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郎走到苜蓿塔的拱门前坐下,道:“你身上应该带着那块牌子吧?”
萧歌问道:“什么牌子?”
李郎眼神一扫,语气冷冷地说道:“无关的人就别插嘴了。”
突然升起的勇气被一句话赌了回去,萧歌悄悄走出他的余光,实在搞不懂自己究竟是哪一点惹恼了对方。好在林念始终注意着他们二人之间的氛围,见萧歌突然失落,林念顶着李郎的视线走到他边上,拍手摸了摸他的后背。
他面朝李郎问道:“什么牌子?”
“嗯?你不知道?”李郎解开斗篷随意往远处一丢,露出里头一身暗灰色的软甲,软甲上挂着玲琅满目的工具,在他的动作下发出着“叮叮当当”的声音。这些工具以锁链穿孔连接在一起,平均分布在软甲的各处,在李郎的身躯上形成一串银色的螺旋——要按李郎自己的说法来讲,他这一身,俨然就是一个移动的工具库。
接着李郎熟练地转开几个齿轮机关,那串银色的螺旋开始顺着看不见的轨道毫无规律地旋转起来。林念只觉一阵眼花缭乱,眼睛根本来不及捕捉银链滑动的轨迹。待到螺旋停止后,一块有些斑痕的白色吊坠出现在了李郎的胸前。
李郎左手按住软甲上的机关,右手猛地一扯,瞬间就把牌子摘了下来。
“你摸摸它的材质,看看它的造型。我敢肯定你绝对认识这个!”李郎捡起地上的斗篷,拿来狠狠地在玉佩上擦了几下,手掌轻轻往前一送,将它扔到了林念的手上。“我把脏东西擦干净了,虽然年数有些久了,但好歹上面的字还是看得清的。”
林念双手接过,见李郎似乎很珍惜它的样子,也小心捧着挂坠端详起来。
李郎的白色挂坠比巴掌还要小上一些,整体呈现圆形,但边角的切割十分规整。挂坠上的点缀不多,中间一条凹槽自上而下全面贯通,此外还有几处凹凹坑坑的小点,应当是后期保养不慎导致的。挂坠正面花样仅此,但林念又把他翻面查看,只见挂坠正中央像是用小刀刮蹭着“写”出个“李”字,字迹那撇分家,显得十分幼式。
“这是块……玉?”林念缓缓摸着挂坠说道,“我不认识这个,也没有见过它的印象,这是李叔的护身符吗?”
李郎闻言猛地抬起头,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林念,有好半天都说不出话,眼神中震惊和疑惑全都滚过,瞪大的双眼与铜面具都有些格格不入,完全没有了第一面时冷酷的印象了。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李郎有些茫然地说道,“你爹没把瓷竹传给你吗?”
“瓷……竹?”
林念一下反应过来,他从里衣掏出挂在脖颈上的黑绳,之前吴兰泽转交给他的竹型小坠原来就挂在他的胸口!
“对!就是这个!”李郎欣喜道,“长得像竹节一样的玉佩,吴兄的手艺真是看一次惊叹一次呐!这个……”
李郎看着看着竟是突然噤了声,林念观察了他一阵,见他神情紧张,目光始终落在瓷竹上没有移动。“怎么了?”林念担心地问道,“是瓷竹有什么问题吗?”
李郎伸出手指摆动了下说道:“你都挂在脖子上了?你怎么把这两块东西吊在一起?”
林念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往生钱玉佩和瓷竹的手感摸上去别无二致,只是那么一触碰倒还真的难以分清哪块是哪块。可他将两块玉佩挂在一起也就是图个方便,而且身上也没有第二根绳子来区分它们挂着了。
“我只有一根绳子,一起挂在脖子上也不重,省得分开放还给弄丢了。”
“那你得藏藏好,省得被别人看了去。”李郎微微眯眼说道,“这是只有我们之间才知道的信物,切记不可轻易示人。”
林念点头道:“我知道了。”
“现在你相信我了吗?”李郎再一次朝他伸出手道,“愿意把苍茫剑给我看看吗?”
林念低下头去,悟空正站在他的靴子上,扶着他的裤腿仰望着他。
李郎又抖了抖手道:“怎么了?不想修剑?”
