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靖琛怔怔的看着沈妙合，许久说不出话来，一股强烈的直觉告诉他，沈妙合早就猜到庄毅的身份不对劲，她这次跑来闽南似乎就是冲着庄毅来的。

“庄毅和黑衣人，我只能除掉一个，如果他们都突然死了，四皇子会警觉，万一他提前撕破脸，会打我个措手不及。”叶靖琛思索了片刻，回答道。

沈妙合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你早知道庄毅是四皇子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了对吗？”

“一开始庄毅来叶家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制造的那份假的来历太逼真了。后来我渐渐熟悉了四皇子控制手下的手段，发觉他会在每一个拉拢过来的朝臣权贵身边安插眼线，有时候是女人有时候是下人，我知道我不会是那个令他放心的特例，他也一定会在我身边安插。最近几年我身边多出来的陌生人，就只有庄毅，后来我彻底调查了庄毅的身份，才知道他是四皇子圈养多年的死士。”

叶靖琛说完，沈从山就忍不住拼命的挠头发，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大脑中突然被塞进来的诸多信息，同时小声嘀咕道：“这个四皇子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每天算计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他忙的过来吗？他晚上睡的着吗？”

沈妙合翻了个白眼，调侃道：“他不算计就会被人算计，被人算计就得死，换做是你，性命攸关，时刻被人拿着刀架在脖子上，你会不会算计？”

沈从山撇了撇嘴，唏嘘的说道：“看来当皇子也没什么好的嘛，还是生在我们沈家幸福。”

叶靖琛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出生是没法选择的，四皇子走到今天，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也是一步步被逼出来的。其实他也挺可怜的。”

沈妙合上一世嫁给叶靖琛的时间太短，对宫中的事了解的并不多，她试探性地问道：“我听说四皇子的生母纯妃娘娘出身并不高，也并不是很得宠，好像前些年娘家还犯了事，家中很多男丁入狱的入狱、免职的免职，自此纯妃娘娘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皇上也很是厌烦她。”

“是啊。”叶靖琛将自己所知道的宫中之事缓缓说给他们兄妹听。“纯妃娘娘性格孤高冷僻，在宫里和谁都相处不来，重要的是她不会讨好皇上，如果不是因为年轻时过人的美貌让皇上放不下，她怕是早就湮没在后宫哪个角落里被人遗忘了。”

“可是宫中从来不缺美貌之人，随着岁月的流逝，纯妃娘娘不再是宫中最漂亮的女人，她唯一能讨皇上欢心的优势也不在了。纯妃每次和皇上单独相处都冷着脸，说些皇上不爱听的话，一开始皇上贪图她的美貌，尚且能将这些当作是闺房情趣，时间久了，皇上自然不愿再去热脸贴上去。要知道那可是皇上，是整个大凉的主人，从来都只有别人诚惶诚恐卑躬屈膝的讨好他，他何必这样去倒贴一个女子？”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纯妃韶华不再，色衰而爱弛。一批批年轻貌美的女子进宫，各个温柔乖顺，牟足了劲儿费劲了心思去讨皇上欢心，皇上为何要去看纯妃的冷脸？再加上纯妃的父亲和兄弟各个不争气，不仅干什么都干不成，还贪得无厌仗势欺人，终于他们闯出了篓子，被几位文官联名上奏告发，皇上一怒之下治了他们的罪，虽然纯妃逃过一劫，但多少受了些牵连，皇上更加的不待见她了。”

沈从山这时插嘴道：“这事我知道，听说那位纯妃也是不知好歹，自己的娘家出事了还放不下身段，去给父兄求情时依旧态度傲慢冷漠，把圣上气的半死。这事怪不得圣上，换做是我我也生气，求人没有求人的态度，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我找你宽恕我犯了错的家人，那是你的荣幸，你就该感恩戴德的按照我的意思去办。这是求情吗，这不是命令吗？不知道的还以为纯妃是皇帝呢，我一个普通人都受不了，何况九五至尊呢。”

叶靖琛接着沈从山的话继续往下说。

“你说的没错，确有这回事。自那之后皇上更加的不待见纯妃，要不是还有四皇子这个过于出色的儿子，纯妃哪天死在宫中也不是没可能。她能熬到妃位并且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年轻时靠的是过人的美貌，现如今靠的是四皇子。可能这就是四皇子如此执着皇位的缘故吧，他坐上龙椅，母亲才能有好日过。一旦将来登基的是五皇子，甭说他肯定性命不保，纯妃也得受尽折磨。四皇子这个人纵使有很多的缺点，但对母亲却是一等一的孝顺。”

沈妙合听完后赶紧追问道：“五皇子的生母出身是不是很高，而且非常得宠？”

叶靖琛笑答道：“那是自然，五皇子的生母是后宫唯一的贵妃，如今皇后常年病重，连床都下不来，一直都是宁贵妃负责管理六宫，可以算得上是后宫唯一的女主人了。宁贵妃出身十分显赫，父亲生前官拜宰相，那是先帝和皇帝用了一辈子的老人，十分倚重。宁贵妃虽然不如纯妃貌美，但是十足十的小女人，就算现在年级不轻了，和皇上说话的时候还是会撒娇，哪个男人不吃这套？其实五皇子就资质和才能上来说，都不如四皇子，无非是仗着生母和外祖家的地位，才有资格和五皇子一较高下。宫中就是这样，母凭子贵子凭母贵。纯妃靠着儿子才能在宫中有一席之地，五皇子靠着母亲才有资格和哥哥争夺皇位。只是四皇子终究被母亲拖累了，他若是宁贵妃的儿子，那还争个什么，皇位肯定就是他的了。”

