得笑眯眯，看着江宥。

江宥走到她身旁，看似商量实则通知的语气，“在你终端修好之前，就先住我家，可以？”

季抒非常上道地保证，“当然可以。谢谢。我会写好欠条的。”

刚打开屋门，江宥停住，“等一下。”随后，他点了一个开关。一瞬，两人全身快速被一种光波扫射。

扫射完以后，江宥才慢悠悠地说道：“消个毒。”季抒表示无异议，然后跟着他走上房子的二楼。

江宥打开一间房间的房门，“你住这里。这间房的斜对面就是我的房间，有事可以敲门，1分钟之内我没开门，你就暂时不要再找我。”

“但最好没什么事就别找我。”江宥补充道。

季抒比了个“OK”的手势。

这间房间，干净整洁，简单白色墙壁，天花板仍然有工艺雕花。一张孤零零的浓咖啡色的樱桃木米式复古床摆在房间中央，床两边有着对称多立克罗马柱，三弯弧形牛皮软包面的床头，浅灰色的床上三件套，地上铺了柔软的羊毛毯，柔白的窗帘静静地垂在落地窗两侧。

虽然有床，却明显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整间房像是才装修好的样板房。

季抒没多在意，对于她来说，睡哪里其实都一样，在她坠落到S星之前，她一直都睡在办公室里。

等江宥走后，季抒静静地坐在床前沙发凳上开始计划接下来的行程。

“咚咚”声响起，房门被敲响。

季抒走过去将门打开，还以为会是江宥，结果是一个半大人高的机器人。

“你好呀～美丽的女士，我是丸子，江宥让我给你准备的东西。”奶声奶气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季抒反应了两秒，接过东西，随即噗嗤地轻笑了一声，“你好，我是舒霁，请问你的模式是江宥选的吗？”

丸子摇头：“当然不是，我自己挑的，这样会更加讨人喜欢。”

季抒：“那你是个有主见的丸子。”

丸子甜甜地答道：“当然啦～小霁姐姐，你也是位漂亮迷人的女士。”

“我该走了，江宥不准我打扰你太久。”

季抒：“为什么？”

丸子：“江宥没说。不过经过丸子的严密分析、推测，由于小霁姐姐受伤了，有百分之七十五的可能性是江宥想让你好好休息。”

“晚安，小霁姐姐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不过由于我长时间处于休眠状态，江宥之前唤醒我，又忘记给我充电，电量有点不足，现在需要去充电了，所以要等到明天。”

“好的。晚安。”

关上房门，季抒看了看丸子送来的东西。几套换洗的崭新衣物，还有洗漱用品，医药箱。

季抒确实有点累了，她先去洗漱，换上舒适的睡衣。

做完这一切，又觉得有些口渴，季抒又打开房门，走下楼去，准备到厨房倒杯水来喝。

一楼只余下微弱的灯光，由于季抒自己家里是自动感应光源，她习惯性地以为厨房会自动亮起，结果等她走进厨房还是一片漆黑。她又试图用语音开启灯光，结果没动静。她无奈只能自己去找开关，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厨房的灯是在哪里。

季抒只好摸黑在厨房里找一次性杯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活像个半夜跑进别人家里的小偷。

“你在干嘛？”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像薄荷糖一样冰凉。

季抒转过身，老实巴交地说：“有些渴，我想喝杯水。”

“啪”地一声，厨房变得明亮起来，站在橱柜旁边穿着白色睡衣中长裙，乌黑长发垂在脸颊两侧的人一下映入眼帘。

“小偷”被当场抓捕。

不知是换了家居服的原因还是什么，季抒身上一贯的凌厉全被柔软包裹收敛起来，变得人畜无害。

江宥刚洗完澡，几缕发丝微湿。他走进厨房，身上沐浴露的松木香隐隐约约弥漫开来。被包裹在松木香中，让人一下觉得空间变窄，无处可避。

季抒不着痕迹地往边退，将位置让开。

江宥从橱柜里找出新杯子，拿起水壶往里倒水，又放了点什么东西进去，随后递到季抒面前，声音沉静，像夜幕降临下浪花逐渐平息的海面，“用这个杯子。灯的开关在冰箱和那个墙壁间。”

季抒端起杯子，望着江宥，指腹不自觉地摩挲杯身，“你加的什么？”

江宥语气未变，直直对上季抒的视线，“起助眠功效的可食用叶子。”

对上那双墨绿色的眼眸，会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郁郁苍苍的森林，始终保持宁静平和，有着内敛的生命力。

季抒喝下一口，清香在口腔里蔓延。

她动了动嘴唇，真情实感地道出至今为止最发自内心的一句话，“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