“不,不是。”林念道,“要修,要修的。”
悟空一转身跑回了李郎的身边,扒拉着外衣爬到了李郎的肩头站定。林念将两枚玉佩收好,这才解开腰侧的苍茫剑,双手递到李郎面前道:“麻烦你了李叔,苍茫已经断了一年多了,而且不久前,断口处还沾到过人血。”
“人血?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你的断剑可碰不得这些。”李郎伸手接过,手握剑柄往旁一拉,苍茫断裂的半身在月光下闪着银光,虽是断剑,但看起来仍是冷冽。李郎迎着月光看了一阵,责怪道:“麻烦了,沾过人血可就麻烦了。苍茫剑不是普通的铁剑,为了配合你们的真气,铸剑时可是加了不少稀有材料。即便现在重新接起来了,恐怕用着也没有原先这么顺手了。”
他从剑鞘里倒出剩下的半截,又是惋惜道:“上次我见到它还是十几年前,没想到十几年后再也感受不到它鲜活的回应了。”
他轻轻抚过断掉的半截剑身,手指抚过的位置仿佛也从原先的死气沉沉突然有了重焕光彩的征兆。
林念追问道:“虽然状态会不好,但起码还是能正常用着的吧?”
李郎不答反问:“林念,你想不想要一把自己的剑?”
“什么?我自己的……剑?”
“自己的剑,成为那把剑唯一的主人。”李郎道,“其实旧剑也不一定要修复成原样,若是你考虑好了,我可以重新铸一把剑给你。”
“就用这把剑不行吗?这把可是我爹的佩剑。”
“能修,可意义却不大。剑虽然可以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但要说合着你的真气总是要差上一截的。特别是你们这些除祟师的剑,在小细节上就要特别讲究。”
“难道是因为我不小心碰过血的关系吗?”
“当然不止,断剑本身也有问题。”李郎放下苍茫剑道,“如果你真的舍不得,我可以把它熔进模具,当作是新剑的原料。这对你的新剑来讲,熟悉起来更快,也是有好处的。”
林念不知怎么回答,他确实想要一把新剑,但也不想就这么把父亲的剑给弄丢了。但似乎铸剑大师也给不出两全其美的方法了……
见林念仍在犹豫不决,李郎又道:“不过若是想铸成新剑,现在仍旧差了一种材料。这种材料,好像把你们送来这里的人也在寻找。”
林念心下一沉,李郎口中所说的“送来这里之人”倒是让他想到了好几张脸。他不确定李郎说的究竟是谁,因此只好先做了下深呼吸,沉下心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被‘送’来这里的?”
“那个人为了找那件东西,已经在这一带停留很长时间了!而且很不巧,我也在找那件东西,所以才会注意到他。”李郎说道,“现在有了你们,就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林念,我答应你,如果你助我找到它,我就用它来为你铸成新剑!”
林念心中一阵颤动,可感激的同时却也不可避免地生出了点防备心。那个指引他们来到苜蓿塔下,说在此处可以得到自己想要东西的那个人,那个中庸先生……他到底是个好人还是坏人?面前自称是故交、又知道小秘密的李郎就肯定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吗?
他们话语里到底有几分能够相信?
萧歌在他身后悄悄搭上了他的手臂。
林念心里突然一松,从混乱的思绪中脱离了出来。
幸好,起码现在身边还有一个铁定信得过的人。
林念回头同萧歌对视一眼,继而转向李郎问道:“他想要什么东西?”
“一种果子,一种千年只结唯一一果的果子。”李郎从包裹里掏出一颗铜丸子放在手上道,“喏,大概就长这种样子。此果名为‘百相果’,传闻是三千年前妖界留下的最后的宝物,得者食之可延年益寿,容颜宛若宋玉。而若融入兵器之中,可媲美神兵利器,劈山穿云全当不在话下。”
林念接过小球掂了掂,道:“这‘百相果’可是神物,长相怎么会如此普通?粗看竟与普通的李子无异。”
“这只是我随便做的,就是留个念想,那东西到底长成什么样子,见过的人一只手都数不出来。不过我猜,这世间天然的神物,表面都该是朴实无华的,内里才是别有奇特之处。外面的东西都是给别人看的,里面几斤几两不需要同旁人述说,只有识货的人才能发掘美玉。当然,这也不一定就是它真实的样子,‘千年结一果’,我也是不曾见识过的,铸成这一颗铜球全凭自己的想象。以前……或许有人见过吧,但他若是自己吃了,断然是不舍得把‘百相果’真正的样子公之于众的。”李郎沉着说道,“百相果由宝相花孕育而成,这颗‘百相果’我已等待多年,铸成一把神兵利器是我这辈子最后的梦想。林念,我再答应你一次,只要你愿意为我找来‘百相果’,这融入‘百相果’的利剑,我愿意赠予给你!”
“可这‘百相果’这么神秘,怎么能知道它种在哪里,又是何时会结出果子来呢?”
“我不知道,但你们的对手知道。”李郎道,“他这些年一直在找这种果子,最近终于有了风声,他才得以亲自现身。就像我方才说过的那样,那个人好像十分重视这个‘百相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