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决定
“相识之人?”沈宴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赵瑾棠身边,二人并肩而立,他微微垂眸,看向身边之人,从她的神情中捕捉到了别样的情绪。
赵瑾棠并不多做隐瞒,言简意赅道:“那是昭国公主上官珺,并不受宠,当初在昭国皇宫,便是她助我解脱的。”
恰在此时,原本跟在兄长身后走上台阶的上官珺忽然回头,隔着帷帽漫看了眼周围,漫无目的。
“公主,你怎么了?”婢女的询问让上官珺回神,引得走在前头的上官墨都回头了。
上官珺收回视线,转而又将脑袋转了回去,轻声细语:“没什么,走罢。”
一行人入了鸿胪寺。
不知为何,赵睿看着这群昭国人,心里总有种怪异之感,尤其是在看上官墨兄妹时,那种怪异感觉便越发明显。
尽管上官墨处处呵护跟在他身侧的妹妹,十分用心仔细,但赵睿敢肯定,这俩人的感情,并没有明面上如此深厚。
而直到现在,赵睿都有些无法理解,为何昭国会突然提出与大邺联姻,两国从建朝之初,彼此间便是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
昭国败于大邺不过短短数年时间,怎么可能会这般容易,仅凭所谓的联姻就能消除一切?
赵睿思绪翻涌,也不想再多待,待将所有接待事宜安排好后,他看向上官墨,嘴角露出抹笑意,握扇拱手道。
“贵国使团风尘仆仆赶至上京,想来也是劳累困乏,皇兄特地嘱咐本王,各位先好好休整几日,感受一番我大邺的风土人情,之后会举办宫宴,迎接贵国使臣的到来,不知西川郡王意下如何?”
上官墨冷峻的眉眼有几分松动,眼中露出些许的情绪波动来,带着几分不动神色,他回礼,开口道:“多谢安王爷告知,既如此,本王便却之不恭了。”
时过午时,艳阳高照,窗外阳光明媚,鸟雀的翅膀扑腾声忽远忽近,带着叽叽喳喳的叫声,若隐若现。
上官珺拒绝了婢女近身伺候的请求,独自入了屋子,她坐在铜镜前,伸手摘下帷帽,露出里头的那抹昳丽绝色来。
整个面容上未施粉黛,可眉眼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她眼尾微微上扬,本就应该是耀眼夺目。
只是此刻,上官珺的眼底却藏着无尽的哀愁与无奈。
上官珺失神般地摸上自己的脸,葱白细嫩的手指从唇角抚过,而后沿着脸颊慢慢往上,指尖最后停留在眼尾。
若是这张脸毁了,是不是便可以不用联姻了?不用被当做可有可无的物件一般,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咚咚咚,”屋外传来敲门声,上官珺没有出声,甚至连脑袋都没有动一下,只停片刻,敲门声再次传来,随之响起的,还有上官墨的问询声。
“珺儿?可方便兄长进屋来?”
上官珺急忙起身,她将唇上的胭脂用袖子随意抹去,又将鬓角的碎发往前拨了拨,这才出声:“方便。”
说完,她已经走到屋门口,主动将门打开了,自始至终都是微微垂着眸,没有与上官墨对上视线。
上官墨的眼神扫过眼前的人,眼底冰冷,又似有几分憎恨,他抬脚进了屋子,只轻轻一瞥,随后便伸手将门关上了。
“怎么不过来?”上官墨坐在罗汉榻上,抬眼看向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半分的上官珺,眼神似笑非笑,“难不成还怕皇兄吃了你不成?”
上官珺心底颤了颤,鼓足勇气走了过去,堪堪在他跟前站定,一股熟悉的压迫气势便迎面而来,上官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面前,探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往上一抬。
二人视线碰撞在一处。
上官珺嘴唇颤动,眼睫也跟着快速眨了眨,藏在袖中的手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不至于让身体都跟着颤抖。
“珺儿,一国公主可不能像你这般胆小柔弱,”上官墨压着嗓音,又逼近她几分,看向她的眼神冰冷而恐怖,可唇边却是带着浅淡的笑意。
不知道想起什么,上官墨脸上的笑意忽然越发浓重起来,他叹了口气,继续幽幽出声,道:“你既这样胆小,可当初又为何敢背着孤送她毒酒的?”
“怎么不说话?珺儿?”
上官珺胸脯剧烈起伏着,她避不开上官墨的眼睛,眼尾都已经泛红,下巴上的触感也越发明显,开口回话时,明显带着颤音。
“我……我只是不忍心。”
“不忍心?哈哈哈,”上官墨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他突然松开手,转而掐住了上官珺的脖子,慢慢用力,“那你怎么不心疼心疼孤呢?孤可是你的兄长啊,你知道孤为了将人锁在身边,废了多大的气力吗?”
