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心中的空缺越来越大,她时常看着珍珠簪发呆。
这背后一定藏着什么,她书信至叶皓想求个答案,叶皓却是含糊其辞,只言如此生活便是最好。
日子继续,但一切玩乐都提不起她的兴致,发簪成了新的石头,重新压在了她心中。
百无聊赖中她发现有几日没有见到季萧了,便问冰绡他的去向,冰绡直言:“他遵照陛下旨意,去辽东收药材去了。”
“辽东在哪里?”
“祁囯燕北以北。”
祁囯?燕北?暖暖记得,这是那日那个叫赵永山的大胡子提到过的地方,也许那里会有答案。
于是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去燕北。
此事,舒雁与冰绡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于是她又做了个大胆的决定,独自行动。
她悄悄收拾了细软,打包了两套衣衫,又借口想看看书上记录的城池在哪里,和冰绡要了舆图,之后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
待一切准备好后,她趁着午间大家瞌睡之际,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按计划,她要先到马行买一匹马,马行老板见她孤身一人,坐起起价,张口便要一百两,最后她讲到八十两才买了一匹老马,她有些心疼,看来以后要节约一些了。
但好歹迈出了第一步,她带着愉悦的心情出了城,不料刚走了半日,在路边休息时,就被冰绡带人围了。
冰绡带一众人跪了一圈,不言也不语。
暖暖气得摔了水囊:“你们绣衣使还真是神通!”
冰绡屏退其他人,对她说道:“公主若想去燕北,属下陪公主去。”
暖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公主想做的事,属下都听命。”
“你就不怕陛下怪罪吗?”暖暖又想起了那次季萧因她而受责罚,掌权者大约都怕手下人的背叛。
冰绡未语,她已经因公主而违逆陛下一次了,她知陛下年前对绣衣卫的一番调派是在敲打她,但她还是决定以公主为先。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公主这样到不了燕北,现下已是日暮,最近的驿站在三十里外,公主这样下去只怕是要露宿山野了。”
暖暖倒是计划了路程,但是她的计划太理想化,没有考虑到任何变量。
“属下已准备了车架,请公主上车。”
暖暖见她态度诚恳,不像是装出来的,反正也跑不掉了,便跟她来到马车前。
上了马车,竟看见舒雁被绑在了车里,口中塞着一大团布条。
舒雁见公主进来,瞪着眼睛发出求助的“呜呜”声。
暖暖一阵惊讶,但也相信了冰绡所说之话,她赶紧上前将舒雁口中的布条拿出来。
舒雁的嘴被撑大,一时无法恢复,含糊地说道:“公主……救我……”
暖暖看向冰绡,等她一个解释。
冰绡淡然地说道:“属下知舒雁会向陛下告密,便将她迷晕了,一起带了来,家里一切已都安顿好,请公主放心。”
暖暖环顾马车内,一应俱全,还有另一辆马车装着常用物资,这样周全地准备非一夕之功,看来冰绡早有准备,于是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冰绡一边将绑着舒雁的绳子解开一边回答道:“从公主要舆图开始……只是属下不知公主为何要去燕北。”
“去找这珠钗的来历,我丢失了很多记忆,我以为就这样生活下去已经很好了,但是最近发生的这些事,都好像引导我去追问前尘,我这心里也总是感觉缺了什么。我不想这样糊里糊涂下去了,要找一个答案。”
舒雁揽着公主的胳膊抽泣着,冰绡听了心烦,责备道:“你还好意思哭,若不是你不告诉公主真相,公主怎会出逃。”
舒雁虽止住哭泣,可却并不辩驳,她一直犹豫要不要将曾经和亲之事告知公主,有一次话都到了嘴边但还是咽了下去,她怕公主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病情加重,遂不敢贸然开言。
暖暖只当她是不知情,便命冰绡不再逼问。
为避免引人注目,她们一行人换了朴素的衣衫,只安排一名绣衣使扮作车夫跟随,其余一部分人暗中护卫,一部分人先行探路。
正待冰绡想着如何跟陛下解释时,她收到了京中的旨意:季萧在祁国寻得良医,即刻带公主到祁国辽西郡宁远城疗疾。
冰绡松了一口气:这真是救命的稻草。
暖暖叹了一口气:白折腾了这么久。
叶皓收到季萧的消息后,立即想办法联系冷逸尘,此前冷逸尘每月都会送东西到公主府,有时是商队运货、有时是镖局护送。
但自去年八月后,就是暖暖回来之前,就再没人来送过东西。
他疑虑过冷逸尘是否有危险,派过绣衣使去祁京打探,得到的消息只是祁国内政混乱。他也不好再深入打探,依祁囯现在的政局,此事若让人知晓,只怕对冷逸尘不利。
此番季萧在收药时探听到了擅长医治头疾的郎中,但此郎中不知云游到那座山头,他只能让公主到燕北来,等找到郎中便可立即给公主瞧病。
叶皓下令给绣衣卫,不惜一切代价要护公主安全。
马车一路行至洛河青石渡,这个渡口是梁祁和梁国贸易往来的重要渡口,每日晨起至暮日,来往船舶不断,渡河都要排队,因而在渡口边兴起了经济。
暖暖一行人坐在茶摊边喝茶,先行的绣衣使早在三日前就订下了过河的船,只等这趟船回来即可启程。
好巧不巧,又遇见了赵永山一行人。
这赵永山也不见外,赶上前来打招呼:“真巧呀!又遇到小娘子了!”说着便坐下来与她们攀谈。
他要了碗茶,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暖暖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道:“去看病。”
赵永山好好看了看她道样子,面庞红润、精神十足,瞧着也不像是生病了的样子,便问:“姑娘什么毛病?”