沈妙合但笑不语，心中却不以为然。从上一世的经验来看，宁贵妃不仅没帮到儿子反而在最关键的时刻大大拖了后腿。前世皇上本打算让五皇子来闽南赈灾，就因为宁贵妃的溺爱，竟然装起病来，四皇子才临危受命，立了大功。

最后的结果就是宁贵妃装病被皇上识破，自此以后被皇上所厌弃，并采取了一系列的手段惩治宁贵妃。首先在后宫中，皇上晋升了另一位同样出身高贵的怡妃为怡贵妃，和宁贵妃分庭抗礼；在朝堂上，皇上封四皇子为亲王，这一举动几乎和直接立储没有什么区别。

四皇子作为兄弟中唯一的亲王，一路高歌猛进，那些朝臣权贵闻弦音而知雅意，纷纷倒戈向了四皇子。从此之后四皇子从地位、势力以及皇上的宠爱等方面，全方位的碾压五皇子。五皇子因胆小怕事失去了父亲的重视，母亲在宫中也日渐失势，他再也没有可以和四皇子一较高下的资格了。

而五皇子有这样的结局，和宁贵妃无底线的溺爱脱不了关系，“惯子如害子”，宁贵妃算是将这五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

当然了，这些都是前世的事情了，既然如今没有发生过，她也就无需再提。这一世因为沈妙合的干预，事态的发展偏离了前世的轨迹，从她出手救下叶侯爷那刻起，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出现了偏差，朝着和前世截然不同的方向转动。

因为她的一句话，叶侯爷没有死，那么前世因替父守孝而无缘来闽南赈灾的叶靖琛，这次就不必再面临同样的烦恼。又因她的几句撩拨，叶靖琛请命来了闽南。而她奔着除掉庄毅的想法跟了过来，竟意外的发现了四皇子的阴谋……

一切都可以说是阴差阳错，从第一个环节的改变开始，命运朝着与前世不同的方向发展，今后的每一个环节都因为第一个环节的变化而变化，从而导致了结局的多样性。

她不敢说这一世的结局一定是好的，但至少多了很多种可能，不会再像上一世那样是必死的局面。

三人陷入了片刻的沉默，良久，沈从山才猛然想起关键性的问题，整个人被惊的一激灵，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你准备怎么做？我的意思是，你回去后是直接和四皇子撕破脸，还是假装无事发生，听他的命令去五皇子身边做卧底。”

“后者。”叶靖琛想都没想，就从容自信的说道，想来是早就有了决断。

“你要去做卧底？”沈妙合和沈从山兄妹异口同声，显然是都不理解叶靖琛的选择。

“我说了现在不是和四皇子翻脸的机会，我没做好准备，一旦翻脸我的胜算很小。既然如此就将计就计，听他的话去做五皇子的人。”叶靖琛微皱着眉头，挣扎着说道，显然这个决定于他来说也是无奈之举，是他权衡利弊后勉强做出的选择。

“何况，他到底是皇子，还是最受重视的皇子之一，单凭叶家，很难斗倒他，我需要外援。”叶靖琛思虑了一下，又补充道。

沈妙合皱眉，“你准备真的投奔五皇子，辅佐他登上帝位？”虽然这也是她一开始的打算，但那时她误以为叶靖琛本就是五皇子的人，才会有如此计划。

不过现在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她突然又想要推翻自己之前的决定了，五皇子并不是叶靖琛的选择，他只是被迫去到五皇子身上，说明他并不想真的帮五皇子，那是否也能说明他觉得五皇子在这场夺嫡之战中胜算很小，或者五皇子也不堪帝王重任？

叶靖琛的回答很快验证了沈妙合的猜测，他摇了摇头，十分肯定的说道：“五皇子并非继承大统的绝佳人选，何况他这个人比起四皇子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是个多疑阴暗之人，跟着他的结局不见得比跟着四皇子好，他还有个宁贵妃那样的母亲，那个宁贵妃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那怎么办？”沈从山被搞糊涂了，刚发完问还不等叶靖琛回答，突然灵光一闪，拍了下脑袋，提议道：“你只需要想办法从两位皇子的争斗中脱身不就好了吗？就像我们沈家那样，不加入任何的党派，不参与皇子的争斗中，他们将来谁当皇帝就由皇室内部自己决定去，本来也不管咱们外人的事。咱们就做好做臣子的本分，谁当皇帝也不影响咱们当差就是了。”

叶靖琛看着一派天真的沈从山，苦笑着摇了摇头——太晚了，从他上了四皇子的贼船开始，这场争储之战，他注定就是参与者而非旁观者。

沈妙合白了哥哥一眼，也丝毫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她看着叶靖琛，继续追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说出来给我们听听，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说不定我们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其实叶靖琛也没打算瞒着，他的这个想法在发现四皇子的为人后就开始隐隐冒了出来，只是时间太短来不及细想，如今这个局面，也是该好好考虑的时候了。

他淡淡一笑，声音突然压的很低，用蛊惑般的语气说道：“我的想法是既不要四皇子也不要五皇子，大凉的皇室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皇子，虽说那几位年长的皇子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你们别忘了，皇室中还有几个年纪尚小的皇子呢，若好好培养辅佐，他们并不比那二人差，怎么就没有一争皇位的资格？虽说皇上的身体不太好，但撑个两三年不成问题，到时候幼童也成长起来了。”

叶靖琛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和笑容都是淡淡的，可眼中似乎燃烧着熊熊烈火，隐见其中的狠戾和杀意。

沈妙合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从未在他身上看过的一种情绪——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