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嵩并没有等太久,就等来了太女派来的使臣。
为首的使臣长了一张很熟悉的脸,和他有那么几分像,樊嵩一眼就能辨认出来他是谁。
他的脸上带着从容的笑,看不出其余的情绪,樊嵩坐在了椅子上眯眼打量着他,指了指下首的椅子。
“别经数年,久违了,坐。”
“樊将军似乎并不意外是我前来?”徐术也没有谦让,施施然坐下,笑着开口,“我听闻明王的使臣也在,樊将军接见我这个殿下派来的使臣,是有投诚之心?”
樊嵩似笑非笑,倒也没有否认,“那得看太女殿下和明王谁拿出的诚意更足了。”
徐术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给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神,侍卫就推门出去了,不一会儿,两个五花大绑头上扣着黑布的人就被抬了进来。
在看到这两道身影的一刹那,樊嵩顿时呼吸一紧。
“樊将军,不知道这份见面礼你可喜欢?”
徐术走到两道身影面前,抬手摘掉了他们头上罩着的黑布。
樊嵩猛地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他们的脸。
徐麒徐麟只知道自己被绑着去了什么地方,猛然间摘掉了头上的黑布,白光的刺激让他们不由自主流下了眼泪。
等到好不容易缓过劲儿了,就看见了一堆手拿长枪的兵卒,气势逼人。
一道高大的身影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那双如虎如狼的的眼睛里流露着残忍的杀意。
这、这是哪里?
年纪大一点的徐麒还好,能控制住自己的恐惧。
十五六岁的徐麟就完全是瑟瑟发抖,紧紧贴着他的同胞哥哥。
“徐麒、徐麟,陈柔那贱人的孩子。”樊嵩嘴角勾勒起残忍的笑意。
“这位将军,你是何人?怎敢如此侮辱家母?”徐麒大着胆子,冷声质问。
樊嵩被撵出徐家的时候徐麒年纪不大,加上这么多年未见,徐麒自然认不出来他是谁。
徐麒话还没说完,把他们拎进来的侍卫就甩了他两个巴掌。
“放肆!”
侍卫手上没有留劲,两个巴掌下去,徐麒的脸就肿了起来,嘴里流出了血。
樊嵩没有阻拦,他甚至觉得畅快,年少便郁存心底的怒和悲伤终于开始松动。
“我十二岁的时候发誓,我要让徐家付出代价,我要让陈柔和徐光跪在我母亲的牌位前,忏悔终生。”樊嵩的声音很低,他上前,掐住了徐麒的脖子。
“后来,我能做到了,但是我又做不到了,因为弑父杀弟这种事,会被全天下人唾弃,我有妻有女,我得为她们考虑。”
“但你们既然被当成礼物送上门了,我不笑纳那就太可惜了。”
樊嵩五指渐渐用力,和他高大的身形一比,读书人的徐麟瘦弱极了,他拼命的挣扎,眼睛暴突了出来,嗬嗬的喘着粗气。
身体抽搐了几下,一动不动。
樊嵩随意把尸体扔在了地上,目睹着亲兄被活活掐死的徐麟瘫在地上,股间流出了一泡黄色。
樊嵩只是瞥了他一眼,他便白眼一翻,吓晕了。
“把人带下去,关起来。”
讨了些利息,樊嵩心情愉悦了不少,看向徐术的眼神柔和了不少。
观看了一场虐杀,徐术不动声色,他垂眸,抿了口热茶,“这份礼物樊将军可满意?”
樊嵩仔细打量了他一眼,笑了,“自然是满意的,但是光这些可不够。”
“樊将军其实无意追随明王与太女为敌吧?”徐术放下茶杯,看向樊嵩,“我听闻堂兄膝下只有一女,才十岁。”
樊嵩一下子警惕了起来,他就像被触碰了逆鳞,眯起的眼睛里染上了比之前强烈十倍的杀意,“你什么意思?”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殿下的意思。”徐术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堂兄至今膝下无子,可想过侄女以后如何谋生?”
此话一出,樊嵩身上的杀意渐渐褪去,琢磨着这位太女话里的意思。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徐术没有继续说下去,端起茶杯任由樊嵩思索。
他不信樊嵩不心动。
事实证明,樊嵩的确心动。
“我可以投诚太女,但我有条件。”樊嵩脸色平静,右手搭在剑柄上,道,“并州八万大军,我可以出三万大军,随太女攻伐明州,但是我有要求。”
“第一,我的夫人韩嘉,这些年随我驻守并州,劳苦功高,要有封赏。”
“第二,并州的将领要是卸甲归田,请太女赐予他们恩典。”
两个要求第二个可以说是相当的合情合理,第一个就有些匪夷所思。
徐术想,看来他这堂哥对堂嫂是真爱。
徐术记下了樊嵩的要求,生怕他反悔,匆匆告辞了。
樊嵩也没办宴席留人,等人走后,脸上堆起了真心实意的笑意。
他很确定,只要那位太女脑子没坑,就会同意第一个要求,当然,如果脑子有坑,那也别怪他反水到陈德明的船上。
樊嵩的心情是真的很好,穿过军营回官署的时候都带着笑意。
他进门的时候韩嘉正在筹算账本,就见男人笑意满满的回来,直接把她抱起来转了个圈。
韩嘉也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也笑弯了唇,手指穿过他的头发,亲了亲他的眉眼,“事情办成了?”
