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劲。”
一声落下,叶昀从房檐上缓缓落在泉眼之上的大白石头上,红裙因为她的动作摇曳飞舞,一双明亮的小眼睛紧紧盯着被雾气淹没一半一丝、不挂的楚琰:“躲什么呢?入了三七阁,你的身子迟早是要给我看的。”
楚琰被这话羞的直接从耳根子红到了脚底板,又用衣服遮住重要部位,哑着嗓子斥责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偷看男人洗澡,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廉耻?”
“偷看?我的大美人儿,你可认清楚了,这是我家,我自己的家我爱看哪里看哪里好不好!”叶昀顺势侧身坐在了她脚下的石头上,一副欣赏美景的模样,羞的楚琰在水下慌张后退:“你,你做什么?”
叶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继而揶揄道:“看美人沐浴啊!出水美人看多了没意思,水中娇滴滴的芙蓉倒是少见,得好好欣赏。”
“你……你真是不知廉耻为何物。”楚琰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实在是这温泉太舒服了,他泡的尽兴,索性将衣物全数解了。想着既然是当众让他来洗浴,自然没人敢来冒犯。可他没想到,旁人不来,下令的人却是个实打实的流氓坯子,竟如此不知廉耻跑来看他洗澡,好在有水雾遮挡,要不然他真的要坦承在她面前了。
“廉耻,哼,那都是说给你们这些迂腐书生、闺阁秀女听得,与我何干?”叶昀突然掏出之前没吃完的那包梅干出来,扔了一颗入嘴。顿时觉得身心都跟着酸软舒畅起来。
闻言,楚琰心尖猛地一颤。想到叶湛曾说的那个半截故事,夜昀也曾是闺阁秀女,只可惜因爱而不得成了这副模样,真是令人心酸。但更多的却是气人。见叶昀半点走的意思也没有,楚琰又急又气,他眼下内急,得从这里出去才是啊。
遂问:“你想怎样?”
叶昀仰头看天,扔起一颗梅干用嘴巴去接:“我说了啊,看美人沐浴。你这呆子,脑子这么不好使麽,还是说听不明白人话?”
“你说的是人话吗?”楚琰憋得难受。只能在水中摸着一点点穿裤子。
“你丫的才不是人呢。”没想到这人会怼回来,叶昀气的将手里的梅干用了力径直扔进尚未来得及闭嘴的楚琰嘴里。
楚琰没来得及反应,一口咽了下去,当即低头用力干呕起来,疯狂地想将那东西吐出来,可怎么都弄不出来,气的他想骂人:“姓叶的……你。”
抬头望过去,只见叶昀半仰在大石头上,双手撑着身子,玲珑有致,纤细丰腴,她双脚落在泉中,脚尖轻轻踢打出小水花,时而露出圆润的脚趾、嫩白的脚底……楚琰下意识地一愣,喉间一阵干涸,腹下一紧……
赶紧用力甩脑袋,摒弃这该死的想法。侧头过去,不敢再看,这该死的女人,不知道女子的脚只能给心爱之人看吗?她这是在做什么?诱惑他吗?
眼梢轻瞥过去,只见她还不自知的继续玩弄着水花,心头一紧,遂警告道:“哼,有本事你就一直坐着别走吧你。”
“我倒是可以不走,不过你也想清楚,这里头小泡会儿养生还护肤,泡久了,你那身皮可就糟蹋了。虽然你这人不怎么讨喜,但是这副皮囊我尚且未曾享用,你要是给我弄坏了,看我怎么弄死你!”叶昀仰着脑袋自娱自乐,并没有看楚琰,嘴上倒是乐呵着警告。
楚琰气的半死,在水中艰难的将衣物尽数穿好,这才从泉水里出来,落荒而逃一般出了大殿。
叶昀看着楚琰恨恨的背影,等吃完最后一颗梅干,才拍了拍手从石头上站起来,若有所思道:“药阁长老说的果然没错,楚琰根骨不凡,恐怕还有高深内力傍身,否则泡这么久药泉,不会毫无反应。”想当初她第一日泡此泉,刚进来不到一盏茶功夫就晕了过去,便是现在,她也不敢泡超过半个时辰,而楚琰足足泡了一个时辰。
翌日清晨,楚琰原本想着前去找九棘,请他帮忙熟悉一下三七阁,以便他日后的行动。却还没出门,就被仍旧带着十人前来的九棘堵了回去,继而被再次送往摘星辰内。
楚琰想到昨日遇上叶昀的事,原本的好兴致此刻尽数成了抵触,他道:“九公子,我昨日已经泡过了,要不隔两日再去?”
