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通过视线确认黄皮子的动作,郑桓的一声大叫立刻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提升到了紧绷状态。那只瘸了腿的黄皮子此刻简直健步如飞,它首先越过了成笙,其次又跃过了易儿的头顶,张着一口尖牙叼住了郑桓的领子!郑桓还傻傻地看着天空,下一秒身子一横就被拖行出去!他甚至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石子在他四肢上留下的疼痛就让他下意识地大喊出声。
离得最近的易儿反应最快,可他小小的个子往前一扑,指尖连郑桓的衣角都触及不到,只拉了个空。林念几人奋起直追,可这只黄皮子就像突然磕了药一样,奔跑的速度比刚才一下快了几倍,眼见着这距离就越拉越大。而与此同时,大家都注意到,其余围绕在周围的黄皮子又似突然歇了工,它们一头头睁着眼睛倒在地上,竟如同真的生命消逝那般,“死”在了原地。
仿佛将所有的精力全部渡给了跑在前头的黄皮子,此番“献祭”般的行为甚至可以视作为鬼兽们的孤注一掷,如果无法将其拦下,恐生难以抵挡的变故。
林念几人原地跳跃而起,企图施展着轻功跟上黄皮子的脚步。郑桓半边身子全部泡在地上的积水之中,喊叫过程中又呛了几口污水,忍不住又哭得更大声了些。这求救声不断冲击着众人的鼓膜,更是穿透皮肤直击各位的心脏,然而满腔怒气的助力却仍旧无法让他们追上黄皮子,黄皮子直接在周遭绕上了一圈,特地避开了林汉霄等人转回到了池子磬的身边。
事实上方才保护罩碎裂而发出骤响之时便是提示池子磬的信号,他在比试中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要抓住任何异动就将成为他的可乘之机。而他召唤出来的鬼兽显然没有让他失望,没过多久便带着“战利品”前来报喜。
倒也难为他一心二用,这么多年苦练浊气确有其效,如今以一打四还能分神操控着远方,倘若这点本事用于正途,必定为人久久称赞。
当远处郑桓的大叫声破空传来之时,林汉霄等人皆是一下愣神,可即便他们克制着自己想要回头的冲动死死盯着池子磬的反应,还是被对方捕捉到了这一丝空隙,池子磬脸色微动,抓住林汉霄他们动作僵硬的一瞬间飞身从困境之中脱出!
池子磬展开双臂落在了一颗大石之上,这石头足足有两层楼的高度,仿佛从天而降直插入地面,与平地形成了一个狭小的角度。而众人敢肯定,这周围一开始明明入眼的全是平地,如此显眼的凸起不可能无人注意,如此,要么是池子磬施了什么术法将其隐藏了起来,要么就又是动了什么歪门邪道的邪术,直接从异地将这破石头给搬了过来。
池子磬就并拢双腿站在斜坡的顶端,他双手背于身后,眼神轻蔑地俯视着底下的众人。领头的黄皮子跑到池子磬跟前停下,又抬着前腿往上一跃,它顺着那道平滑的坡度不断攀爬往上,将口中叼着的郑桓送到了主人的手中。
池子磬将郑桓拎在了手里,后又实在受不了对方的拳打脚踢和满嘴喷粪,干脆直接锁住了他的脖子,这才将他完全威慑到。林念几人和林汉霄几人在临近的位置处停下,他们仰头看着站在高处的池子磬,心中火速盘算着援救郑桓的方案。
仅剩的黄皮子还没离开,此时正像条忠诚的家犬匍匐在他脚边。池子磬粗略往人堆里扫视了一眼,突然就半俯下身,似是对着那黄皮子说道:“该罚,你还漏了一个人。”
黄皮子鼻头耸动,嘴里也发出了一声怪叫。林念他们的位置不能看清、也无法听清池子磬的“轻声细语”,就只能见着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黄皮子一下就四肢站立了起来,而后就像那堆冲向保护罩的黄皮子一样,软绵绵地瘫了下去。
黄皮子的“尸体”倒在了石头光滑的斜坡上,角度使然,它很快又坠落到地上,也溅起了不小的水花。“噗通”一声,被这莫名其妙的“自杀”吸引了全部视线的众人,根本没能注意到身后的危机。当眼前的黄皮子失去“生命”的同时,它的精力也正延续到另外一具躯体之上。
堆在一起的鬼兽堆上,顶头的那一只猛地睁开了双眼,它的动作无声又无迹,在这般焦灼的氛围中根本难以被发现。队伍的后头,为了照顾易儿的成笙刻意放缓了脚步,而就此刻他们与林念等人间隔的距离来说,“落单”的它们就成了“新生”黄皮子的首选目标。
黄皮子行动快如闪电,很快就跟在了易儿的后头。易儿还在为池子磬手中的郑桓紧张兮兮,却没料到在暗自祈祷的途中,自己就先成为了他人的目标。黄皮子自两侧穿行而过,成功用突袭打乱了成笙的步伐。成笙地盘不稳,脚下自然是纠缠了一番,等他晃着手臂心有余悸地站定之时,却惊恐地发现身边的易儿也同样被这鬼兽给叼走了!
