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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冰炭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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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傅溪和嬴翮还在商议寻人一事,即使有了人员名单,寻人的工作也还是一筹莫展。

嬴翮手持枯枝在雪地上粗略作图,为傅溪分析现在的局势。

如今已过秋日,正值冬末,粮草充足,农事已歇,正是各国交战的最好时机。她们要找的人,此时多半被派遣至边疆战场上。

其一,多年前与秦交战惨败后,赵国并未休养生息,而是避开秦□□芒,将主战场向东扩张,多次进兵围攻居于东北一角孤立无援的燕国。

其二,赵魏联盟先后经历平原君身死、信陵君退隐的冲击后,已然土崩瓦解,赵王迫不及待撕开友好假面,派廉颇南下攻取魏之繁阳。

再加之匈奴多年侵扰,赵国北筑长城抵抗匈奴,必定分散一部分兵力驻守在赵国北部。

如今摆在她们面前的是三条路——东出、南下和北上。

“还有第四条路,只要能入邯郸,我自有办法。普通士兵的卷宗存放处,算不得机密重地。”嬴翮胸有成竹划去雪地上的地图,以她的本事,在邯郸来去自如不难。更何况如今还有赵嘉在手,到时若能有他助力,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手。

“你的意思是偷?”傅溪神色凝重,此法虽然说不上光明磊落,但比起盲目去战场涉险寻人确实稳妥些,便也认同了嬴翮的说法,“如此也好,只是……”

“只是什么?”嬴翮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关切道。

“只是到了邯郸,一切都交给我,你不要涉险,”傅溪话音一顿,为难开口,“否则王翦知道要唯我是问的。”

“好啊,你也学坏了?”等了半天等来这句浑话,嬴翮又惊又恼,丢了枯枝,手贴上她的脸颊,让她知晓打趣别人的代价。

傅溪被冰到了也不躲不避,一脸无辜:“我说真的。”

此时马车内传来一阵打砸陶碗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打闹。

傅溪示意嬴翮留在原地,僵着脸揉了揉冰凉的脸,跨上马车掀开车帘,入目是纠缠拉扯的两个男人,一人骑在另一人身上打红了眼,车内更是一片狼藉,压断的案几,碎裂的陶碗,四溅的白粥,处处都是这两人干的好事。

她深吸一口气,钻入车厢一把揪住占据上方那人的后衣领,略一使劲将他拖出车外,分开二人。

“怎么回事?”傅溪扫了一眼两人,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两个大男人,过于顽劣难以管教,甚至还不如阿琦和康康省心。

岳小丁躺在车内,被打得鼻青脸肿没有人样,赵嘉光往他脸上招呼,即使亲娘见了也未必认得出来。

此时他一声不吭,手紧紧捂着因争斗而裂开的伤口,慌乱避开傅溪的视线。

这秦人浪费神药救了他的贱命,他却生不出感激。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对这秦人来说,他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世上绝不会有这样的大善人。

即使有,也绝不会是秦人!

赵嘉被傅溪一手提着后衣领,义愤填膺抢先告状:“是他!是他先挑的事,他说……”

“他说了什么?说来听听。”头顶传来傅溪冷冰冰的问话。

赵嘉的嚣张气焰瞬间荡然无存,他冷静下来,心知岳小丁说的那些话虽然难听,却句句属实,也怕傅溪刨根问底发现他不安好心暗中报复,一时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傅溪挑眉,又想起他是秦政的故交,自然要特别关照些。不再听他狡辩,她抓着人往后一拽,淡定放手。

赵嘉措不及防从马车跌到雪地上,捂着腰疼得直吸气,正要发作,便被傅溪一番话堵了回去。

“带你上路前答应过我什么?再起伤人之心,绝不姑息!”傅溪跳下马车,俯视赵嘉,没给他辩解的机会。

岳小丁本就有伤在身,赵嘉此时动手分明是趁其病要其命。

她以为没了地位差别,没了利益之争,没了敌对关系,赵嘉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室贵族,岳小丁也不是刀口舔血的刺客,他们二人就会成为共患难的朋友。

甚至希望通过这些时日的劳动改造,能够唤醒这二人心中的真与善。即便日后再有刀兵相见的时候,也能因想起今时今日同甘共苦的感受而放过彼此。

而现在这种局面,是否说明她迂回的劳动改造没有任何成效?

对于这种心狠手辣的无耻之徒,难道真的只能以暴制暴?

思虑之间,她一步步靠近赵嘉,手缓缓探去腰间。

赵嘉的瞳孔因恐惧而放大,一时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望着傅溪的手与其腰间的宝剑越靠越近。

邯郸就在眼前,他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如果他死了,父亲会为他感到惋惜吗?

不会的,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银铃声响,嬴翮先一步稳稳按住了傅溪腰间的剑:“小易,也许他真有难言之隐。”

赵嘉已然软了脚,忙点头直言自己今日鲁莽冲动,今后不会再犯。

傅溪回过神来,有些困惑二人过分紧张的举动,还不知方才她那架势,让其他人误会她盛怒之下欲拔剑杀人解气。

她未想太多,毕竟赵嘉能这么快认识到错误是件好事,顺势取下挂在腰间的锦囊,掏出伤药扔给赵嘉,继续未说完的话:“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仇怨,也不管你们从前是什么身份,在我眼中,你们二人并无任何区别。如果还想我们送你回邯郸的话,接下来的日子就和他好好相处。你动的手,现在去包扎好他的伤口。”

赵嘉死里逃生,自然没有不应的,捧着伤药连滚爬着上了马车。可上了车又实在抹不开面子,一时拿着伤药不知如何开口。

“当年伤人那件事,并非我本意。”赵嘉深吸一口气,当年他听信燕丹的挑拨,以为和秦政断交便能赢得父亲的看重,为此失去了唯一的朋友而追悔莫及。

方才吹嘘与秦政关系的那些话,他是在骗那两个秦人,但在欺骗别人的同时,也欺骗了自己。

他不止一次偷偷幻想,倘若当初他没有与秦政决裂,他此时的境遇又会如何?

