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回禀道:“将军,姑娘的虚症已见好,但这药还是服用得好,对头疾有缓解作用。”
“那这失忆……”
“恕下官无能,适才诊脉,只觉姑娘胸部气滞血淤,恐是根由。”
气滞血瘀,冷逸尘又想起之前与叶皓的猜测:太一玄门剑法的心法所致。
如此,他便要再继续研习此剑术的心法,寻求破解之道。
军医继续说道:“将军,下官曾有一位友人,人称宋神农,常年行走江湖,或可治疗一二。”
冷逸尘命令:“想办法找到他。”
“下官这就去打探他的行踪,只是此人性情孤傲,怕是不容易请来。”
“先找到再说。”
后半句“绑也要绑来”冷逸尘没有说出口,若是以前,他不会行此强迫之事,但为了叶岚,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什么都可以去做。
一阵风吹过,海棠花瓣纷纷飘落,他伸手接住一瓣,紧紧握在掌心。
花瓣飞舞,暖暖问跟着的侍女:“你们这府邸中怎么这么多海棠。”
侍女摇头:“奴婢不知。”
暖暖回到住处,到了院门抬头一看,牌匾上书“清和”二字。
这两个字真好,大家争着抢着用,她将剑拔出一节,上面也是“清和”二字。
看到剑,她才想起那将军的长右山剑法,当时只顾地看他那身子,竟忘了问这么重要的事。
原来自己才是见色起意之人,她为自己感到羞耻。
刚进了屋内,两个侍女也提着食盒进来,将食物一一摆开。
香气四溢,瞬间勾起她的食欲,她已经两三日没好好用饭了,这会儿倒觉得饿了。
坐下刚要动筷子,那将军便进来,她无奈只得放下筷子,起身相迎。
冷逸尘还礼后坐于她对面,大有与她一起用饭之意。
这是在人家家里,她又怎能拒绝,于是主动邀请道:“将军还没用过早饭吧,一起?”
“好。”
她的话还未完,对面之人就点头答应,似乎就等着她这句话。
可恶,中了他的圈套!
一顿饭默然无声,暖暖只低头用饭,心想着如何问他长右山之事。
“别只喝粥,吃些主食。”冷逸尘夹了一个水晶虾饺放于她面前。
突然被打断,一口粥咽错了地方,她咳了起来,但她不想对面的男子看到这副狼狈像,便极力忍着,不敢咳得太大声。
良久,嗓子中的米粒也没有出来,她索性不吃了,要了水洗手漱口,随后喝起茶来。
冷逸尘匆匆用完,命人撤了饭食,留了一碟牛乳小馒头端至她面前:“是我不好……”
“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怪将军。”暖暖拿起一个,表示接受他的歉意,之后犹豫着问道:“早上你练的是长右山……”
“是长右山剑术。”
又是没有问完就得到了答案,似乎他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她干脆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哥哥是我师兄,我们是长右山同门。你还记得你的剑术是谁教的吗?”冷逸尘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反应。
“我……不记得了,我想应该是我四哥哥,但是他未曾同我说过这些。”
看来她是一点也不记得了,冷逸尘将话题转移到到失忆上:“你的病症,师兄曾告知过我,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寻郎中了,一定会医好。”
“多谢,但是不必费心了,医了这么久,一点用都没有,就这样下去也很好。”暖暖早已不抱希望。
“可……我希望你能记得我……”冷逸尘失落的语气中略带一丝请求。
暖暖转头看向他,对面之人眼中竟有委屈,她带着猜测问道:“我们从前……很熟悉?”
