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很少做梦。
这并不是说明在他陷入深度睡眠时脑神经不活跃,只是平常他的工作就太累了。
体能、脑力、时刻精进的技术、稳定的心态……这些都需要大把大把的时间精力去维持。
在下班时间,松田也不屑于参加联谊,他将自己的空闲时间都用来研究自己感兴趣的机械,拳击和找发小喝酒消磨时间上。
往往他一沾到床,疲惫就缠绕住他的身体,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他所从事的是一份时刻伴随着危险的警种。每过一段时间,警视厅会要求所有的爆处组成员写下一封遗书,交代自己身后事。一旦发生意外,遗书会被寄往指定的人。
大部分的他的同事都留下了家人好友的名字,不断更新的遗书积累下来就像一本厚厚的特殊式日志。
松田留下的遗书一共有两份,他基本没有更改过。
一份寄给他的幼驯染——萩原研二,交代他可以随意使用自己的遗产,银行卡密码是他自己的生日加上萩原的生日。
一份寄给老爹,告诉他别乱用自己的抚恤金去买酒了,以后要省着点用。
松田梦见了长河中的某一天。
这一天的开始与其他日子并无不同,如果不是被灾厄舔舐过,松田会把它和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起打包遗忘。
松田照常按掉了自己改装后的闹钟,他打了个哈欠,一边抓着自己凌乱的卷发一边走进梳洗台。
萩原在仔细的给自己的下巴打上泡沫,看见他后调侃道:“这么时尚的发型,果然世界上只有小阵平能配得上~”
松田翻了个白眼,拿着梳子沾了点水就开始尝试驯服自己桀骜的卷发。萩原也自然的让出一半的位置,他们两人占据着镜子的一左一右,全程没有交流。
因为不愿住警员宿舍,他们两人合租下了这座离上班地点不远的空房。房子不算大,不过两位男青年家当不多倒也够用。
为了节省衣橱空间,他们的衣服挂在同一个壁柜里。约定好这头的衣服是松田的,那头的衣服是萩原的。区分也不明显,时不时两人会混着放,或者干脆共享几件外套的使用权。
挑完自己今日份的西服后,两人坐在餐桌上,等待微波炉的响声。
叮——
萩原端出来两份面包,一份上面加的是炼乳,一份加的是番茄酱。两份面包都被画上了笑脸。
虽然有厨艺但是顶多是饿不死自己的两个单身汉就着这份简易早餐匆匆下肚。临走时松田还不忘带上自己的墨镜。
一路小跑到警局,警视厅还是和平常一样忙乱中带着有序。今日正好轮到更新遗书的日子,没人注意到两个小队长压着迟到线出现。
一切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
好像这一天会和前一天,甚至往后十几年一样,在回忆之中只占“从前”这轻飘飘的两个字。
一直到犯罪预告被发来。松田和萩原作为小组长各自领着队员赶往神谷镇第一第二现场协助拆弹,松田才打起来精神。
……“搞什么啊!你还在上面磨蹭什么东西啊!”
……
“要是我死了,你可要替我报仇啊!”
“我生气咯。”
……
“大家快跑啊,定时器又开始跳了!”
“喂喂!研二!研二!”
……出人意料的,炸弹没有爆炸。意识到这一点的松田半天才喘出一口气。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屏住呼吸已久,连一向清楚的头脑都因为缺氧发晕。
松田瘫坐在地面上,听着自己清晰的心跳,连墨镜掉到了地上都没力气捡起。
“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
下楼后的萩原研二死里逃生,脸色苍白。
啪——
松田揪住萩原的衣领,给了他一耳光。看着松田泛红的眼眶,萩原平日里灵活的口舌就像被冰块冻住似的,说不出话。
梦境中的场景很快就开始变化了。一会儿是萩原给他赔罪道歉的样子,一会儿是他抢走萩原的遗书时萩原故作夸张的苦瓜脸。
最后场景定格在了电话亭中。
有负责遣散群众的警员报告,在爆炸案附件的电话亭中,找到了疑似炸.弹犯的男人。
鲜艳的、腥臭的、涂满了整个电话亭的血液,颤抖的、跳动的、断臂之中还能看见肌肉组织的残缺的臂膀。还有地面上跌落的爆.炸按钮,和消失不见的两条手臂。
“救救我……拜托了警察救救我……”男人眼珠瞪出,口中时不时吐出鲜血:“是蜻蜓!是蜻蜓吃掉了我的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之后的审讯里,男人承认了他是炸.弹犯,为了给出车祸的同伴报仇,男人重新按下了按钮。
从天而降的蜻蜓出现了。
……蜻蜓?
“就是你吧,芙丽尔交代的对象~”
蜻蜓少女只有脸部是虫类,她穿着常见的JK服,声音黏腻。抢过来了按钮后,她毫不留情的碾碎扔到地上。
她张开了自己脸部的翅膀,半透明的薄翼透过太阳闪闪发光。七彩的光芒给她镀上了一层神性。
“你…你是什么怪物?”
“是蜻蜓啦大叔,看不出来吗?”
虫脸少女涂着粉红色的指甲油,她抓住了男人的一只手臂,抱怨道。
滋啦——
蜻蜓用力一扯,男人的整条手臂被拽了下来。男人还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衣服被拽了下来……不对,不只是衣服,我的手臂……我的手臂也被整个拽了下来!”
血像涌动的喷泉一样,带着温热的铁腥味爆炸开。
“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发出惨烈的哀嚎,声音惊动了远处的巡警。
“糟糕,我我可不能被警察看见呢,要是被芙丽尔知道了,会挨骂的。”
蜻蜓少女苦恼抱怨,她拽住了男人的另一只手。
“这一条,就送给我当利息吧大叔~
嘛嘛,毕竟你藏的这么深,为了找到你我可是废了不少功夫诶,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滋啦——
另一只手臂也被轻松撕下。
“啊啊啊啊——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赶到的巡警拉开电话亭。他被惨烈的现场镇住,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位先生,您怎么了?”
“蜻蜓——是蜻蜓啊啊啊啊——”男人脸上布满泪水,涎水和血迹,他失去平衡栽倒在地:“救救我,警察……我是炸.弹犯…快点逮捕我……”
“呼叫警视厅,在神谷镇第三街道电话亭内找到疑似炸.弹犯的男人,他重伤严重失血……是的,是的,啊,他已失去意识。”
……
在简单救治后,总算保住了男人的性命,可他却患上了应激性创伤反应综合征。在审讯时男人只要回忆起那天的事件,就会陷入精神失常,只是不断大叫“蜻蜓!女人!”
……最终,经司法鉴定他患有不可逆精神创伤,证词不具有可信度,被强制送往精神病院收容救治。
如无意外,他的下半生就将在这里拘留度过。
……
“搞什么啊!”跟踪案情发展的松田啧的一声:“这不是还全部都是疑点吗?就这么结案了?”
案件以嫌犯精神失常,产生回忆障碍而草草结案。现在已经没有负责案件的刑警了。
就连卷宗都只有可怜的薄薄几层。
萩原沉默的盯着卷宗上提及的蜻蜓二字。半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圆珠笔,在一旁的废纸上画了起来。
“你在画什么?”
松田好奇地凑过头来。
纸面上是一个大写的X,交点处伸出一根细长的线,好像一条蜿蜒的尾巴。
“这不是警校里那谁鞋子里的图案吗?”
“小阵平,你把它倒过来看。”萩原将纸面翻转过来:“这样看……它像不像一只蜻蜓?”
……两人顿时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