“头痛!”
“那你真该去祁国看看,燕北以北有的是灵芝仙草,包治百病。”
冰绡插话道:“老哥,您去哪?”
“贩货回乡,喏……”说着抬头示意旁边两辆满载货物的车。
“这么点也值得运一回?再说春茶和生丝还没有下来,我看你这一趟要赔钱喽?”冰绡见这群人的确没有恶意,也开起玩笑来。
赵永山向冰绡投去佩服的目光:“这位姑娘是行家呀!不瞒姑娘说,俺这次一是想回乡看看,二是着急回去收药材,去晚了可就没有好的了,一路上还要把这些货物销掉,所以才早早启程的。”
冰绡不解:“药材不是年年有吗?今年何必这样着急?”
“这姑娘就不知道了吧,今年可与往年不同。去年后半年,北境就战争不断,中秋的时候,契丹攻打燕北,被俺大祁将士赶到了侯城外。现在秦长城内皆是俺大祁国土。”赵永山说着,言语间颇有自豪感。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临闾关外被契丹侵占了多年,契丹人凶狠残暴,害得那里是荒无人烟呐,俺们已经好几年没回乡了。如今辽东收回来了,俺们也能回去看看了。”接着他压低了声音:“你们可不知道,关外山里的药材数不胜数,皆是长了十几年的老药,运气好的话还能遇见百年的人参。这几年无人进山,今年是头一年开山,那山里的宝贝,啧啧……”
暖暖心想:怪不得叶皓要派人去北地收药,原来是这个道理,之是不知为何要收集这么多药材。
赵永山又关切地说道:“你们要是还打算往北走,穿得这样单薄可不行,燕北还好些,出了临闾关可就更冷了,四月天里下雪都是常有的事。”
冰绡道:“多谢关心,我们再多备些衣物。”
这时,车夫来招呼冰绡一行人上船,暖暖起身告辞。
赵永山看看前面的人群,说道:“还没排到呢,着啥急!”
冰绡解释:“前些日子订了船。”
“前几日订船,可是要船单独为你们跑一趟?就你们这点人、这些货?也值得?”
“是。”为了安全起见,冰绡还派了绣衣使渡河在对岸接应,并定下了一条船单独送公主过河。
赵永山笑着叹气道:“有钱就是不一样哈。”
来到渡口,暖暖一看这船极大,车马都搬至船上只占了一小块地方,便对冰绡说道:“去告诉刚才那人,一起上船过河吧。”
冰绡迟疑:“公主,这……只怕不安全。”
“去吧,他是辽东人,多一个朋友也多一条路。”
冰绡领命而去。
不一会赵永山便笑呵呵地来道谢:“多谢姑娘,今日可真是遇到贵人了,要不我们几个还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过河。”
他身后的三个伙伴也都跟着道谢。
赵永山拿出钱袋,说道:“姑娘收着,这钱不能让姑娘出。”
暖暖回绝道:“赵大哥客气了,遇见就是缘分,何况咱们短短这几日就遇见了两次,大家就不必客气了,赶紧装了船出发吧。”
“好!好!”赵永山也不再客气,收起钱袋,招呼身后的伙伴去找船工搬货装船。
半个时辰后,装货完毕,船缓缓离开渡口向对岸使去。
洛水河面宽阔,且到对岸卢峰渡还需逆水行舟一段,这样的大船一日中只能往返两次。
舒雁倒了茶水从船舱中出来,众人寒暄一番都擦手接了。
冰绡命先藏在船上各处的绣衣使暗中围住甲板上的人,她让舒雁为他们倒茶,也是有意将人都聚拢在一起。
一个高个子拿着茶盏赞叹道:“真是讲究人,连这茶盏用的都是细瓷,还别说,这手感就是不一样。”
另一个说道:“这茶真好,姑娘再给俺倒一盏。”
赵永山责备他们:“你们还真不要脸!既搭人家船,又喝人家茶的。”
高个子说道:“这还得一会儿才到,俺给姑娘讲个故事吧。”说完就讲起了山里的黄大仙。
舒雁很少听到这乡野山村事,坐下来听得津津有味,船舱里的暖暖也被吸引,竖着耳朵听起来。。
“……你们可得记住,要是有黄皮子向你讨封,问你他像人还是像神时,你一定要说‘像神!’……”
这话还未说完,船身摇晃了一下,众人也跟着摇晃了一下,接着就听到船老大喊了一声:“船靠岸了!”
众人起身准备下船,舒雁不死心,追着讲故事的人问道:“为什么要说‘像神’。”
高个子边走边说:“如果回答‘像人’,那黄皮子就要吸了你的阳寿修成人形;回答‘像仙’,就表示你承认它的修为,它就能得道成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