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结账。”任卷舒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从腰间摸出四个石子,拍在桌上。
“哎,好嘞。”
听见老板应声,她转身出了包子铺,没等走两步,背后突然袭来一只大手,按住她的肩膀。任卷舒弯腰一转,从那人手中挣脱,站稳后才看清是包子铺老板,她皱眉道:“你干什么?”
男人眉毛竖起,将石子甩在她脚边,大骂道:“你个小王八羔子,竟敢用石头糊弄老子,还想来这白吃白喝!吃东西给钱,天经地义的事儿,把钱付了,不然今天别想走!”
石头?她见过不少石头,到从没见过这样的,再说,方才人们都是拿它换的东西。任卷舒捂着腰间的小石块,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见她禁捂着腰间不放手,朝身边两人使了个眼色,又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胆子真是大得很,居然想吃白食,这天地下哪有这般好事!你若老实交出钱,便放你滚远些,若不给,就别怪我们断了你的腿。”
任卷舒没来及说话,胳膊突然被人按住,挣扎不脱,她瞧了眼左右两人,又看向面前怒目圆瞪的老板,“我方才给了你钱,你又丢回来做什么,是你不要的,现在冲我喊什么,放开我!”
老板眉头稍稍皱了下,这小孩不会是个傻子吧?以前也没见过,是从外面跑来的傻子让他撞上了?真他妈的触霉头,他上下打量她,看衣着打扮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这模样长的也不傻。
“将她腰间藏的东西,抖出来。”
任卷舒被两人拉扯着,腰间藏的石子落了一地。
老板眉头横跳,恐怕真是个傻子!他从腰间摸索出一小块银钱,递到她面前,“认的这是什么吗?”
任卷舒仔细端详着,是比她捡的这些亮,还要小。
老板不耐烦的“啧”了声,“这才是银子,你从路边捡两块石头,糊弄谁呢。瞧你长的一股鬼机灵样儿,没想到真是个傻子。”
任卷舒恼怒道:“你才是傻子!我又不知道这是银钱,远看都长的差不多。”
“哎吆,这火气还不小呢,自己做了偷鸡摸狗的事,还理直气壮,一点羞耻心都没有。”按住她的那人说着,伸手在她后脑勺拍了巴掌,“你爹娘怎么教的?”
老板也不想跟她周旋,开口道:“带我们去找你爹娘,给了钱便放你离开。”
任卷舒头一歪,冷冷道:“没有爹娘。”
“哈,真是个有娘声没娘养的玩意,怪不得哈哈哈。”
任卷舒朝他呸了一口,“你才是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
方才大笑那人脸色一沉,立即噤声,凶狠狠的看向她。
“你这是不打算给钱了。”老板沉声道。
任卷舒道:“你拿出的那东西,我没有。”
其中一人出了个主意,“将她卖到东边去家仆,省的整日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老板点头道:“也好。”
“我们啊,可给寻个好去处哈哈哈,要是你运气好,被卖到富贵人家伺候主子,可别忘了谢谢我们。”
任卷舒转头狠咬他手臂,借两人之力横踹他一脚,“呸,谁要听你的,我还谢谢你?我呸!”
几人大汉被小丫头片子这般羞辱,火气瞬间窜了上来,一人先动了手,扇过一巴掌。
任卷舒可不受气,腿向后台猛踢他裤.裆,疼的那人嗷嗷叫着松开手。右手臂还被人按着,她借力反手一转,想要踹飞他,腿踢到半空被一旁的老板薅住。
“大哥,这小丫头片子,还是个练家子!”
任卷舒拧着滚,想将头尾两人甩开。
两人拽着她,跟着转了两圈,一人道:“恐怕仗着会点皮毛功夫,竟干这些龌龊事。”
“今天就让她长点教训!”
