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夷宫。

这是宣德帝在皇宫里安排给谢凌居住的地方，离后宫很远，建了道高墙隔开。

北荣朝皇宫并不同于大邺朝这般，朱红墙明黄瓦，而是黑色琉璃瓦，落地雕花镂空木板为墙，是以，新夷宫便按着北荣朝的布局重修这所宫殿。

站在高处瞭望过去，便觉突兀的很。

宣德帝如此妥帖安排，就怕谢凌不愿住，一直待在万玉街，不能时刻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

今早时，谢凌进宫的阵仗很大，还与徐贵妃起了冲突，传到宣德帝耳中时，也只能一笑了之。

夜幕已然降临，景沥景于还在前后院监工，因为谢凌吩咐要整个新夷宫都栽种玉兰花，这便刻不容缓忙碌一整天。

刚刚办完事，没喘两口气，景于又被派去暗中观察六公主。

湢室①中央，一方五瓣花形的温泉雾气正融融腾升，壁面雕刻繁复精美的图案，镶嵌各色宝石，烛光照耀下闪烁细碎光芒，连着水面都泛起斑斓的光影，若火树银花。

谢凌阖眼泡了小半晌，双臂随意搭在温泉边沿，肌肉饱满结实，不似糙汉那般膨胀得让人生寒反感。

晶莹的水珠贴在大片冷白胸膛，蜿蜒而下，乌发半挽，发梢还滴着水，脸颊被热出淡淡红晕，实在养眼的很。

“殿下，你的王妃被人截胡了！”

安静的气氛忽然被道急促声打断，新夷宫实在很远，景于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回来，他倒是用轻功飞檐走壁，只是没两下就被皇宫里的御林军当成刺客追赶，只能走路回来。

景于站在落地屏风后，隐约可见自家主子泡温泉泡得很安逸，自己这般大呼小叫肯定要惹殿下不喜了，还一时着急脱口而出，说完便觉不妥。

他小喘气纠正道:“慕大将军回来了，是六公主被人截胡了。”

谢凌蹙了蹙眉，缓缓睁开双眼，琥珀色眸中掠过几分波澜，薄唇翕动:“怎么回事？婳婳怎么会被截胡，乱说话是要关入紫荆塔的。”

景于一听到紫荆塔，身子便抖了抖，连忙道:“属下知错，以后肯定注意。”

谢凌起身从温泉池走出，光脚踩在地板上，水淌了满地，他擦干身子便裹了件玄色寝衣，腰间丝绦系得松垮，随着步伐可窥见健硕的腹肌。

脚穿上木屐②绕过屏风走出来，看向景于道:“慕折宴是怎么截胡的？”

“这……”景于挠挠头冥思半晌，“说了些话，什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的，慕大将军还说有空就来锦绣宫找六公主。”

谢凌听完不屑一笑，话里带着几分醋意:“慕折宴算什么，她本来就是我的，抢不走，”转身出了湢室。

景于在后跟着汇报:“您让属下同宣德帝说想到白桐书苑当画师这事，宣德帝已经应允，您随时可以去。”

白桐书苑是宫里皇子公主读书的学堂名。

谢凌坐到黄花梨木圈椅上慵懒靠着，“六公主何时上学堂？”

“明日便去了，”景于答道。

景沥推开屋门走进来，把一封未拆开的信交给谢凌，“殿下，这是关于六公主所有的信息。”

谢凌接过，打开后展平，漂亮的桃花眼快速上下扫视，“姜南乔的生母居然是北荣朝的，出身江南扬州瘦马。”

景沥道:“正是，当初宣德帝还是齐王时，去了趟北荣，便在扬州邂逅叶温梨，带回来改姓换身份，入了齐王府做侧妃。”

谢凌把信收回去交给景沥，“把这信给六公主送去，别让人发现了。”

“是，”景沥便退出屋去。

景于不解道:“殿下，为何要给六公主送去啊？这不是她自己的消息嘛。”

谢凌抬眸看他，只吐出几个字:“她是茂福帝姬。”

景于错愕，“这这这！那个姑娘就是茂福帝姬？让殿下饱受爱情之苦的茂福帝姬！”

谢凌见他如此一惊一乍，不耐烦道:“告诉了你，就别泄露出去，你退下吧。”

景于心里思绪杂乱，木讷地转身走出去，之前谢凌去鄞朝并没有带上他们两个贴身侍卫，只知道殿下回来后灰心丧气，非那茂福帝姬不娶。

屋内陷入静谧，谢凌把棋盘挪过来，宛如通体白玉的手，骨骼精明，捏起白棋黑指，自我对弈，乐此不疲。

桌上的烛火在他脸上浮动，因屋内光线有些昏暗，鼻梁高挺，便是一边明一边安，连地上拉扯的影子都显得晦莫。

***

青云街，大将军府。

慕折宴的贴身小厮岑南早得到他这两日会回到京鈴的消息，便每日到府门口等待。

连着数日，可算是在今晚看到三年不见的主子，欢天喜地迎进府里。

慕折宴没有娶妻，也没有侍妾通房，偌大的将军府空空荡荡很是冷清。

他刚用完饭盥洗③过，穿了件月白色丝绸寝衣，布料丝滑柔软，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姿。

“主子，夜已深，不如先歇息吧，这玉明日再雕刻也不迟啊，”岑南趺坐在他身边，睡眼松醒看着，昏昏欲睡。

慕折宴临窗而坐，微凉的晚风拂过额边碎发轻轻飘动着，他聚精会神在一块水色极好的玉石上雕刻，平时握枪提剑的手，也竟能做如此细致的活。

岑南盯着那大手，心里在想指定是送给六公主的，所以主子才如此肯花心思，也不知日后会不会拿起绣花针。

一想到万一主子真为了六公主拿起绣花针，他就觉得好笑，困意便散了大半。

闻言，慕折宴侧头看了眼岑南，“你困了就先睡，”转头又继续雕刻起来。

岑南没了办法，起身道:“那小的先睡了，主子要早点休息。”

慕折宴“嗯”了声，上好的和田桃花玉在他手里翻动着，很快便慢慢有了荷花的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