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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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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祁斯野开车去接弟弟祁斯乐下晚自习。

还有大半年就要高考了,汽车缓缓开在路上,不开车窗都能感受到学子们身上的求学气氛,他们三三两两结对而行,大多手里都拿着学习资料或者试卷讨论。

就祁斯乐例外,他身上斜跨一个包什么也没拿表情轻松,嬉皮笑脸地跟走在他身后的同学打了声招呼就小跑到祁斯野车前。

引来不少女同学的侧目,毕竟祁斯乐虽然成绩一般,但是相貌却是校草级的,就随便这么一走也是放学路上的一道风景。

祁斯乐想也没想打开车后座就坐进去,祁斯野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气不打一处来:“臭小子,拿你哥当司机啊?”

祁斯乐往宽敞后座一躺:“哎哟,哥,学一天累死了,你就让我好好歇会儿吧。”

祁斯野拆穿他:“你是学累了,还是打篮球打累了啊?”

祁斯乐心虚,赶紧转移话题:“哥,今天怎么有空亲自接我下课啊?”

祁斯野:“明天周六你学校没有晚自习,林以棠约我们在画别聚一聚。”

祁斯乐垂死病中惊坐起:“以棠哥?那安奈呢?她也去?”

祁斯野递去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瞧你那点出息,我就不明白哪个学生会对给自己补课的老师有感觉。我真怀疑,这丫头在给你补课的时候,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祁斯乐:“……什么老不老师,我比她还大几个月。哥,你是什么品种的变态。”

祁斯野无语。

要说安奈给祁斯乐补课这事还是林以棠提起来的。

那时候祁斯乐每天不务正业,上高中的人了每天不是在游戏室就是在篮球场,成绩倒也不是吊车尾,不上不下的就这么飘着。关键是老师天天找上门,苦口婆心地劝,说是务必请他重视祁斯乐的学业,说他其实是个好苗子,得好好栽培,否则实在可惜。

他就琢磨这给弟弟请一个私人家教,最好是有点教育手段的老手,好让斯乐收收心。

那天林以棠坐在【星石】秋季拍卖会的场上,周遭人群嘈杂的声音充斥着耳膜,拍卖还没开始,但场上已经座无虚席。

那场拍卖会是省文化和旅游厅极为重视的一场拍卖会,会上将展出很多明清时期紫砂大师的孤品绝版之作,很多当代有名的大师工匠都将予会。

一旁的各种媒体正争先恐后抢占最好的位置,已经抢好位置的则在调试话筒和摄像机,现场咔擦咔擦闪光灯不断。

拍卖会举办的地点就在林拙园紫砂文化中心,林拙园紫砂文化中心是林氏几代人的心血,林老爷子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前,这次他专门派孙子也就是林以棠代他坐镇这场拍卖会。

换做平时林以棠并不愿意参与这些事,祁斯野知道林以棠很享受当下只作为一个陶艺家的单一和纯粹,他并不想过多的涉猎与紫砂不太相关的东西,尤其有些事情还事关金钱和利益。

但是那天他居然去了,赫然就在茶室里坐着。

祁斯野后来回过头想想那家伙那天会去应该也是为了他那宝贝妹妹安奈。

茶室内两米长的梨花木大板光可鉴人,上置早已被各色好茶汤浸润过的大胶木茶盘,茶盘上放着一把底槽清料的景舟石瓢,角落里安放了一个老绿段茶仓,里面是值黄金万两的明前茶。

在宜市,茶室即其主之人世,由此可见主人一斑。

祁斯野受林以棠邀约到他的茶室嘁茶。

“哟!今天倒是难得啊,林大师找我来什么事啊?”祁斯野蓄着中长发,用黑色的皮筋在扎了一个小辫子翘在脑后,额前细碎的刘海,略微挡住眉毛,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林以棠。

林以棠在年轻一辈里确实实力不俗,但自认还够不上大师这个级别,这声“林大师”只不过是好朋友之间互相调侃的戏称罢了。

林以棠完全没理会齐斯野,他一手拿榉木镊子,另一只手拉下垂的袖子跨越胶木大茶盘,从置于一旁的水洗里面夹出来一只紫砂一口杯。

祁斯野也不客气,拉开凳子一屁股就坐下了,长腿无处安放,大敞着戳在地上,等待林以棠给他刹茶。

看着澄澈透明的茶汤抛高刹进底槽清所制的紫砂一口杯中,茶气袅袅润得茶器也越发玉气氤氲,祁斯野舒适地眯了眯眼,心里盘算林以棠这小子今天又想打什么算盘,这么大的阵仗,好茶好器全搬来专程等他?反正他是不信的。

等到热茶呼进嘴里的那一刻,他已经有开溜的冲动了,什么档次?居然用之前花大价钱买来的明前茶招待他?