“我们是……朋友。”冷逸尘喃喃地说道。
好熟悉的话语,暖暖有些诧异,她忽而想起,这话她对于文则说过,可那时她又觉得这句话是对别人说的。
唉!一句话而已,哪有那么复杂。
“哦……是朋友……”她的言语间略带迟疑,对于这个不清楚的事实,她不想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你的脚还需上些药膏。”冷逸尘说着俯下身,伸手欲摸她的鞋。
轻浮!暖暖不由得皱了眉,将脚往回收了收,羞涩地低下头去。
冷逸尘抬头看她,眼底流转的微光带着真诚,没有半分轻佻,似乎在说:放心。
暖暖从这目光中,竟感受到一股莫名的信任与安心,紧绷的腿渐渐放松下来。双足被他缓缓抬起,脱了鞋袜置于他的膝盖上。
清凉的药膏缓解了不适,可她却没有感受到男子手指的温度,这才发现他所触之处全都隔着衣服,就连涂抹药膏都是用的软布,全程二人没有肌肤之触。
这会儿倒是正人君子了……她带着一丝探究看向他的侧脸,那张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异常,似乎这只是平常。
难道他们们之间真的曾经很熟悉?或者,他对每个女子都会这样。
“好了……”冷逸尘轻轻吹了吹结痂处,抬眸正对上她的目光。
她慌乱地错开眼神,将手中的馒头塞入口中,收回双足,急急穿好鞋袜,站起身来不知所措。
这……太暧昧了。
看着她这副样子,冷逸尘不自觉地笑了,但随即又将笑容敛了起来,轻咳了一声缓解这略带尴尬的气氛。
暖暖忽然触到衣袖中的平安符,这才是头等大事,她提议出去走走,在这小空间里,容易让人误会。
冷逸尘立即说道:“好,去海边,可以吗?”
叶岚最喜欢的就是海边,到了那里,也许会记起些什么。
暖暖的本意是出大营去,但估计这将军也不会同意,而她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出去,只得点点头,等到了海边再找机会。
她本该在今日到达宁远城,季萧没有等到她们,肯定会派人来找,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这里。
二人各怀心事出了院子。
暖暖本以为要走上一段路才到海边,未想出了都府角门,穿过一片小树林,大海豁然出现在眼前。
沿着海岸线一路前行,二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话题是关于叶皓的,冷逸尘有意无意地将过往之事提及,试图唤起她的回忆或者让她接受这就是过往,但他又不敢说得太多,怕她再受刺激,引发头疾。
“你在哪里认识的我?”暖暖捡了一个完整的橙色贝壳。
“在……在重峪关。”冷逸尘说了谎。
他心中十分自责,他从未对她说过谎,但他私心不想让她记起重峪关的事,他是那样狠心,将她抛下。
“重峪关在哪里?她们说哥哥就是将我从重峪关带回来的。”海风的声音让暖暖并未听出他语气的变化。
“在祁囯与梁国的边境处,你在那里受了伤。”
这件事是冷逸尘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心中的疼痛让他拧紧了眉头,他快走一步上前,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变化。
下一步她肯定会问,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脚下不自觉又快了一步,想逃避这个问题。
但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回头一看,自己已经走了一段距离,而她并没有跟上来,他赶紧折回。
暖暖正面朝大海,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海风带着微咸的空气,轻拂过她的面庞和发梢,海浪冲刷沙滩的声音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冷逸尘看着她那洒满阳光的面庞,带着享受的表情,心中一阵激动,双手紧握成拳背到了身后,也看向大海,生怕自己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去拥抱她。
“这样就很好……”暖暖突然开口:“过往我不想去探究了,现在这样就很好,就像这海浪,后浪推前浪,总要向前的。”
说罢她继续前行。
不去探究了?那么他们那些过往,或甜蜜、或苦涩,就这样被抹去了吗?冷逸尘的心中又是一紧。
他看着她脚步轻盈的背影,忽然理解了“向前看”这三个字,随即豁然开朗,快步追上,拉住她的胳膊问道:“那么,你以后的人生里可不可以有我?”
