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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 7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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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肾上腺激素飙升。

明明身体已经落下窗台,看不到屋里众人的反应,可言不浔眼前的视野,却前所未有地清晰。他“看见”陈丽娟狰狞的面孔,“看见”姜浩海错愕的双眼,“看见”言雪晴将尖叫的女儿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

姜家诸人高高在上,俯瞰坠入低处的他,万千情绪笼聚于他的胸口,本应意难平,此刻却意外地感到释然。

这才对,这才正常!

他是父母踩着别人骨血造就的畸形,怎么能因为身体里流着姜家的血就和他们融为一体?

他们想杀他,他又何尝不想反杀他们?这个家他不喜欢,还是同归于尽吧!

唇角扬起冰冷的笑意,失焦的视线忽然变得清晰,他奋力向上一抻,抓住从窗台边伸来的手。

宋焱丰润的身躯扑倒在窗台,险伶伶握住了他的指尖。

“哥,抓紧我!”

言不浔脚下悬空,不由苦笑,他也很想抓紧啊,但胖子易出汗,手心粘腻腻的,导致他有点抗不住地心引力。

宋焱费劲地探出另一只手去够他的手腕,一张圆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憋得青紫交加。

身后看热闹的众人全都吓傻了,见鬼似地看着陈丽娟。谁都没想到,看似柔弱的她竟悍勇至此,一下就砸碎了窗户,这与她平时的反差极大,简直判若两人。

倒是姜浩海还算镇定,匆匆指挥楼下的保安:“快拿垫子,快去!”

那边,杀了眼的陈丽娟扑到宋焱身上,又是扯他的头发,又是拧他的胳膊,恨意滔天地叫嚣:“杀了你,杀了你!”

宋焱两只手好不容易抓住言不浔,根本无力反抗,硬生生挨了陈丽娟好几下,登时怒火攻心,抬腿将陈丽娟踹了个屁股墩儿。

陈丽娟疼得吱哇乱叫,抱着姜浩海的大腿干嚎:“杀人啦!没王法啦!浩海你看看,这就是你生的小畜生,他要你娘的命欸——!!”

姜浩海头皮炸了。

这时候,当然是救人要紧。言不浔再不驯也是他的儿子,死在这儿还得了!他恨不得扑到窗边,亲自把人拉回来,可陈丽娟就是不让他得逞,他稍稍一动,陈丽娟尖锐的高音就要刺穿他的耳膜。

他无奈道:“妈,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许去!你要你儿子,就是要你老娘的命!”陈丽娟目眦欲裂地嘶吼,其凶悍程度不亚于四十年前和邻居争抢一条新鲜猪蹄。

童年糟糕的记忆漫卷而来,姜浩海胸口激荡:“你这是杀人!一家人怎么就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就是你死我活!”陈丽娟激奋起来,砰砰拍打胸口,“他这样羞辱你妈,你是当爸的,你教训不了他,好,我来!”

她咬紧牙关,喉咙发出恶鬼似的怪声,猛然掀翻姜浩海,扑到宋焱身上,对准他裸露的脖颈一口咬下去!

“!!”宋焱眼看要把言不浔稳住了,这一下疼得钻心,本能地抽搐,手心的细汗密密层层溢出,眼看就要拽不住言不浔。

言不浔惊险地下坠了两公分。

不由大喊:“松手!”

宋焱疼得说不出话,只是咬紧牙关,愈发用力地抓住言不浔。

言不浔四下环顾,急喊道:“松手,把我甩到后面的榕树上!”

那榕树枝叶繁茂,主干粗壮,细枝呈伞状层层叠叠,宋焱马上明白他的意图,咬牙憋气,卯足了劲将他往树桠上抛去。

十年前在边境的原始森林练就的默契至此也没有生疏,言不浔乘着这股势头,险象环生地拽住一根手臂粗的藤蔓,再顺着藤蔓跃上树桠,稳稳落地。

客房里,姜浩海总算松下一口气来。

他这时才分出心来制止陈丽娟,可陈丽娟哪里能咽下这口气?在她看来,言不浔安然无恙,就是自己的失败!

作为寡妇,她如此贤良淑德,妇德远播,到老了却被小畜生设计,晚节尽毁,搁在以前,这可是要浸猪笼的!

她若是轻轻放过言不浔这小畜生,岂不白受冤屈?!

越想越气,她陡然嘷叫一声,如同发怒的公牛,埋首重重一下顶向姜浩海腰间,然后扒开众人,飞快地冲下楼去。

宴会厅的一张吧台上摆放着冰桶,桶里斜插着锉冰的冰锥,陈丽娟一把将它攒在手里,杀气腾腾地向言不浔扑去。

言不浔正低头整理弄脏的衣服,忽然眼前雪光闪亮,急忙侧身避开。

陈丽娟双手高举冰锥,面容狰狞地嘶吼着:“我杀了你个小畜生!”劈面向言不浔斩来。

言不浔眸光一凛,并不去看那尖锐的冰锥,反而瞄准陈丽娟的下盘,照准了往膝盖一踢,将她踢个狗啃泥。

陈丽娟哇地吐出一颗门牙,大惊失色之余,心中怒火燎原,握紧冰锥再次不管不顾地扎向言不浔。

与此同时,姜浩海也到了楼下,见此情景,骇得脸色惨白,急忙高声喊道:“保安呢!快把他们拉开!”