上官珺眼底的害怕逐渐转换为惊恐,她抬手努力抓着上官墨的手,企图让他松些劲儿,好让自己能喘过气来。
下一秒,上官墨却犹如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将她狠狠甩了出来,他居高临下地站在她跟前,冷声道:“你最好祈祷孤能在上京找到她,否则,孤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上官珺眼前阵阵发黑,耳朵嗡嗡作响,她抚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却,变得苍白。
“你该庆幸能与你母亲一样,有这副容貌,”上官墨的视线落在她的发顶,语气越发冰冷,带着嘲弄,“好好护着你这张脸罢,日后留在大邺,靠着这张脸,日子也许能好过些也不一定,你说呢?珺儿?”
上官墨语气里的恶毒低劣一览无余,他丢下这话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留下上官珺还跪趴在地上,眼角的泪珠如同珠子一般掉落,砸了下去,她最终似是无力支撑一般,整个人伏倒在地。
若是可以,她宁可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女子,上官珺的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一张明媚张扬却不失英气的漂亮面容来。
上官珺泪痕未干,唇角却已然轻勾,露出笑意来,带着难掩的苦涩。
那人被困在深宫之时,曾告诉自己,若觉得命运不公,那便自己去争取,为自己杀出一条坦荡的前路来。
她也曾亲眼见过,那人为了口中的坦荡前路做过的所有努力。
可自己,终究是太过软弱,只能在这世间苟延残喘。
但她不后悔,不后悔将毒酒送给对方,而自己却深陷泥潭,她只是觉得,那样一个耀眼夺目的少年英才,不该如此被人折辱,困于内宫。
“小殿下也挺可怜的,咱们要不要进去瞧瞧她?”
“你不要命了?若是被……知道,你以为还能活?”
“可,这毕竟是在大邺,小殿下是来联姻的,若身上有什么明显的伤痕,到时候还不是咱们要被责罚?”
屋外的谈话声若有似无地传进来,上官珺慢腾腾的从地上爬起来,又到了铜镜前,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良久之后,终于慢慢吐出口气来。
若国师所言非虚,那她只希望,那人能躲过此劫,不要再被困回内宫,安安稳稳,自由自在的度过这一生。
……
昭国使团已经入了鸿胪寺多时,赵瑾棠却一直心不在焉,她回想方才在鸿胪寺门口见到的上官墨,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
也许是想得太过入神,都未曾注意到沈宴此刻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殿下?”沈宴才出声,赵瑾棠却好似忽然惊醒,下意识的往后避让,却因没有完全回神而差点向后摔去。
沈宴眼疾手快,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往自己的方向一带,赵瑾棠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熟悉的气息瞬间萦满周身。
赵瑾棠猛然回神,不等开口,沈宴已经自觉松开了她的腰。
她下意识仰头,对上了沈宴的视线。
沈宴眉梢向上微挑,极其自然的再次伸手,落在赵瑾棠的眉心上,他指尖轻轻摩挲,将她不自觉皱起的眉心抹平,“在想什么?竟那样出神?”
赵瑾棠并未觉得沈宴的动作有何不妥,她伸手,更为自然的将沈宴不安分的手拉了下来,而后起身走到窗边,再次看向鸿胪寺的方向。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上官墨……不是上官墨。”
沈宴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走过去,与赵瑾棠并肩:“殿下是说,此次来上京的这位西川郡王是假的?”
“不错,无论如何,先叫人好好盯着罢,此次联姻,绝不可成,上官珺不该沦为两国政治的牺牲品。”赵瑾棠轻声开口,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上官珺,那个明明是皇家血脉,却不受宠的小公主。
在昭国的三年时间里,上官珺于她而言是挚友,是知己,亦是脱离苦海的救赎。
若不是上官珺,她又如何能有这重生的机会?
初回上京之时,赵瑾棠便让墨澜派人前往昭国,想要打听清楚上官珺的处境,但一直未有消息。
她处在深宫,又孤身一人,因为母亲的身份尴尬,上官珺平日里并不好过,连最低等的宫婢都能随意对她动辄打骂。
赵瑾棠甚至已经想到,若是被上官尧发现她所做之事,她会经历的所有事情。
本想叫人想办法混进昭国皇宫,暗中护着。
不曾想如今,她竟然被上官尧当做了联姻的棋子!
无论此次联姻出于何种目的,赵瑾棠都绝不允许上官珺被当做牺牲品。
似是猜到了赵瑾棠心中所想,沈宴垂眸,看着她的侧脸,眼底浮现出温柔来,却又瞬间变成了难以抑制的心疼,“我知道,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罢。”
“不,”赵瑾棠抬眸,似乎又变回了当初那个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她微微一笑,坚定道,“这件事,必须由我亲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