因此当这一切被岳小丁当面戳破的那瞬间,自认为身份高贵的他,竟然在他看不起的卑贱之人面前暴露了卑劣的内核。

这是他无法容忍的。

岳小丁并不理他,手里捧着碎陶碗,趴在马车上费劲捡拾桌上和地上撒落的白粥。

“要不你打回来?”赵嘉心中着急,气岳小丁故意拿乔忽视他,又怕岳小丁不配合他上药,那秦人要他拿命交代。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只要能让秦人付出代价,在所不惜。”岳小丁认真捏起地上的最后一粒米,这才忍痛坐好,敞开衣袍,配合赵嘉包扎伤口。

他仰头喝完碎碗底中的粥水,尖锐的陶片割破他的嘴角,他只随手一抹,脸上瞬间晕开一抹血痕:“我只是可惜……这么好……的粥,全被毁了。”

这碗白粥,在赵嘉看来不值一提,若是生气了,摔几碗出气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对岳小丁来说却是极为珍贵之物。

他这半辈子,多是在勒紧肚皮忍饥挨饿中度过,儿时最开心的事情便是大哥带着省下的军粮回家,那意味这他们能一家团圆,饱餐一顿。

也正是因此,对赏他饭食的赵迁感恩戴德,狗尾乞怜,为其卖命。

可现在,竟因为和公孙嘉争斗毁了这么珍贵的粮食,越想越自责。

“我娘和嫂嫂也没有吃过这些,还有我大哥……”

赵嘉不耐烦打断,莫非又是装可怜给那秦人看,心中认定这是在故意刁难他:“赵迁平日是如何待你的?一碗粥而已,也值得如此计较?”

岳小丁闭眼,他或许是不配,可他大哥,从十五岁开始为赵国杀敌浴血十二年,直至三年前战死,尸骨无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在这些王孙贵族眼中,他大哥只是无足轻重的无名小卒,却是他心中当之无愧的大英雄。

可即使是为赵国战死沙场的大哥,死前也没有机会和资格尝一口这样雪白的稠粥。

难道就因为他们出身卑贱,就活该被赵嘉这般轻蔑作贱?可他赵嘉又比他们高贵到哪里去?

尽管认为心中的想法大逆不道,他还是忍不住愤怒。

换做从前,他绝不会这般想。但因为那秦人这些日子的故意偏袒,竟然让他生出这些可怕的妄想来。

岳小丁呼吸一重,他故意拿过一旁的伤药,下重手贴在赵嘉身上的伤口处,疼得赵嘉倒吸一口凉气。

赵嘉也不甘示弱,上药的手刻意重了几分,疼得他腹部一抽。

二人借着上药的方式互相下狠手报复,看在不远处的傅溪眼里,却是一副和睦相处的场景。

傅溪对此很满意,抬肘碰了碰嬴翮:“这不就是水火相融、冰炭同器了吗?”

嬴翮忍俊不禁,小易还记得她之前随口说的话,她点头应和:“多亏了你。”

只可惜,有的人不值得小易如此费心。

经过这么一闹,岳小丁暂时歇了和赵嘉合作的心思。

车帘被人掀开,来人脚步沉稳在车厢门口坐下,他弹坐起身,见到来人是那位温柔端庄的秦人夫人,便放下防备虚弱斜靠着车壁。

嬴翮抽出铁剑,旁若无人开始擦拭剑身,突然开口:“他忍这么久,不会急在一时破功。你自己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岳小丁一怔:“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嬴翮冷笑一声:“小易心善,不知人心险恶,我不一样,你骗不了我。既然听不懂,我便直说也无妨。你等的人不会来了,不必白费留暗号的功夫。”

“若非有小易在,我岂能留你到今日,莫要恩将仇报,否则……”嬴翮眼神一寒,如同头狼锁定困兽般凶狠的眼神出现在她脸上,竟没有半点违和。

岳小丁浑身一颤,这些日子以来他自以为毫无破绽的举动竟然全被这女子收入眼底。

他这才意识到他错了,这两人中丧心病狂的不是那总摆臭脸的秦人男子,而是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蛇蝎女子:“……是你?是你杀了他们?”

他的眼神落在妇人手中寒光闪闪的剑上,不可置信:你用这把剑杀害了他们?”

“那些人的血,怎配污了他的剑?”嬴翮合上剑,眼中尽是傲然。

她只否认了凶器,岳小丁心道,他本以为秦地粗俗野蛮,秦妇随身佩剑装模作样,也不怕伤着自己,原来看走眼的竟是他自己。

如今逃是逃不脱的,她能悄无声息杀了他们,自然也可以随时处理掉他。

嬴翮一眼看破岳小丁心中所想,可惜看在小易的面上,她不会动他:“留你一命可以,但你不能留下,过两天找个由头自行离去,否则我会亲手送你上路。另外,今日之事,若有一个字泄露到小易耳中,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直到嬴翮下车,车帘外传来她同傅溪柔声谈笑的声音,岳小丁才卸了力气瘫坐在地上,腹部的伤口已被冷汗刺激得疼痛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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