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汉霄立刻挡他身前道:“你说什么呢!阿复才不是我的下人!”
“对不起对不起!”满满弯下身子道,“是我认错人了,我不是故意的!”
“哎,起来吧,我不是……不是排斥这件事,我只是在为你考虑。”林汉霄道,“你可以拥有更好的人生,找个顾家的夫君,生对大胖小子,像大多数幸福的人一样平安安稳度过此生。和我们待着永远会有解决不完的难题,又或许此后你日夜都要过上提心吊胆的生活。我不瞒你,我虽然过着表面风光的日子,接着替人除祟的风光活,可也终不敢保证双手干干净净从不沾活人的鲜血。你所想象的生活或许与实际的大相径庭,有时候我们远观尚可的东西其实都盖着一层朦胧的烟雾,凑近了看才知内里肮脏不堪。”
“公子,这些道理小女都是懂的,她早就有这个觉悟了……”
林汉霄偏头阻拦道:“我理解,但……决定还是要本人来做的,这方面谁都替代不了。”
“可我……可我不想再在壳里缩着了。”满满看似平时懦弱,此时却能挺起胸膛说道,“我娘和我说,蜗牛离了壳也是能活的!”
林汉霄求助地望向林念,林念偏了偏头,意思是你惹出来的事就要自己解决。
“浣衣烹食就不用了,更衣沐浴就更用不上了。”林汉霄低头一笑道,“我们平时过得还是挺粗糙的,就不劳费心了。你若执意要来,便跟着我们四处看看吧,去看看暖雨晴风,柳眼梅腮。恰巧平日里阿复也十分健谈,路上也恰好有个陪伴,他虽然武功是弱了点,但保护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冷不防被点到,林念还未反应过来,当对面三人齐齐转头相望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就是阿复。满满的爹娘似乎对此十分高兴,连着哈腰道谢了五六次才终于收住。
“公子,那我们许满满就托付给你了,希望她跟着你能过上好日子,别再像我们一样,被人欺压着荒废一生了。”
许满满,原来她叫许满满。
林汉霄在这时看了他一眼,林念还未品过他眼神中的意思,就抬手下意识护住了往自己这儿倾倒的姑娘。
非礼勿碰,林念急忙撤回双手,却又见林汉霄挤眉弄眼地冲自己使着眼色。林念尴尬地看着满满,就见对方面上略显羞涩,见他望过来立马垂下了脑袋。而站在她身后的爹娘则捂嘴小心地笑着,这种表情,他可就只在出嫁女儿的父母脸上见过……
林念猛地一震颤,不由冷了半边身子,如今他迫不得已附身在这个“阿复”身上,可不代表他就能接受替代对方来进展一段不属于自己的感情。
若说他原本只是有所感知的猜测,但在满满父母离开、姑娘跟着他们踏上旅途之后,林汉霄千方百计找了个空隙凑到他身旁,同他嘀嘀咕咕耳语道:“满满那姑娘看上你了。”
林念惊悚道:“为什么这么说?你们都是这么觉得的?”
“当然了,喜形于色呀!姑娘家看着喜欢人的表情那还有假?”林汉霄刻意压低声音说道,“她就是因为喜欢你才执意要跟来的,我看人家姑娘挺主动的,你偶尔也要拿出点男子气概来,可别让人家姑娘热脸贴冷屁股了。”
“可她之前都说了,是因为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才想要迈出脚步。”林念仔细摸了把脸道,“我虽然不清楚……但,和你比起来,正常姑娘怎么着也该先看上你吧?”
“此言差矣。”林汉霄晃着手指说道,“人散发出的魅力都是不同的,就像真气和浊气一样,也会有所区分。”
“所以呢?”
“所以呢?就是我的魅力吸引不到她,而你的魅力却恰好合了她的口味。日久生情乃是两个人相互努力的结果,而一见钟情则是件很玄妙的事情了,是有那么一瞬间,你们相互看见了对方身上的颜色,那一瞬间就是天定的姻缘。”
林念略略认真道:“那要如何才能知道自己是日久生情还是一见钟情呢?”
“别问你的心,问你的眼睛。”林汉霄掌心由胸口移到他眼上,那滚烫的温度似乎也正在暖化着他的眼眸。“问问它在第一眼时,是否有着独一无二的冲动。”
“我觉得他是个好人,觉得我们俩能成为朋友,这算不算是种冲动?”
林汉霄面露疑色道:“你是这么看满满姑娘的?这……勉强也算是吧,在我看来,起码第一眼得合眼缘,只有合了眼缘,才能有日久生情出场的机会呀。”
林念有些沮丧道:“那我这算日久生情咯?”
林汉霄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急忙揽着肩膀同他抱紧,他一手拍打林念安慰着对方,一边抓了抓脸颊继续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说只有一见钟情才是天定的姻缘,而是能走到最后的才是命中注定。你想,人总该有个终点不是?你站在终点,只有那个最后陪在你身边的人,才是你逃不开的命运啊。”
“太复杂了。”林念扭动着身子企图挣开林汉霄的手臂,“我不想想这么多,也不想分对错,感觉来了,心情好了,抓住眼前人才是我的作风。”
“你变了。”
林念明显一愣,揣揣不安等着林汉霄突然的揭发。
“你变得会反驳我了,这样的你,我可太欣赏了。”
林念长出一口气。
林汉霄重新揽上他肩道:“行啊你,和我出来这么久,终于有些改变了,我也算是没白期待。”
“什么意思?”
“装傻。我会出来到处闲逛,可也有你的因素在里头,你早就猜到了吧?”林汉霄笑意盈盈看着他道,“以前你总是很闷,吃了亏也不知道还嘴,别人拳头都挥你身上了也不知道喊疼。所以我要带你出来看看世间险恶,再看看峡谷纷争时各路英雄豪杰,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还影响不到你,可你总该知道大气之人如何处世,这么多人给你打版,从能潜移默化地改变你。”
“为什么想要改变我?”林念冷不防问道,“原来的我不好吗?”