闻言,九棘淡漠的脸上突然多出了些微笑意来,他仍旧淡淡道:“楚公子莫要误会什么,并非阁主行事乖张,故意戏弄公子。而是昨日公子泡了太久,阁主怕公子身子受不住,这才过去提醒。虽然方式有些独特,但阁主却是好意。而今日让公子再去温泉,只因山间潮湿,公子初来尚未适应。恐有水土不服之兆,而那口泉有祛湿御寒之效,这才特意遣公子再过去。”
楚琰微怔,原来是这样,那泉水泡着着实舒服至极,他这才没注意时间,她突然前来,还以为是她故意捉弄,没想到竟是为他好……一时间倒不知说什么好,遂尴尬的混弄道:“嗷嗷,好吧,我这就去。”
九棘不语,却是淡淡一笑。
他对九棘莫名信任,被这一笑感染,却也信了他的话,遂动身与那十人一道前往摘星辰。只不过还是不放心,担心那人今日又莫名其妙的突然出现,便回身对九棘建议道:“今日我早些回来,你让她别去了行不行?”
九棘饶是未想他会有此一言,先是一愣,继而才道:“我定当转达。”
楚琰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管叶昀是真的为他好还是本就有捉弄的意思,他都不希望在摘星辰里遇上她。
一是实在不雅,二来他很别扭。
然楚琰还是失算了,等他进了摘星辰,才发现,叶昀已经坐在了她昨日坐的位置上,又在吃着什么乱七八糟又怎么都吃不完的零嘴。
“哟。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叶昀见楚琰进来,露出一排整齐又洁白的牙齿。
楚琰脸色铁青,不情不愿的走到汤泉边。心道,来是来了,可今日洗不洗可就由不得你了。
叶昀看了一眼站在石头上不动的楚琰:“怎么,还不脱?”
闻言,楚琰眉头倏地皱紧,又想到叶湛之前说过的那半个故事,心情顿时有些复杂,然后他下意识的想尽可能的去纠正这个人的言行:“你是女子,三从四德三纲五常,《女戒》、《内训》即便没学过也该听过。你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会如此不知礼义廉耻,这般轻贱自己?”
叶昀倏地皱眉,眉宇间顷刻已蓄积起隐隐的薄怒:“怎么?尚未中举,便想着来教导我了?楚琰,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想教导我叶昀的人要不还没出生,要不就是已经神游西天了,你这是想做后者?”
楚琰咬牙,叶湛之后的半截故事并没有给他讲完,所以他还是无法知道为什么一个闺阁少女会变得如此猖狂放纵,还不知检点与羞耻。可他不想就此放弃,遂继续道:“当众与陌生男子亲密接触,又偷看陌生男子沐浴更衣,更说些不知羞的话,竟半点矜持自重都没有,你这样,日后如何嫁人,即便嫁人了又要在夫君面前如何自处,又有何人敢娶你?”
“哼,陌生男子?楚琰你是不是忘了,在红缨楼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了,你从那以后就是我叶昀的人了,名分我都给你了,你现在又想在这里装纯良吗?好了,废话就别说了,赶紧脱了下去,别让我帮你,我动手,常人可消受不起哦。”叶昀仰头看了看天色,耐着性子好言相劝。
楚琰固执的盯着石头上斜斜躺着的叶昀,觉得说教这东西得日积月累,这个人脾气不好,性子又急,无论是说教还是报仇,都得慢慢来,而慢慢来的第一步,就是先接近她,首先便是言语的接近,最起码他得做到,她愿意听他的话。于是他道:“你出去我就脱。不然,我就不下水。”
“哟,你这是威胁?”
