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陆珠这边,初见这玉壶光转的人间盛景,玩心大起。
先是挑了一个比怀乖面具加倍可怕的——头上有十个小骷髅的鬼面具,又一路看杂耍,赏花灯,顺便找两个哥哥。
远远看见两个小孩互相放炮仗,也买来两个小的,正想去什么地方放,却看见前面花灯下站着一个青衣男子。
他戴着鬼面具,头上的五个小骷髅张开血盆小口似在嘲笑,那人和自己对视后便漫不经心地转身。
陆珠心想定是怀乖做贼心虚不敢多看她一眼,便弯腰在人群中偷偷走向那人身边。
好容易走至近前,也不细看,闭着眼睛将小炮仗一左一右举至那人耳边,以内力点燃,道,
“小鬼,看招!”
陆珠本以做好“聋敌一千、自聋八百”的准备,下一刻只觉耳边响起一阵闷闷的噼啪声。她诧异地睁开眼睛,却见一双手从自己脸颊两侧收回,原来竟是对方给自己捂住了耳朵。
陆珠见他竟然一点没有被吓到,女侠风范扫地,既恼且羞。气得摔掉自己的面具,就要伸手去摘了“怀乖”的面具,
“哼,谁要你假好心——”
电光火石间,陆珠忽然想到,不对,此人衣服颜色虽是青色,却没有莲花暗纹。且他头上戴着浩然巾也非怀乖所戴竹簪。
难道……这么想着却是为时已晚。
“叮”的一声,面具跌落,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
陆珠从小见惯了陆离积雪封霜的脸,怀乖冬日可爱的脸,却很少见如此“日和风暖”的脸。
只见那人作揖道,“姑娘见谅,在下方才多有唐突,只是这炮竹虽小,威力却甚,实在不宜近距离玩闹。”
说话间,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气氛十分诡异。接着道,“且这面具,轻易摘不得。”
他说着就从旁边货架取过一个面具,留下一锭银子。趁陆珠看周围人回头之际,给她戴上,自己则捡起地上有十个小骷髅的面具戴上了。
与此同时,人群倏尔散去。
陆珠听他温言劝告,本已有些不好意思。
此时又见他戴上了自己的面具,心想他原来那个面具必然是被自己摔坏了才不能戴了,心中更加歉疚,道,
“这位,这位侠士,实在抱歉,是我认错人了。敢问尊姓大名。”
“在下晟明。不知女侠芳名?”
晟明见她方才口中称呼自己为“侠士”,便投其所好打趣一二,谁知不偏不倚正中陆珠心坎。
“女侠不敢当,我叫陆珠。对了,为什么这里不能随便摘面具。”陆珠问道。
————
“什么?你明知道不能摘面具,为什么还要扔了我的?”
怀乖被陆离拽着跑了两条街,忍不住质问,原来方才的鞭炮是周围人示威丢的。
陆离面不改色,“之前确实不知,刚刚才知道。”
“那我们为什么要逃?我明明——呃”
怀乖不慎撞翻了一个不小的面具摊,衣角又被勾住,脚底又踩到一个面具,干脆假装摔倒闭眼直接躺平了。
他心想明明能打得过,为什么要逃跑?
陆离见他直挺挺躺在地上,想起他幼时虽勤勉练功,后来有了陆珠为伴,不知为何却时不时要来这么一出躺平大法,总要他或安慰或训斥一番才能起来。
近几年倒还好些,如今竟重操旧业,心里气笑他越活越回去了。
陆离看着散落一地的面具,忽然眼前一亮,俯身拾起一个面具,“对啊,你明明——可以再戴一个面具。”
怀乖坐起身子,睁开眼睛摸了摸脸上的面具,
“你给我戴的什么面具,不会比之前的更丑吧?”他想摘下来看看,却发现被陆离施了法根本摘不下来。
“别闹了,快站起来。”
陆离边说边将他拽起来,这时四周面具人层层叠叠,静默无声地盯着怀乖。
怀乖被盯得十分恼火,眼睛绽出寒光,要出剑之际,手掌却被陆离的手完全包住。
怀乖灵力暂时被封,却不见恼,反而滋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暗道,“以前怎么不曾发现,他的手,好大,居然几乎能完全包住我的手,难道是我的手太小了?”
偏偏这时,玄绀珠发作了。怀乖眼前一黑,再睁眼时,眼前是玉尘神殿。
是陆珠和怀乖小时候,似乎是十岁出头。
陆珠神秘兮兮地在翻一本破旧泛黄的书,一边抓着怀乖的手翻过来倒过去地看,还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比大小,悄声说道,
“小哥哥,你的手真好看啊,尤其是无名指,指节修长又骨节分明,嫂子将来艳福不浅啊!”