“可不是我要你改变的啊,我可没这么大权利。”林汉霄在他胸口给上一拳道,“是你自己想要改变,而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见风使舵罢了。还有顺着你的本心,自愿当个好人。”
林念附身阿复,过去的记忆却没有一并传送过来,话说到这里便接不下去了,此时也只能闭上嘴巴,任由林汉霄自己揣摩意思了。
许满满正往回走着,林汉霄抬头看了一眼,急忙垂下头低声道:“看你的了。”林念朝他挑了挑眉,走出两三步的林汉霄玩闹心大起,又扭身回来加了句:“等着吃酒呢!”
这可不妙,他只是借用一下身体,可没想连别人的“夫人”都一并借走啊。
两人稍稍隔开,林念只能面色自然地朝着对面的姑娘挥挥手,可许满满走近时状态并不好,这般僵硬的脸色着实让人担忧……
林汉霄既答应了人家父母,便见不得对方不开心。他稍稍放下自己的顾虑,忙一问才知许满满这样似乎另有隐情。
“少爷,你们认识一个叫吴笙何的人吗?”
“不用叫得那么生分,你说的那个人,我们认识。”林汉霄手心一紧,道:“他怎么了?”
“他……他在街口和人吵架呢,大家想把他赶出去,可好像没人打得过他。”许满满恳求道,“少爷,你这么厉害,不如就去帮帮大家吧?”
林汉霄疑惑道:“吴笙何和别人吵架?错在吴笙何?”
许满满重重点了点头。
“搞错了吧。”林念下意识道,“我们认识的吴笙何可从来不会站在老百姓的对立面。”
他下意识便将视线投向林汉霄,可没想到林汉霄一反常态,此刻不支持自己的朋友,反倒蹦出句意想不到的话来……
“那可不一定。”林汉霄道,“大多数人坚持的也不一定是对的,他心中自有杆秤。”
于是三人各怀猜忌往前寻去,路上行人议论纷纷,可七嘴八舌仍旧拼不起事情的全貌。零碎的信息反而还会误导真相,深知这一点的林念干脆闭眼赶路,耳不听才是最为清净。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大家又怎么知道?说话得有凭证,你若自己都漏洞百出,何人会信服啊?”
这还是头一次听见吴笙何大呼小叫,在原本的时间线上,林念虽然同吴笙何的接触不多,但就看表面还觉得对方是个温文尔雅,仪态谦让的温顺公子,若非今朝回到过去见识那么一出,怎么也不能将他同“骂街”一词捆绑在一起。吵架声隔着两个弯路都能直输耳中,震得人精神一抖。林汉霄走在前头带着,听闻这声响又加快了步伐,三人在弯路处探出脑袋,就见吴笙何和宁微顾被人群紧紧围在其中,整个局面完全不像是许满满描述的那样,反而是周围人的唾沫星子直扑他们脸上,一脸凶恶地声讨着不知名的罪恶。
还少了一个人。林念不断伸着脖子瞅着,最终在宁微顾侧边寻到了阿一的影子。
二十四年前的周廷还是个见到危险便会往大人怀里钻的小屁孩呢。
“嘿!你们干嘛呢?”
三人回头望去,就见一群约莫十二三岁的孩子正抖着腿磕着瓜子站在他们身后,为首的男孩刻意装出一副老大的模样,将他们上下打量一遭便决定给个下马威:“让开!你们挡着我们眼睛了!”
顽童装成小大人的模样一定是人生旅途中出糗最多的阶段,林念不合时宜地轻笑了一下,就见林汉霄板正身体道:“你们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吗?”
“知道啊,那个长得好看的偷了东西。”男孩干脆将剩瓜子塞进衣兜,抹了把嘴道,“我就说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吧,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呢,人品又不好。”
林念质疑道:“你们凭什么说他偷东西了?你们亲眼看见了?”
“我们没看见,可他看见了。”男孩伸手指了指吵架的另一方道,“他说看到那个长得好看的从大老爷房间里偷出了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一人之言哪有什么信服力?你们不能因为我们是外来的就这么欺负人吧?”
“你好像管的有点多?”男孩嗦着手指道,“你们不会是一伙的吧?”
“你……”
“好了好了。”林汉霄挡在两人中间,“那你们从那长得好看的身上搜出来东西了吗?”
男孩摇摇头:“没搜出来。”
“那大老爷出来作证了吗?”
“你不能让死人复活做主吧?”
“那有没有人说说这闪闪发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没人见到过。”
“呵,一问三不知,左不过就是件荒唐事遇上了荒唐人。”林汉霄活动着肩膀道,“没什么好胡搅蛮缠的,你们留在此地,我把他们救出来就走。”
他还没动,那头就传来一阵巨响,方才骂骂咧咧的男子突然一下暴跳而起,直接飞扑着就要将吴笙何压倒在地,林汉霄淡定看着,就见吴笙何身子一偏,对方便直挺挺倒在地上。此刻也不知是脸着地摔疼了,还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总之男子过了许久还仍未起身,倒是莫名让人有些担忧了。
“说不过就动手,是凡夫俗子会干出来的事呢。”吴笙何悠悠道。
人群发出一阵嘘声,但眼瞧着也不好明说到底是在冲着谁“嘘”,趴在地上的男子似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撑着手肘的力爬起,衣料摩挲间还能隐隐听见抽鼻子的声音。
“就是偷了,我就是看见他偷了!”男子拱着背说道,“你们不是要我说吗?那我就说给你们听!这金光闪闪的是一片金叶子!还是花仙丹的金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