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的小郭警察已经盘问完了初步情况：曹姓报警人1点02分拨打了110，说自己被打了，他和另一位同事十分钟后到达了涉案地点，报警人一直捂着自己的下巴大喊嫌疑人打了他。由于涉事地点是酒店，为了不影响别人休息，他和同事只能先将报警人和嫌疑人带回警局做笔录。

嫌疑人一路上都很配合，也很有礼貌，这倒是出乎警方的意料。

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挺小的。经过他们的初步了解，是曹姓报警人喝了点酒，半夜去骚扰了嫌疑人，嫌疑人把他给打了一顿。

“他打你哪里了，伤的严重吗？”小郭警察问曹贵道。

曹贵还拖着下巴，说话不太清楚，声音却很大。他指了指自己的下巴说：“他把我下巴打掉了！”接着他掀起了衣服，肚子上还有点红印子。“他还踹了我，我感觉我的器官受损了。”

罗南江啧的一声，无语的看了一眼曹贵，他想说点什么，看到警察朝他瞥了一眼，没有开口。他已经放曹贵一马了好不好，下手虽然重，但完全避开了要害处，最多疼一点，哪有这么严重，他甚至怀疑曹贵的下巴也是装的。

小郭警察接着问罗南江：“你为什么打他？”

罗南江犹豫了一会，说：“他骚扰我。”

曹贵拍了一下桌子，急的直接站了起来：“你胡说，分明是你勾引我。”这句话说得倒是非常清楚。

“警官你自己看，他还穿着浴袍！”

旁边的小警察齐文斌本来都快睡着了，大半夜的出警，又没什么大事，小郭在问话的时候，他困得在旁边连打了几个哈欠。这会听到“勾引”两个字，他瞬间清醒了许多，挺直了背，跟曹贵说道：“好好说话，先坐下。”

他问曹贵：“你说他勾引你？怎么勾引你的，详细说说。”

小郭警察瞄了一眼同事齐文斌，摇了摇头。这家伙一听到八卦就精神。

曹贵说：“他约我过来旅游，带我住酒店，每天关心我，今晚穿了浴袍想钓我。”

罗南江终于忍不住了，“我要真想对你做什么，我为什么要打你？明明是你骚扰我，你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

他拿起手机，递给小郭警察，“警官你看，这是我们的聊天记录，是他要跟我过来旅游的，也是他大半夜的跑我房间骚扰我。”

郭生把他们两个人的聊天记录翻了一遍，内容很正常，没看见什么逾矩的地方。

齐原到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半夜的警察局门口空空荡荡，两辆警车安静地停在那里。他走近大门，才看到微亮的灯光。

听到有人说话，他循着人声往里走。进入厅门，往左再走两步就是办事厅。有一桌警察正在问话，坐警察对面的两个人背对着他，他一眼就认出了罗南江的背影。

他听到其中一个警察问：“你觉得他为什么打你？”

曹贵的声音传来：“他诱惑我不成，恼羞成怒了就突然发疯打我。”

郭生听了直摇头，大半夜的不睡觉搞这死出，这两个人至少有一个在说谎，要和解，看起来难。

齐文斌听到了脚步声，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走近，起身询问：“你有什么事？”

罗南江转身看到了齐原，想要起身跟他打招呼，齐原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起来。

齐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盒烟，抽出了两根分给齐文斌和郭生。他替齐文斌点了烟，自己把烟盒收了起来。

“警官好，我是隔壁那条街烧烤店的老板，我叫齐原。”

齐文斌抽了一口，说：“我说呢，怎么看你这么眼熟，你这么晚过来什么事？”

他认得齐原，他们之前还去过他的店里吃夜宵，齐原一把烧烤店搬出来他就想起来了。

齐原指了指罗南江，说：“那两位是我朋友，听说他们吵架了，我过来看看。”

郭生一听齐原认识他俩，就走了过来，用本地的方言问齐原：“这两个客仔是你朋友？”

齐原点点头：“是，我认识他们。一接到电话我就来了，他们闹了什么事？”

郭生问得直接：“他们是同性恋？”

齐原怔了一下，他看向罗南江，发现罗南江也在看着他。

罗南江和曹贵都是外地人，不会说这里的方言，这两个警察和齐原聊天的内容他们一个字也听不懂，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们聊天。这大半夜的，罗南江实在是没办法了，刚刚警察问他们有没有认识的本地朋友，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齐原。他是罗南江来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

看到齐原来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齐原这个人看起来就是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但是一想到齐原会听到曹贵鬼吼鬼叫污蔑他的话，他又很忐忑。

齐原收回了视线，跟郭生说：“我不清楚，他们可能有什么误会。我问一下。”

郭生点点头，说：“你好好问问他们，看能不能和解，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闹的不可开交。”

齐原说：“好。”

他又问：“被打的那个伤的重吗？”

郭生摇摇头：“看着没什么事，可能下巴脱臼了，得去医院做个伤情鉴定。”