陈丽娟手里有武器,双臂虎虎生风地胡乱抡着,一时倒叫人不敢近身。都说乱拳打死老师傅,何况她还是姜浩海的妈,再有经验的保安都不敢对她动手,于是人群一窝蜂涌向言不浔,七手八脚地缚住他的行动。

陈丽娟的冰锥狠狠扎进言不浔的羽绒服,挑出一大片雪花似的鸭毛。

姜浩海魂飞魄散,一迭声地喊:“住手!住手!”

没人听他的。

情急之下,他急蹿到两人中间,只想赶紧息事宁人:“妈,儿子求你了,消消气,别打了。”扭头,又厉声喝斥言不浔,“快给你奶奶赔礼道歉!”

漆黑的夜里,言不浔终于停止了挣扎,静静注视着他。

姜浩海这才发现,即便坠下窗台,他手里仍紧紧捏着那张照片——那张足以让陈丽娟羞愤至死的照片。

这不明晃晃地挑事儿吗!

姜浩海声音冷了几分:“浔浔,爸爸给你做主,你把照片撕了,奶奶就不打你,这件事情两清,以后还是一家人。”

“一家人?”

言不浔气息微乱,低头看着那张清晰又辣眼的照片,忽然发出低低的笑声。他声音本就清冷,在这深冬的寒夜里,像是漫过旷野的水,让人胆颤。

“姜董,提醒一下你,咱们不是一个姓,连户口都不在一张纸上,你凭什么给我做主?凭你老娘缺德冒烟要杀我,还是凭你们人多势众、众口烁金随意就能给我扣罪名?你要给我做主,只因刀在我手上,要是没了这张照片,怕是我今天没法走出你们的地盘!”

“哪就这么严重了。”姜浩海竭力耐着性子,皱眉道,“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误会?那你能给我做主?”言不浔像是被说动了,做着最后的试探。

姜浩海立刻拍胸口保证:“我是你爸爸,当然给你做主。”

“好。”言不浔似乎认可了他的说法,但接下来的话,却让姜浩海陷入两难,“你先让陈丽娟给我道歉,再把她也从窗台推下去一回,她若不死,我就撕照片。”

“胡闹,她是你奶奶!”

“一家人嘛,忍忍就过去了。”

“你是晚辈,自古哪有长辈给晚辈赔礼的道理!”

“你也觉得是我的错?”

“不管对错,你是晚辈,说句好话哄哄奶奶总是应该。”

言不浔哈哈大笑:“都说姜家是东海的天,今天我算是领教到了,原来在你们这儿,持械行凶属于家庭纷争,受害者侥幸没死,是要给凶手赔礼道歉的!”

“少跟我上纲上线!”姜浩海耐心告罄,勃然大怒,“你口口声声不是一家人,别忘了你身体里也流着姜家的血!你是我儿子!我生的你——!!”

“骨肉血躯,还你便是!”不待姜浩海说完,言不浔飞快地抽出惯用的马国森军刀,自掌心狠狠划下!

霎那间血涌如柱,淋淋沥沥浇灌在黄褐色的泥土上。不一会,泥土就吸饱了血,散发出浓浓腥气。

“你!……”姜浩海忽然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让你给奶奶道个歉,就这么难吗?”

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啊。

姜浩海五味杂陈地看着这个儿子。大概是失血严重,言不浔的脸色逐渐苍白,可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恶鬼般的冷笑。

天空又开始飘雪。

黑暗里,姜浩海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只听言不浔用那独特的,仿佛裹挟着忘川水汽的寒凉嗓音,一字字决绝说道:“自此以后,我言不浔,和你们姜家,恩断,义绝。”

他平静的目光扫过诸人,姜浩海眉头紧皱,像是对他失望至极。陈丽娟牙关紧咬,似在后悔没能当场解决他。言雪晴……不重要,她陪着那个冒充的女儿,自始至终没有下楼。

出乎意料地,言不浔并不难过,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心中一哂,他挺直脊梁,再无留念地转身离开。

通往公路的田梗两旁不知何时挂起了灯笼,旷野的风摇曳烛火,无比苍凉。

却有一人沐光走来,长身玉立,容颜如画。

二狗。

没料到他会来,言不浔急忙迎上去,失血过多的身体一阵眩晕,脚步踉跄了两下才稳住身形。

“你怎么来了?”

苟彧掏出手绢,仔细帮他按住流血不止的手掌,然后才冷冷轻哼一声,猛地将他打横抱起。

“我们狗狗呢,最重要的是善良,不像某些人,只会添加黑名单。”

言不浔:“??”

这姿势怪尴尬的,他自认还没到走不了路的地步,连忙揪住苟彧的衣襟小声道:“你放我下来。”

“闭嘴!”

言不浔:“……”

看得出来,几日不见,他的狗闹脾气了。

言不浔只好闭嘴,困倦和寒冷一阵阵袭来,他眼皮打架,再无力挣执什么,不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

苟彧抱着他,消失在灯火与黑暗交织的夜色里。

姜予眠蹬蹬跑下楼来,正好赶上秦慕带派出所来抓陈丽娟。

她兴奋地尖叫:“爸,你看见了吧,言不浔就是个同性恋,二姨……”

姜浩海焦头烂额,悍然一脚将她踹翻在地,握在手里的尖利冰锥直指着她的眉心:“都是你闯的祸,还敢胡吣!我警告你,今天的事要是传出去半句,我姜浩海就没你这个女儿!”

两个小时后,陈丽娟的风流韵事传遍了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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