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听说……”来了来了,终于要来了,听林以棠开口,齐斯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浓郁香甜的茶也不喝了,只竖着耳朵想听听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

“你有个弟弟,成绩不好还不听话?”林以棠终于掀起眼帘看了过来,一脸云淡风轻。

“……”齐斯野差点一口老血连带着茶一起喷出来。

“我有个妹妹,从小就是学霸,非常乖巧懂事。”林以棠也不管齐斯野的吃瘪脸色,继续补充。

“……”

齐斯野一手抚了抚自己的脑袋,然后无措地摸了一把翘在脑后的小辫子,咬牙切齿地点头:“不是,我哪里得罪你了,专门请我来就是为了给我来一刀?”

亏他还以为林以棠是真有什么难事请他帮忙,着急忙慌的就直奔这里来了。

这回他算是知道什么叫真心换真刀了。

事实上,那天林以棠确实有事情找齐斯野帮忙,就是为了安奈的事。

“你的意思是,以我的名义请你妹妹帮我弟弟补课?”

“嗯,两百一个小时。”

啊?林大师什么时候成了补习班中介了,还附带谈价钱呐?

“……敲诈啊?!”齐斯野差点拍案而起,一个高中没毕业的小丫头片子补课要这么贵啊!对方要不是林以棠,他就该报警了。

“常年稳定在市中年级前三,给吊车尾的补课,没收你五百不错了,惜点福。”

齐斯野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贱嗖嗖地补了一句:“太贵,不补,吊车尾就吊着吧。”一边打眼看林以棠那边的反应。

“上次你要的子冶石瓢,下个月给你,补不补?”

“……不是,林大师你图啥呀?这壶上次我求你这么久也没见你这么利索,就为了让我弟找你妹补课?”

林以棠低头掸了掸身上一些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脸可惜的表情,作势就要走。

“欸?补补补!”齐斯野急忙一把揪住林以棠已经跨走半步的大腿,妥协了。什么人啊?求人办事就这态度?

“你得给我敲上你的底章,要是敲林拙园的我可不认啊!”态度上吃点亏就吃点亏吧,实际的东西齐斯野亏不了一点,“还有,先说好了,你那妹妹要是功力不行,到时候可不赖我邀换人啊。”

林以棠睨了齐斯野一眼,扒开他揪着自己大腿的手,又顺势坐下。

林以棠这是默认同意了?

祁斯野心说刀吧,刀吧,爱扎几刀就几刀,这波不亏。

敲林以棠底章的壶,市面上流传的没几把,实力派青年的作品市场上供不应求,他一个客户知道他和林以棠是好友,求了他好几次了。

祁斯野刚想和林以棠继续聊一聊那把紫砂壶的细节问题,却不幸被林以棠放在梨花木大板上的手机一连串狂震给打断了,他瞥了一眼手机,打算把刚刚被手机震动声打断的话头继续接上,在他看来这种时候来的电话林以棠是不会接的。

熟识林以棠的人都知道他有个习惯,那就是在他在把手机调成震动的时候,谁打电话来他都不会接,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例外。

想必今天也是这样,但是很快他就傻眼了。

林以棠只是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就立刻拿起手机接起了电话,整个过程堪称行云流水,毫无拖沓。

呃,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林以棠吗?

因为就坐在林以棠的旁边,即使不刻意窥探,祁斯野也看得见来电显示上的名字。

安奈。

林以棠还没和这个“安奈”说几句,就把他这个好兄弟以及【星石】秋季拍卖会撇在了一边,急匆匆地走了。

吃错药了?反正祁斯野从没见过林以棠这样,不知道这“安奈”到底是何方神圣……

就这样安奈成了斯乐的补习老师。

别说祁斯野还挺佩服这小丫头,自从她给祁斯乐补习了之后,老师再也没找过他,斯乐的成绩也很稳定,没掉出过班级前十,兄弟两很都满意这位补习老师,所以祁斯野付薪水也从不手软,豪气得很。