“嗯,不出意外肯定能成。”樊嵩大笑着把自家夫人放在地上,搂住了她的腰,“我们珺儿以后会更好的。”
提起这个,韩嘉的眼眶微微泛红,樊嵩紧紧的抱着她,靠着她的肩膀。
樊嵩太清楚自家夫人的心结是什么了,好在现在马上就能解决了。
她生珺儿时伤了身体,大夫说以后恐怕再难有孕,她一直觉得这让他绝后,还想主动让他纳妾,绵延子嗣。但他不想纳妾,也不会纳妾,他和韩嘉有一个孩子就够了,他心满意足。
但随着珺儿长大,他和夫人也意识到了一件很残酷的事情——珺儿没有兄弟撑腰,日后可能会活得很艰难。
这个世道对女子太苛刻了,珺儿哪怕有财产傍身,那些男子用一点下作的手段就能把他们的宝贝拉进泥潭,他和韩嘉会死,不可能永远保护他们的珺儿。
所以,两三年前,他就在给珺儿寻找一条出路。
直到太女出现,就像是拨云见日,樊嵩才一下子通透。
是了,太女是女子,她的手下有女将,也会有女臣。只要她能登上那个位子,那珺儿也能登上官场,当文臣也行武官也可以,他的珺儿可以大放异彩。他的珺儿、他的女儿,可不比任何一个男子差!
今天的这场“投诚”,也算是他故意为之了。
并州军营外,匆匆离开的徐术吹了一头冷风,猛地反应过来。
等等,要求提的这么爽快,他连另一份礼物都没有送出去,是不是被算计了?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晃而过,徐术就把它抛掷脑后,算计不算计的又能怎么样呢?只要保证结果就够了。
徐术快马加鞭回了军营,呈上了樊嵩的要求,季浮生很慷慨的答应了。
樊嵩又没有要求什么过分的事情,甚至第一个条件在某种意义上还能促进女性的发展,她没什么理由拒绝,而且第二个条件能提出来,他就是默认了会交出并州的兵权。
季浮生这边同样的同时,樊嵩那边就准备把人迎进来了。
至于陈德明派来的使臣,也被他当作礼物送了过去。
在季浮生兵不血刃接管并州的同时,闫云英也开始不断地推进庆州境内的战线。
岳靖宁在江州拖着陈德明大部分兵力,令他没有办法抽身去阻拦闫云英,如此一来,光各个城池的兵力自然不能抗衡。
稍微忠诚一点的,还会反抗一下,但也有不少直接大开城门迎接入内。
陈德明忙的焦头烂额,甚至产生了离开京都跑路的想法。
他是真没想到,一个公主竟然能折腾出这么多事情,也真没想到,韩黑洪那个废物败得这么快。
随着闫云英带兵逼近、岳靖宁虎视眈眈,他安插在并州的探子更是传了一个让他愤怒又害怕的消息。
樊嵩竟然不战而降,双手奉上了并州!
仿佛朝夕之间,他就已经成了笼中鸟,插翅难飞。
放眼望去,他敢断定明州必会失守,明州的兵力,哪里能和并州以及季浮生的大军掰腕子呢?
陈德明坐在龙椅上,心中一片悲鸣。
……
相较于陈德明的失意,正是季浮生的得意。
西陵大军先是挺进并州,又补充了并州的骄兵悍将,一鼓作气攻进了明州,季浮生火力全开,所向披靡,短短两日便把大军推进了明州腹部。
如今时值隆冬,其实并不适合用兵,但是季浮生等不起。
马上就要开春,不趁早把叛军全部解决了,春种那就要耽搁了!天寒地冻,百姓苦寒,天灾人祸之下,若是再来一年战火,百姓该怎么活?
把战线推进到明州城,季浮生的大军总算卡住了。
明州的大部分兵力都盘踞明洲城,原因无他,城墙坚固,地势优越,易守难攻。
急行军要不得,但是能够围困,隆冬时分存粮能有多少供大军嚼用?只要等闫云英切断明州与京都的运粮线,季浮生困也能困死他们。
驻守明洲城的将领才是陈德明真正的心腹,能跟在陈德明身边,自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看得出来季浮生想要围困,不会坐以待毙。
但季浮生又何尝是只想要困死他们呢?
派兵围困是一方面,她另率了三千轻骑,绕过明洲城收拢后方。
兵力聚集于明洲城,其他地方防守势必薄弱,三千轻骑机动性很强,明洲城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成了一座孤城了。
孤城,这谁还愿意打啊?
再说明洲城的兵大部分都是从明州各地征来的,季浮生在后方收买人心,不少“家书”跟雪花一样飞进了明洲城。
儿啊,太女给咱分地了,你快回来吧。
儿啊,投降吧,太女可是大恩人。
……
季浮生直接釜底抽薪,因此,明洲城里发动兵变也是理所当然。
没有好处,更没有生命保障,谁愿意给你卖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