怀乖当时也在看书,闻言毫不掩饰翻了个白眼,抽回手道,“不好好念书又胡说些什么?”
“我才没有胡说,你看,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陆珠理直气壮将书大咧咧拿过去。
怀乖满不在乎用余光一瞥,只见上面写着:
“男子无名指愈长者,则金莲举之愈高,腰间伏剑愈长,直教君魂更销来骨也融……”
看完直教怀乖眼前一黑,当即将书一合,气得拍桌,
“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走,跟我去见殿下,让他看看自己的好妹妹整日看的是什么!”
说着一手拿书,一手去拽陆珠的胳膊。
陆珠见平时一直给她打掩护的人现在要告状,先是不可置信,又有些害怕,只强自抓着椅子扶手不肯走,
“我不去,就不去,你要是敢告状,我就——”
“你就什么?”怀乖这时也不拽她了,只抱臂冷冷地看着她。
陆珠虽是理亏,嘴上也不肯认输,
“我就告诉大哥哥,是你先偷偷看的。”
“好啊,”怀乖听了这种没脑子的威胁直接气笑了,“那就看看殿下到底相信谁?”说话间径自又去拽陆珠。
论力气,陆珠哪里是怀乖的对手,眼见要被拽至门口,无法只得抱住怀乖的一条胳膊,软语哀求道,
“别,小哥哥,我错了,我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看了,求求你,千万别让大哥知道。”
怀乖本就是为了逼她认错保证,见她如此,便淡淡道,“当真?”
“自然千真万真,比真金白银还真,比太上老君练的仙丹还真,我真的知道错了。”
陆珠见他松口心下大喜,赶忙保证。
怀乖深知她向来心巧嘴乖,下次犯错比认错还驾轻就熟,故仍冷着脸,将书扔她怀里,
“既如此,你现在就将这书烧了。”
陆珠捡起书,嘴上说着“好好好”,心里却像割肉似的。
这可是她翻遍了神殿八十一层藏书楼的犄角旮旯,才找到的屈指可数的闲书,着实不易,岂能忍心烧掉。
心念电转间,她想到若是此时拿起书就跑,藏到无人知道的角落,
纵使怀乖去告状,也没有证据……
怀乖见她神色有异,恐她又要作妖,冷笑一声,
“还等什么,需要我亲自动手?”
陆珠赶忙指尖凝出火焰,只见那火光靠近书的一瞬,她忽然朝怀乖身后看去,
“大哥哥,你怎么来了?”
怀乖转身之际,火焰却调转方向,霎时在二人之间腾起一片火焰屏障。
怀乖见身后无人已知中计,一甩衣袖火焰瞬间被灭,只见陆珠趁机已跑至门口,不由真动了火气,
“还想跑?”右手向前一伸,一条冰链如利箭般窜出,勾住陆珠的脚腕。
陆珠脚下一滑,手也不自觉松开,书在空中转了半圈,眼看要掉落门外,怀乖赶忙伸手去抓,却抓住了一块硬中带软的东西……
陆珠倒地时不慎扭伤了脚腕,摔倒后一时起不来。这时只听“咚”地一声,随之房间落针可闻,她撑着胳膊起身,先是看见了地上掉落的书,再往上看去——
怀乖的手抓着陆离胸口位置的衣服,二人面面相觑,
陆珠暗暗倒吸一口气,暗恨不能直接晕死过去……
“殿下,我不是有意的。”怀乖边说边轻轻抚平对方胸口处凸起抓皱的衣服,谁料看起来却像将那不可描述的位置摸了个遍……
陆离被他弄得发痒,赶忙侧身道,“无妨,”又弯腰拾起那本书,“远远就听见你们两个吵吵嚷嚷,让我看看是什么好——”
《天地阴阳识人术》几个字闪着金光赫然映入眼帘。
“说吧,怎么回事。”陆离将书拍在桌上,冷声诘问。
怀乖和陆珠二人齐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低头看着眼前地上陆离的影子,仿佛这影子都散发着阵阵寒气。
二人听见问话,一时都不作声。
陆珠是心虚不已,早已吓得气消胆夺,加上扭了的脚腕隐隐作痛,怕一张口就忍不住呼痛。
怀乖是在思索要不要实话实话,心里到底顾及陆珠面子。又见她在旁边跪着,手想去够脚腕,又不敢动作太大,只紧紧咬着嘴唇细细发抖。
想是刚才自己情急出手太重,少不得又心生不忍。
陆离见了,只当他们还敢团结起来负隅顽抗,“啪”地一声将书摔到地上,
“你们两个简直是无法无天,竟敢背地里修炼邪术,敢做不敢认。好,问着不说,非要打着说?
来人,拿冰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