齐原把曹贵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把罗南江叫到了角落。

齐原问：“他还手了吗？”

罗南江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曹贵倒是想还手，他还没碰到罗南江就被踹了。

“有点难办，不知道他伤的怎么样，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和解？”齐原说：“如果花点钱能和解，你愿意吗？”

和解？想都别想。罗南江这人本来就倔，加上这件事他又没做错，让他先谈和解道歉，想都别想，他宁愿再打曹贵一顿然后去坐牢。

罗南江表情微变，不情不愿地说：“不愿意，我没错。”

罗南江长得白净，脸又很小，眉眼在这张脸上像是水墨点缀，浓淡相宜。看到他的表情，齐原不自觉的感受到了他的委屈。他心下一软，放缓了声音，“他伤的应该不严重，你有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骚扰你？”

罗南江想到了曹贵带来的东西。

“他带了酒和花，还有一袋想用来猥亵我的情趣用品，在我房间的垃圾桶里，走廊的监控应该能拍得到。”

“这样，你继续在这里待一会，咬定了说他猥亵你，我去帮你拿证据。”

齐原和齐文斌说了回酒店取证的事，齐文斌表示需要警察协同。他刚想表态自己可以跟过去，隔壁办公室有个中年警察拿着个保温杯走了过来，说“我陪他去。”

“唉，齐队？”郭生和齐文斌互相看了一眼。

齐铭是执法勤务的老支队长了，这种小事哪里用得到他管。他这会突然站出来说要陪齐原简简单单地去酒店取证，郭生和齐文斌都觉得惊讶。

齐铭本来是出来装水的，不想看到了个眼熟的面孔，这才站旁边顺便听了一会。他没管郭生和齐文斌什么反应，放下了杯子，和齐原说：“走吧，你带路。”

曹贵算是看出来了，齐原是来帮罗南江说话的，想到了他带过去的东西还在罗南江房间，他顿时觉得胜算不足，又开始扯着嗓子闹了起来，指着罗南江说：“好啊，原来你和烧烤店老板早就有一腿，怪不得每天都给我点烧烤，我痘都长到脖子上了你还给我点烧烤，你们俩早就勾搭……”

齐原刚走到门口，听到曹贵的话，脚步停了一顿，又继续往前走，当做什么都没听到过。

罗南江突然起身锁住了曹贵，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曹贵剧烈挣扎，眼看又要打起来，郭生和齐文斌赶紧过来给两人拉开。

齐文斌复杂地看了一眼齐原的背影，摇了摇头，同性恋的世界真乱呐……

酒店和金荣烧烤都在一条街上，离警察局不远，有齐铭在，监控调的很顺利，东西也很快拿回来了。

鉴于房间里面没有监控，他们说的话不好算数，从走廊的画面和聊天记录来看，确实是曹贵半夜喝了酒上门去骚扰人家，并且曹贵颌面没有创口，身上没有任何流血处，警察还是建议和解。

曹贵还想讹点钱，郭生说：“我给你开个单，你可以去做个伤情鉴定，不过他也可以去告你性骚扰，法官可能会定义他是正当防卫，你们自己再讨论讨论吧。”

郭生言下之意，倒打一耙讨不着什么好处，没什么事就不要在这里再拉拉扯扯了，赶紧走。

曹贵这会儿才自知理亏，不再吵闹，默默地坐着生闷气。

罗南江想不通他生什么气，跟他说：“我揍你两拳是你应得的，你以后不要再去骚扰别人了，不然被打死都算轻的。”

曹贵没理他，站起来一把薅过桌上放着的报警回执单，气愤愤地走了。

罗南江松了一口气，这都什么事儿，人生中第一次进警局竟然成了嫌疑人，简直是无妄之灾。他跟警察握过手，道了谢，也准备回去了。

齐铭回来后就在旁边坐着，见事情差不多了，齐原同齐铭打了招呼，示意要离开了，齐铭对他点点头。

罗南江和齐原离开后，郭生和齐文斌好奇地凑到齐铭身边，问他：“齐队，你最近不忙吗，这种小事都掺和？”

齐铭靠着椅背，只说：“以后你们再看到他来警察局，记得跟我说。”

他？

齐文斌问：“谁？那个烧烤店老板吗，你们认识啊？”

“14年泥石流，两个高中生去帮忙救人，其中一个被埋了，你们记得不。”齐铭摸到了烟，放到嘴里，“那个被埋的就是他。”

“哦，是他呀。”郭生来的早，但是也没那么早，14年他都还没来这里就职呢，不过他也算当地人，隐隐约约记得这件事，当时消防队好像还给这俩高中生发了奖状。

齐铭深吐一口气，浓重的烟雾从鼻腔处散出来，模糊了他眼前的视线，他看着这烟雾入了神，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郭生和齐文斌又听见他缓缓开口：“两年前鸿峰镇重大刑案，一家三口失踪三年，尸体也是他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