任卷舒一人,功夫尚浅,自然拗不过五个大汉,手指变换,法术施展到一半,突然顿住,不自觉地想起了之前的画面。
“师父,我早就记住了。”
“修炼法术,第一条规定就是不可随意伤人,不可滥用法术满足一己私欲,不可助纣为虐……”
此事细究下来,她确实白吃了人家包子,若用法术,这五人定不不是她对手。
任卷舒将手心的法术收回,五人见她不再反抗,先是一愣,随后拳打脚踢上去。她只是抱着头,不能把脸打花了。
“行了,别真给人打死,惹一身晦气。”
几人随后停下动作,呸了两口,“走吧,走吧。”
其中一人走了两步,还转身寻训斥道:“要是再敢做这些偷鸡摸狗、白拿白吃的事,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任卷舒没理他,抱头缩在那不动,眼眶里兜着泪珠,倒不是身上被打的多疼,就是、就是……
老板边往回走,边念叨,“今日一早,来了只没人要的黑猫,白丢了个包子,下午这晦气就找上门了。呸!就不该喂那畜生!也便宜了这小王八犊子。”
一滴泪狠狠砸在地上,随后就像开了闸似的,怎么都止不住,小声呜咽放开了声,“呜啊啊啊……”
几人一顿,回头瞟了眼,“也是个怪胎,方才挨打的时候不见哭,现在又哭又嚎的。”
“行了,管她这么多干啥,晦气。”
任卷舒哭的昏天黑地,没力气了,哭不出来了,就在原地愣了会神。
还是得去找银子是哪来的。
她变回原形,晃晃悠悠回到之前的干草垛,钻进去睡了两天。
再次出来时,外面已换了副场景,红灯笼高高挂起,大街小巷格外热闹。一阵阵的爆竹声,震得耳朵痛,任卷舒背着人群走远,自己寻了处清静之地,化成人形。
河里的水没完全冻住,最边上的泥土很湿,可夜里看不清,她想洗把脸,脚底沾了湿泥,便没再走近,远远看着冰面。
“哎,小姑娘。”
任卷舒转过头,老嬢嬢站在树下,手里举着红柿子,喊道:“要不要吃甜柿?”她身旁那棵树光秃秃的,去挂着许多这样的红果,看着招人稀罕。
“要吃。”任卷舒跑上前,接过老嬢嬢手中的红柿,有点冰手,摸起来居然是软乎乎的。
老嬢嬢帮她撕开一个小口,推到嘴边,“吸着吃。”
任卷舒按她说的,吸了大口,浑身一机灵,冻牙!“甜的,特别甜。”
老嬢嬢笑了下,眼角的褶子都堆在一起。任卷舒这才看清她的样貌,邹邹巴巴的皮肤挂在脸上,眼球有些混浊,眉毛是灰白色的,几乎也要掉没了。
“怎么自己跑到河边来了?”老嬢嬢看着她,灰头土脸的,不知道刚从哪爬出来。她从袖口摸索半天,掏出块手帕递给她,“擦擦脸。”
“走着走着,就到这了。”任卷舒接过手帕,摸着很粗糙,起了很多小球。
新春都是家人团聚,热闹热闹,老嬢嬢看着她的样子,也没再多问,应是被人丢弃的女娃。
任卷舒帮着摘了许多柿子,两人东扯一句,西拉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说着。老嬢嬢掂着竹篮,连忙道:“够了,够了,小娃不用摘了。”任卷舒随即从树上跳了下来。
老嬢嬢笑道:“我要回去了,你也不要在这河边久待,早些回去。”
任卷舒看着她离开,才发现她的右腿又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走出一小段,老嬢嬢回过头,发现她跟在身后,叹气道:“小姑娘,你不能跟我回去,我自己勉强温饱,你、你自行离去吧,寻个好人家,不要跟着我这个老太太。”
任卷舒停下脚步,目送她走远,捏了捏手帕,又回到河边。
站在这肯定够不到水的,跳到冰面上应该可以,她化成原形,心里又泛起难来。
万一没跳好,掉进河里怎么办?
思量半天,实在忍不了身上脏脏的,便预备着往冰面上跳。前腿一压,后腿一撅,又预备了半天起跳动作。
“任卷舒!”
她心底一颤,头脑空白,师父!师父的声音!
“任卷舒!”
她瞬间回过头,脚下还没站稳便急忙冲过来,“师父!”
若谷看着那抹小小的黑影,化成人形,猛地扑到怀里,随即耳边便是一阵鬼哭狼嚎。
她心里被这哭声一下下揪着,伸手在任卷舒后背轻轻顺着,任由她哭闹。
肩膀上的人慢慢消停下来,只剩止不住的抽噎。
任卷舒突然抬起头瞧了她一眼,又快速趴回去,环紧她的脖颈。
若谷被她逗笑,伸手想把人架下去,手刚碰到肋骨两侧,便听她“嘶”了声。
偏过头才看到她后颈处有一块乌青,“跟人打架了?”
任卷舒急忙摇头,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她,又重复喃喃道:“我没用法术,我记得师父教的。”
若谷这心里堵得慌,又不知朝哪边撒气。
“师父还生气吗?”任卷舒小声道:“我错了,另一个果子……也是我摘的,我以后再也不随便摘果子了,那个人还有办法救吗?我不知道那是救命用的。”
若谷都快心疼死了,柔声道:“有救,已经没事了。另一个果子被不听话的弟子摘了去,师父错怪小卷了。”
“我就说了,不是我摘的。”第一个字说的气势,任卷舒扫了若谷一眼,声音越说越小。
若谷轻声道:“先下来吧。”
任卷舒趴在她肩膀摇头,“不要。”
若谷道:“不讨厌师父了?”
“本来有一点点点讨厌的。”任卷舒道,“但是,师父来找我了,就不讨厌了。”心里又泛起疑惑,“师父,你怎么找到我的。”
若谷笑了下,“朱又玄在你身上下了追踪术。”
“他、他这个死猪……”任卷舒想问他渡天劫的事,思索半天也没能问出口。
若谷给她简单擦了擦脸,一路背回了半月山。
“师父,我想吃鸡腿。”任卷舒趴在若谷背上,两脚一晃一晃的。
“回去给你做。”
“想吃两个。”
“那得杀六只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