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程毅打来电话，约她去楼下的咖啡厅见面。

“我还有工作。”

“就是谈工作。”

迟疑两秒，池雪还是应下了。

咖啡厅的木桌上，程毅放上一份沓文件，“我和梁筱朝确实是在谈业务，你别误会。”

池雪预料到他不会只谈工作的事情，而且她更管不着程毅同谁见面。她没什么可说的，一阵沉默，权当一个服从命令的下属。

“你什么时候回永州，我们一起？”

池雪偏过头理了下头发，她真希望程毅从眼前立刻消失，不管他今天新换的深蓝色西装多么合身挺阔，他刚才和梁筱朝嘻嘻哈哈的样子都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即便无色无味，他也沾染上了梁筱朝的气息。池雪几乎不想在这一方天地间呼吸了。

程毅实在没招，干脆挤坐进池雪那一边的沙发上，“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没事。”

池雪翻了个白眼，迅速挪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生气归生气，她还没失去理智。酒店里人来人往，她和程毅挤坐在一起叫什么事！

“何帅跟我讲过你问的事了，现在我们俩都有空，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我吧！”

“现在说吗？”

池雪有些犹豫，其实很多话在她心里也快憋不住了。她点了两杯咖啡，像谈公事那般严肃。

“好，网站和创业的事我已经弄清楚了。我想知道，你把房子租给叶永浩之前，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程毅答得飞快，又马上补充说，“我知道他是A大学软件学院的，这算吗？”

“那你从谁手里买走了叶家别墅，是沈阿姨需要用钱吗？钱是给叶永浩治病了？”

池雪想探清他买别墅的目的，除去投资升值，肯定还有其他缘由。最好是……他是真心帮过叶永浩的。

程毅的眼底暗下去，顿了顿答复，“房产买卖是沈阿姨联系的我，大部分钱应该是给叶国伟的公司抵债了……当时，我也是贷了一笔钱才付清房款的，没有装修，也没有住进去。”

“后来，叶永浩的病情好转，他希望回到永州养病。别墅的事，沈阿姨是瞒着他的，我也没有说过，让他们先住着。”

池雪默默听着，程毅做的好事还不止这些，他又坦诚相告，“我在京市租的那套房子也借给沈阿姨住过。”

原来如此，与池雪查到的情况对应上了。想来程毅没做错什么，叶国伟当众诬蔑他，他也大大方方到派出所去对质……

程毅松了下领口，眉间舒展，端起咖啡杯静静观察池雪的反应。他只浅尝一口，中途招呼服务员，在桌上添了一份甜品。

池雪此刻没心情吃，她的问话还在继续，下一步开始探究她和程毅的过往，声音里夹杂一点点慌乱。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小谍吗？”

“当然不知道。”

程毅轻轻一笑，他见池雪的架势依然紧绷着，自己也不敢松懈，如实回答，“是因为那部电影，我觉得你应该就是叶永浩说的小蝶。”

“没有别的了？”

“没有。”

程毅有些疑惑，推了推镜框，姿态再次拘谨起来。

没过两秒，池雪发难，“你——说——谎！”

“你在我说面包片和雪梨的时候就知道我是小谍了，我小时候给你指过路，对不对？”

程毅的双唇微微翕动，双手在膝上握紧，他盯着池雪发不出声音，最终还是做了个深呼吸。

那件事藏在他心底很多年了，遥远而深刻，确定池雪就是“小蝶”以后，也只有一个人躲起来庆幸，从不敢想象“小蝶”对他是什么态度。

“原来你还记得……”

“那当然了！”

有人给学校写了感谢信，虽然只说名字叫“小蝶”，简单描绘了她的外貌，但有叶永浩作证，以及池雪当时的优异成绩，她获得了宝贵的优秀学生奖状。

这么重要的殊荣，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程毅抑制不住欣喜，靠在沙发背上笑出声。

不过，他马上就发现池雪还压着心事，替自己解释说：“以前，叶永浩有时候说妹妹，有时候说小蝶，我也搞不清是不是同一个人。”

“他有段时间不停地换女朋友，我不知道小蝶到底说的是谁！我大概意识到小蝶只是个小名……”

“就算你问他，他也不会好好告诉你的。”

池雪接茬下半句，叶永浩就是那样的脾气。

关于感情，他是那种心口不一，表里不一的人。看似身边围绕着很多人，其实内里高冷孤傲。讲话一定会开玩笑，半真半假，玩不起的人都会远离他。

“所以，你猜想过，小谍是他的女朋友？”

“是啊，你现在……不还是喜欢他么……”程毅低下头，冷哼一声。

“那我们在古镇的时候，到底是不是偶然碰见的？不会是你和梁筱朝合起伙来……”

池雪好似一本十万个为什么，越说越离谱，程毅万般无奈，忽然间不管不顾地扯住池雪的胳膊，哀声道：“我说池雪，你就信我一次吧，我不是坏人！”

那双手继续向上，池雪本能地躲避，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后退了半步。程毅裹住她的肩膀，差一点两个人就贴到一起了。

他动作迅速，凑到池雪耳边，“你要相信我，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你了！”

温热的鼻息萦绕，“信我一次，池雪……”

还有这声响，低音沉、中音准、高音甜，360度无死角地笼罩在池雪头上。听上去含糖量超标，甜腻又丝滑……

可后劲又涌现出苦涩，这样的一句话何尝不是她希望从叶永浩口中听到的。

叶永浩，那个毫无信用的家伙！

“不许哭，我知道……”

程毅似乎能听到她的心声，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居然听从他的指令。

或许遇见真心懂你的人，流泪在他面前也是多余。

“可我喜欢你，池雪！”

程毅彻底贴了过来，将她结结实实地拥进怀里。

“不许走了，哪都不许去。”

池雪的脸颊烧起来，整个身体僵住，她不清楚程毅接下来要做什么，带她去哪。

服务员将甜品打包，程毅又把东西塞到池雪手里，她就这样木讷地跟在他身后，仿佛刚才耳边听到的是一串咒语。

进了电梯，瞥见程毅手里捏住的房卡，池雪才恍然清醒过来，摸出自己的房卡刷了一下。她在10层，而程毅在8层。

“我当你是答应我了。”

程毅转过身，左手不自觉地抚住西装门襟。他的样子彬彬有礼，不像是要带池雪去做什么疯狂的事情。

池雪垂眸，有点难为情地翘起嘴角。

答应他什么了，池雪，说清楚！

时间过得飞快，她搜肠刮肚也吐不出一句整话，曾经的三寸不烂之舌被牢牢冻住，毫无用武之地。

电梯门敞开，一只大手覆上她的脑顶，“我先去忙了，晚点再联系你！”

程毅走了，池雪扒住轿厢里的扶手，直觉一阵腿软。

她已经算是够理性的人了，对待十多年后相认的场景仍会手足无措。反观程毅，只紧张了几分钟，一直在掌控全局，有始有终。

临了在她上头的时候，他却抽身而去。呵，不是海王就是套路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