一次期中考试后祁斯乐找到祁斯野说:“哥,以后别再给我换家教了,安奈挺好的,我们俩个年龄相仿,好沟通,思维方式也差不多,我最近进步挺大的。”

祁斯野乐了:“你快拉倒吧,你那点心思别人看不出来,你哥我还看不出来嘛,全写脸上了。不过你这成绩确实有进步,放心,只要你别搞有的没的,我不会给你换家教的。”

虽然知道弟弟对安奈的心思,但他现在确实没打算给斯乐换家教,一方面安奈确实有这样的能力对斯乐的学习起促进作用。

另一方面毕竟林以棠也拜托过他。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了解,他大概知道林以棠和安奈是怎么回事了,“欸,林大师,你那妹妹是不是经济挺不宽裕的。”

林以棠点头。

“那你直接给她提供经济援助不就行了嘛?何必搞得这么麻烦,人家也挺累的,又学徒又当家教的。”祁斯野不以为然。

林以棠苦笑摇头,就是知道以那丫头的个性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帮助,那天才为她改行当了一回补习班中介。

小小的丫头,却是个硬骨头。

安奈没成为孤儿之前,在全市最好的高中就读,那所高中也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的,不能走关系,也不接受花钱借读的学生,全看硬实力,用成绩说话。

成绩好到连跳好几级,直接从初一升上高一。

清北于她本是唾手可得。

他叹了一口气,打开那张压在泥凳抽屉的许久的纸条看了一眼,嘴角微不可查地弯起来,圆圆幼幼的字迹,但很工整,看得出来写得时候很认真,结尾的地方可能是为了表达决心和诚意还画了三个加粗加大的感叹号。

标题赫然写着“欠条”两个字,落款是安奈。

奈奈有时称他为“债主先生”,可是到底谁才是债主谁又说得清。

这张欠条是安奈初识林以棠并得到他的资助后写给他的。

那天林以棠离开医院没多久,来叔就带着给安奈找的护工张妈回到了病房里,期间值班护士也来病房巡视了一趟,叮嘱了安奈一些住院期间的需要注意的事情。

安奈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单纯的低血糖和发烧还合并了中度贫血,护士小姐姐说以现在安奈的身体情况确实不建议出院,还需要留在医院观察几天,继续输液服药纠正贫血和退烧,等化验结果的指标全都合格了才可以出院。

在跟来叔了解了请一天护工需要好几百块钱以后,安奈彻底懵了,她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天花板:住院治疗再加请护工这得花多少钱啊?

来叔看了一眼躺平在床愁眉苦脸的安奈知道这孩子八成是在为钱的事情发愁,微笑着和蔼劝慰:“安小姐不用担心,少爷说了一切住院的费用都由他承担,您安心住着就行。”

可是安奈并不记得他乘坐的那辆汽车在自己晕倒之前有撞过自己,即使真的有撞到,她现在的这些病也不是被汽车撞出来的,而是本来就存在的。

再说,以那天那辆汽车的行驶速度想及时刹车制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吧。

她是十三岁,不是三岁啊,真把她当小孩唬弄吗……

安奈躺在病床上安静如鸡地听来叔把话说完,心想也许这就是星星吧,当一个人见识了一颗星星能有多么耀眼的时候,往后的日子即使这颗星星不出现在你的眼前,在你心里他还是一样耀眼。

一颗仁慈又耀眼的星星。

可安奈从来不接受这种无缘无故的馈赠,她猛地翻身坐了起来把一旁正在给她倒水喝的张阿姨唬了一大跳,张妈忙给她按回床上,让她不要乱动,有事吩咐她一下就行。

“那麻烦张妈帮我把书包里的本子和笔拿来一下。”安奈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诉求,对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感觉稍微有点不适应。

【欠条:今日安奈欠……】安奈拿起水笔在本子上认认真真地打起了欠条,欠字后面应该写上债主的名字吧……可安奈还不知道债主叫什么,于是眨着圆溜溜地眼睛偏过脑袋问:“来叔,那位……呃、债主先生该怎么称呼?”

来叔愕然地看着安奈在本子上写得工工整整的欠条张口结舌:“以棠、我们大少爷叫林以棠,安小姐,您其实不用……”

安奈愣了愣。

林、以、棠,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在欠条上,【欠条:今日安奈欠林以棠先生_____,以后必当归还!2014年10月】,写完欠条上的内容,安奈还郑重其事地在末端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贫穷使孩子学会变通。

安奈没钱,但她现在又必须住院接受治疗,住院费再加上护工费,都不用疾病光这些钱就能把她压死,她虽然不能接受馈赠,但她不是不可以接受借贷,以后、她一定会把这笔钱还回去的!