暖暖听了一愣,抬眸正对上他灼灼的目光,那目光里面似乎藏着千言万语,炽热、明亮,他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温柔至极。
这是什么意思……她觉得这目光、这笑意似乎在融化她的心,这感觉陌生又熟悉。
她耳尖慢一拍地红了起来,眨了两下眼睛移开目光,嗫喏道:“我们……可以是朋友。”
胳膊还在他的手中,她却没有想要挣脱的意思,看着那指节分明的手指,竟有想摸一摸的念头。
她为自己的好色感到羞愧,脸色更红了一些。
冷逸尘以为是捏痛了她,赶紧松开手,但心中舒畅起来,笑道:“说好的,我们是朋友了,想去去骑马吗。”
骑马!已经好久没骑了,暖暖的注意被吸引,立即答应下来。
二人又走了约一里地,来到马场,冷逸尘命人牵来一匹枣红色的马。
此马顺滑光亮,矫健有力,一看就是被养得极好,但这马并不愿意军士牵着它,头一直在高抬,似乎想将缰绳从那军士对手中挣脱。
它看上去似乎是一匹烈马。
冷逸尘接过缰绳,抚摸着马的鬃毛,又拍了拍马头,这才使它安静下来,他将缰绳交给暖暖:“试试。”
暖暖有些犹豫,这马只他的话,一定是他的坐骑,她只怕驾驭不了。但在对方鼓励的眼神中,还是接过了缰绳,出乎意料的是,马儿异常温顺,竟伸过头蹭了蹭她的胳膊。
“它真乖!”暖暖着摸摸马头,马也回应似地顶了顶她的手。
“它叫珍珠,骑上试试。”冷逸尘说着又检查了马鞍和马镫,是否安稳。
“珍珠,是个还名字,我也觉得它该叫珍珠。”暖暖接过马鞭,撩衣上马,两腿轻轻一夹,马儿便开始奔走起来。
她一扬手,向马臀轻抽一鞭,马儿嘶鸣一声,顿时加速,向前猛冲出去,马蹄踏着海浪,水花四溅,她们宛如一阵风,从大海上呼啸而过,不一会儿便到了东边城墙的起始处。
她驻了马,这一阵狂奔真是痛快,久违的感觉,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恣意过了,她用袖子擦擦汗,此时,那将军才从后面赶上来。
“骑术……真不错。”冷逸尘本想说“有长进”,但是改口为“真不错”。
“是你这匹马好。”暖暖说着拍拍马头,以示奖励。
前面已没有路,城墙的起始处在海中,她看着高大的城墙,真是宏伟,若站到上面一定能看得很远。
“上去看看?”冷逸尘下马问道。
暖暖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下马道:“你这观人术倒是学得不错,竟知道我想去看看……”但这样说似乎又露了破绽,于是改口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高大的城墙。”
她下了马,不自觉地搓了搓手指,缰绳粗糙,她这细皮嫩肉的手已被勒红。
冷逸尘接过她手中的缰绳,招呼一个驻守的军士过来将马牵走,之后掏出药膏,拉过她的手,轻轻涂在发红的手指处。
暖暖没有拒绝,就这样看着他涂药,他的手指上长有老茧,接触起来是粗糙的感觉,可他动作却是轻柔的。
清清凉凉的感觉缓解了灼烧感,等快涂完时她才发觉,这样似乎不对,于是说道:“谢谢,我自己来。”虽然这样说着,却没有要接过药膏的意思。
“好了……”冷逸尘轻轻吹了吹她的手,收起药膏后后带她登上城墙的台阶。
她在后面懊悔不已,自己怎么变得这样心机了,这么明显的司马昭之心,他不会看不出来。看来冰绡的话,当真是都丢到脑后去了,怎么就这样轻易相信了这个人。
心有些乱,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她顺着城墙缓缓向前。
城墙宽阔,一直绵延到北面的山上,与长城连接起来,犹如一条蜿蜒巨龙在山脊盘旋。
城墙上粗粝的石条上留有风吹雨打的痕迹,那是岁月的沧桑,是历史的记录。
她摸着垛子上的石头,翘脚眺望远方,远方山势陡峭,不知绵延到了哪里。
又是熟悉的感觉,她自言自语道:“我好像来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