易儿在这混乱中展现出了极度的冷静和理智,当他被送到池子磬手下时还敢抬眼对上池子磬的视线,而后在对方得逞的眼神之下,做出了与左手边的郑桓十指相握的勇敢决定。
两人都抓紧了对方,手腕上垂挂的两朵小雏菊在晃荡中碰在了一起。
池子磬眉毛一挑,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露出了一番戏谑的神情。手上两位人质大大削弱了他的灵活程度,为了防止底下的一大群一齐耍些什么花头,池子磬思索了几秒,打了个响指用上了通传物。
他身后立刻光芒大现,没一会儿,一位看上去和浦弦差不多年龄的男子从他身后冒出,在池子磬眼神示意下很快就接过了易儿和郑桓。
一只手挪开了脖子,很快又寻到了新的手来代替,可怜的郑桓已经吓到忘记了哭泣。
跟着萧歌来到底下的浦弦突然“嗯”了一声,发出疑问道:“是九州?”
萧歌猛地反应过来,绕至浦弦身后,用符命刀抵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池子磬对下头发生的变化视若无睹,他一直看着林汉霄的位置,突然就挑衅着说道:“这就是你们说的传承?”说完又将目光投向周廷道:“两朵小雏菊?这两个就是你新收的徒弟?”
周廷也明显怒道:“你我这代恩怨就在这代了结,牵扯到小孩子做什么?你曾经明明痛恨过这样掉价的行为!”
“掉价?评定一个人怎么样,可不能用这种明码标价的形式。”池子磬抬了下下巴道,“你们现在的软肋可是在我的手上……这样吧,你们答应我做两件事,我就放了两个人。”
林汉霄拦下强忍不住的众人,同样也克制着自己问道:“什么事?”
池子磬道:“杀了你自己。”
众人眉头一皱,都未轻易吭声,此时池子磬又补充道:“仔细想想,我现在这样,真没必要杀死所有人,这一年手上沾的血太多,渐渐也有些疲惫了。所以啊,这里头我恨你最多,就只能劳烦你为众人牺牲一下,一命换一命,这可是最公平的买卖了。”
林汉霄正欲说什么,池子磬又竖起手指挡在嘴前道:“嘘,嘘……不能死得太快,你就在肚子上划开个大口子,我想想……把这田里的积水都染红就好啦。”
“太不公平!”萧歌边拉扯着浦弦边叫了出来,后者半强迫半自愿地被萧歌推向最前方,高昂着头颅与池子磬对上了眼睛。
“和林叔换?条件不对等。”萧歌气势十足地吼道,“浦弦是你那边的人,易儿和郑桓都是我们这边的人,你的一命换一命,只有换浦弦才讲得通道理!”
“浦弦?嗯……”池子磬摸着下巴,装作一副深沉思考的模样。“浦弦这个人从小就跟着服侍我了,的确……还是有点价值的。”
此话一出,萧歌明显感觉到手底下的浦弦都精神了一些。
“他身上的确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而且这件东西是属于我的。”池子磬道。
“什么东西?”萧歌道。
浦弦紧张地吞咽着口水,就听池子磬说道:“阴阳鱼佩。”
萧歌回头和安岚对了下眼神,就道:“他身上没有这个东西!”
“你个局外人不知道当然只能说没有。”池子磬指了指浦弦道,“浦弦,把东西交出来。”
“少爷,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浦弦出人意料地顶嘴道,“阴阳鱼佩是什么?我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没听说过?东西是你造的,名字是你传的,你敢说你全都不知道?居然还想着要撇清关系?那我就来给你好好捋清整个脉络。”池子磬眯着眼睛,这模样活像是在审讯一个罪孽深重的犯人。“十八年前,你见财起意,趁人之危从我身边盗走了一朵制作精美的瓷花。你用它在典当行换了两块混色美玉,又托人给你打裱作装饰,最终制成了两枚阴阳鱼佩。这两块鱼佩分则成为个体,合在一起则能组成阴阳太极的图案。因其造型特殊,寓意也颇有深度,所以在那一阵子十分火热,各个店家也争相模仿,企图模仿着做出无数个山寨品,好在当时趁机多捞一笔。”
“那都是谣言。”浦弦白了脸色赔笑道,“江湖上一点风声都能引来风吹草动,或许阴阳鱼佩只是个为人臆想出来的传说,现实中根本没有这件东西。”
池子磬表现得颇为不屑,道:“可自我头一天听说这个消息时,浦弦,你的名字就和这两枚东西捆绑在了一起。”
浦弦道:“啊?谁说的?”
池子磬偏了偏头,意思是身后那人说的。
萧歌轻声凑在浦弦耳边道:“那个叫九州的……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啊?也和你一样是池子磬的心腹吗?”
浦弦没有立刻为他解答,反而对上头的人妥协道:“好吧……那两枚鱼佩的确是我弄出来的,但是它们并不具备江湖上谣传的那些能力,至于我当时的想法……现在也不足为提了。但我不能欺骗您,这两枚鱼佩现在真的不在我自己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