安奈将本子上的这页写着欠条的纸整齐地撕下来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正哭笑不得的来叔,脆生生地解释起来:“来叔,这是我写给林以棠先生的欠条,因为还不知道这次住院需要花多少钱,所以金额那边先空着了,这钱以后我一定会还的,请您务必要把这张欠条交给林先生!”

来叔接过安奈递来的欠条默了默,看着安奈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好,我这就回去交给大少爷,安小姐放心。”

“还有请、请帮我谢谢林先生。”安奈低头眼神却瞥向了别处。

大概是病情未愈,一通折腾下来有点累了,安奈礼貌地道了谢之后就躺下闭着眼睛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听着来叔把安奈的情况事无巨细交代给张阿姨。

来叔:“孩子睡着了,那我就先走了。”

张阿姨:“哎,放心有我呢,走我送送你,正好去开水间打点水。”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一滴眼泪从安奈的眼角滑落进松软的棉被里消失不见,她吸了吸鼻子,酸涩的记忆也涌了上来。

林以棠。

那个时候哥哥为了说服她放弃学业转而从事紫砂手工艺,专程带她去看了一次展览感受紫砂文化,当时布展厅门口的大海报上赫然就是林以棠

那天她和哥哥不停的争执,最后两个人不欢而散。

-“奈奈去学这个吧,哥哥给你找了世界上最好的老师。”

-“不!我绝对不会去学什么紫砂手工艺的!”

-“奈奈偶尔也听话一次吧,学会一门手艺你就不会没饭吃了啊。”

-“哥哥你不就是不想再管我了吗?你早就嫌弃我是个累赘了!”

有时候她就想,如果,如果当时我听哥哥的话,放弃学业去学紫砂手工艺,不让哥哥担心的话,哥哥是不是就可以多陪我一段时间,我是不是就可以不那么快就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

如果,如果我再努力一点,再聪明一点,不是十三岁才能参加高考,而是更早一点就可以参加高考,也许哥哥可以陪我更久一点吧。

可是、没有如果了,她再也没有哥哥了……安静的房间里,滂沱的眼泪把房间染得冰冷又潮湿“哥哥……”安奈在低声的呢喃中渐渐睡了过去。

畅园内。

“大少爷,安小姐让我把这个转交给您。”来叔把那孩子写的欠条递给此刻坐在木泥台前正在调试矩车的林以棠。

每天的这个时间段林以棠一般都会在自己的工作间内制壶或者做制壶需要用的工具,就像现在他手里的木矩车,是专门用来在泥片上画圆用的,原理类似圆规,但外形有很大的区别,整体就像一个大写的F。

林以棠略微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来叔手里叠成两折的类似记事本的纸张:“是什么?”然后继续低头摆弄调试手里的木制工具。

“是安小姐写给您的一张欠条,写之前我告诉过她,住院期间的钱我们会负责,可这孩子、唉!”来叔面色无奈道。

“还挺倔。”林以棠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地评价,“扔了吧,用不着。”

来叔没动,他把手里的纸条轻放在木泥台的外侧角落:“大少爷,这个还是您自己处置吧。”说完后退一步示意转身离开了房间。

林以棠看着来叔离开的背影,手里摩挲着调试了一半的木制矩车顿了一会,起身去洗手。

这把木矩车做得也差不多了,最上面的规刀是精钢材料,被打磨得又薄又锋利,这样是切割出来的泥片会很规整,而其他部分则都是檀木木制,质地温润光泽,触之生温,这把木矩车与他其他制壶工具风格迥异,看起来很小巧精致。

他坐回木泥台前,慵懒地靠着椅背,没想到小朋友还挺有原则。

他打开那张纸条看了一眼,嘴角微不可查地弯起来,圆圆幼幼的字迹,但很工整,看得出来写得时候很认真,结尾的地方可能是为了表达决心和诚意还画了三个加粗加大的感叹号。

林以棠忽然想起安奈睁着的大眼睛,红富士似得脸,头顶呆毛的脑袋,脸上的笑意更胜,又打量了几眼,随后仍旧把欠条对折起来,打开一旁的抽屉放了进去。

罢了,只要她开心怎么都行,终究是他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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