“不是威胁,只是说明我的态度。九棘告诉我了,你昨天是怕我泡太久才会……,心意我领了,今日我自己会注意,你不用来监督。”
说完,楚琰看着叶昀,无比真诚而恳切。
叶昀微微眯眼,冷冷吐出两个字来:“话多。”
楚琰一愣。一般叶昀这种表情的时候,就会很危险。他有些拿不准。
“最后问一次,你脱还是不脱?”叶昀从石头上支起身子来,不大高兴道。
闻言,楚琰咬咬牙,说教不通,那他只能身体力行了。如果九棘的话都是真的,叶湛的话也是真的,那么他就赌叶昀并非嘴上那般不自重。于是他最后提醒道:“你确定要让我脱?”
叶昀忽地勾唇一笑:“你觉得呢?”
楚琰闭眼,这个人,果然善变。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视死如归的看了过去:“那你别后悔。”说完,他双手捏住领口,倏地用力往两边一拉,胸膛豁然袒露出来。
叶昀一怔,虽然还是正面对着他,但是她的眼神已然略略侧了过去。
楚琰唇角微勾,甩掉上衣,而后拽住祗裤两端,用力往下……
叶昀忽然抬袖挡住了眼脸,怒斥道:“好你个楚琰,有种。”
“是你自己说的迟早要看。”楚琰微微一笑,故意说得有些委屈。
“臭小子,你给我等着。”叶昀倏地背过身去,怒骂一声后,气的将手中所有零嘴尽数挥洒了出去,纵身而去。
被叶昀扔出去的零嘴有好几个都被甩入楚琰口中。楚琰咀嚼了两下,微微一笑:“还怪甜。”
无极阁,叶昀处理阁中事务的地方。
“你这样逗弄他,不大好吧?”九棘有心劝慰,但话又不便说得太过明显,只能暗暗提示道。
叶昀一边吃葡萄,一边翻着刚刚送回来的密报,还要一边回答九棘,着实忙的不可开交:“哪里不好?他新丧亲眷,又遇追杀,来这里更是无依无靠,太拘谨才叫不好。”
“可,你也不该老是那么去撩拨他。毕竟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你总是这样,不大好。”九棘担心道。
叶昀忽地抬头看向九棘,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你是怕,他会对我不敬?”
九棘不语,却算是承认。
叶昀又吃下一个晶莹透亮、肉质饱满的大葡萄:“放心吧,以他现在的本事,即便有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况且以他目前的状况来看,他还没那个胆子对我不敬。”
“可……”九棘欲言又止。
“对了,这两日我细细查看了,在药泉的作用下他的身体也并没有显现出蛊印,是不是说明,他并没有中蛊?”叶昀道。
九棘摇头:“不一定。倘若他身体对蛊虫的适应能力很好,区区两日,是逼不出来那些蛊印的。只怕还得继续泡。”
叶昀扔下手里的密报:“也只能这样了。”
九棘忽然郑重道:“往后你不许再去摘星辰了。”
叶昀一愣:“为什么?”好不容易有个新面孔,还是个脾气性格不一样的,为什么她不能去捉弄他?
九棘道:“你回来之前答应过我,他交给我管制,你不能插手。”
叶昀皱眉:“他给你没问题啊,但这和我去摘星辰不冲突吧?”
“不行。”九棘很严肃的重复。
叶昀脸倏地一拉,不高兴的扔了手中密报:“哼,不行就不行。”说完,竟然任性的丢下一堆要务走了。
九棘无奈的摇头笑笑,坐过去捡起密报来,一一查阅批注起来。
等他批注的差不多完了,叶昀才又回来,她额头上大汗淋漓,手中握着一柄深红色剑柄的长剑,坐在门槛上粗喘着气。
见状,九棘从书案后起身,倒了茶水端了过去,也同她一起坐在门槛上:“气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