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是刺骨的寒冷。
冷到殷岁犹已经快觉得自己要死了,但却总差一口气似的,就是死不掉。
眼前已经重影发黑,就在他快昏过去时,白到极致的眼前中突然出现了另一抹昏黄的光亮。
是月亮吗?
直到对方走近了,他才看清,那月亮变成了一个人。
是与雪不同的白色。
他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只能看见他被风吹动的帷帽垂纱,身后妖冶的三千白发一同扬起,一时间竟分不清他与白雪谁更亮色。
对方提着一盏明灯,昏黄的光亮是此间唯一的色彩。
殷岁犹的脑子一瞬也清醒了过来,撑着快饿昏过去的感觉,恶狠狠盯着来人看。
对方却全然无视了他警惕的目光,蹲下身,隔着帷帽,殷岁犹看不见他的神情,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来干什么的,更不知道他是谁。
但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隐隐的威压。
毫不意外,这是一个修者。
虽然殷岁犹没有修炼,却也你精确的猜出来,毕竟那是人的本能,对危险的本能感知。
“看得清吗?”
对方的声音清冷。
大约是他看的时间太长,不知怎的竟将他当做了瞎子。
殷岁犹绷紧了身,犹如随时准备逃脱的小兽:“仙君是来做什么的?”
莫不是来将他拿去做什么献祭,或是其他的事情?
前些日子城里十几个小乞丐就是这样消失的,听说那些贵人很喜欢年幼的小乞丐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眼前的怪人说不准也是这样。
毕竟谁大晚上的戴着个帷帽遮那么严实?听声音也不是姑娘,一个大男人这么打扮,更怪了。
他余光瞥向巷口,脑袋疯狂转着,想出好几个逃跑方案。
怪人没有说话,却是在看着虚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殷岁犹可不管他在看什么,只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抓住他发呆的一瞬间便冲出巷子,身上褴褛的衣衫被阵阵刺骨的风吹得直麻木的痛,但他顾不上。
他以为自己要逃跑成功了,却不想脚快要踏出巷口的那瞬间,他嗅见了清香。
不是青月城那些姑娘们爱用的刺鼻的香料,隔着老远就闻到,而是清新的幽香,清列又浅得恰到好处。
但下一刻,他就反应了过来,他的头发被人从背后拽住,殷岁犹吃痛跪下。
那道让他短短时间里觉得厌恶的声音从头顶居高临下响起:“如果没错的话,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拜师吧。”
……拜师吧?
殷岁犹猛的抬起头,去看拽住他头发的人,对方已经动了手,可力道却不是一般大,他的头皮依旧很疼。
也不知道眼前的这怪人哪来的脸,莫名其妙的就让他拜师。
诚然对方看起来似乎很深不可测……
但,仙人会这样怪吗?
殷岁犹不懂什么仙骨道风,但印象里酒楼里说书人口中的仙人也从没这样怪的,不都是老头子抚着长长的白胡子?
眼前的这怪人没一处对得上,给他的感觉也只有怪。
殷岁犹没有吃天下掉馅饼的习惯,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说书人口里,而他向来没有那样的好运气。
所以他也不认为自己真的有那样的好运气。
他戒备得像一头绷紧的野兽,时刻预备着攻击与逃脱。
“拜师?仙君,你还是别糊弄我了。”
对方淡淡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不是糊弄。”
“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殷岁犹觉得这人是彻底盯上自己了,却不明白他是看上自己什么。
他尝试挣脱,却一点逃离的希望也感受不到,心渐渐沉了下去。
既然挣脱不开,他也只能认命,扯开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行,那我便拜仙君为师。”
似乎确定他是真的认命了,怪人也把松开了他的手,脚下开阵,浅色星盘展开,殷岁犹也看不出那些是什么意思,只能隐约猜到跟他此刻拜师或许有些关系。
“拜吧。”
对方淡声着,语气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变化,似乎一早便认定了他会拜。
哪怕现在被放开了,殷岁犹依然没有找到逃离的机会,他只能暂时藏下所有不甘,老实跪下磕了个头。
刚要起来,脑袋却被人按住。
“你需磕完三个响头。”
这真不是他哪个仇家吗?
殷岁犹咬紧牙,回想着刚才这人出手的厉害,只要忍住,以后总能找到以后报复回去。
……只是不知道,这怪人开的这阵法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不然为什么非要开,还要他必须磕完单个响头。
磕完第三个的时候,他才感觉到头顶上的压力少了不少,刚抬起头,一个袋子就扔了过来。
“滴血认主,这是你的拜师礼。”
储物袋?
殷岁犹看自己手上的这个小袋子,这种东西都是存在别人口里,他也从来没见过,现在看,这东西似乎跟普通的钱袋区别也不大,无非是布料摸着特别好了些,一看就是个贵重东西。
他迟疑着按照怪人的说法滴了血,打开储物袋便怔住,里面有不少好东西,基础的换洗衣服,还有一些灵丹妙药,和一些书本,还有口粮。
只是不知道那些灵丹妙药是真是假。
再抬眼,那个之前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人已经抬脚走出了巷口,似乎全然不怕他不跟上。
如果是之前,殷岁犹八成就真的跑了,但见到这袋拜师礼,他对这人说的拜师已经信了些,知道他确实会给自己好东西,便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师尊,等等我啊!”
雪更大了,他小跑着跟上去,却发现这人身上没沾上什么雪,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雪好像绕着他走一般。
殷岁犹还是那身破烂的衣裳,冻得皮肉青紫,但他现在因为那袋好东西,也不太能注意到这些了。
忽的,他的身上温暖了起来,他茫然抬眼,是这人扔下来的白色大裘,落在他身上,平白染上几分脏。
仙人俯身给他系紧。
然后淡声道。
“走吧。”
殷岁犹眨了眨眼,但依然没有放下他的警惕,只是觉得这人也没那么怪了。
现在看来,也确实是真的仙人……吧?
他仰头:“师尊,我们接下来去哪?”
“回师门。”
“那我们的师门在哪?”
“邬山。”
邬山?
殷岁犹细细回想,总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今日风雪大,也夜深了,暂且休息吧。”
不觉间,他们已然走到了客栈,殷岁犹抬头,是从前他总被赶走的那间客栈。
他披着司舟浅给的斗篷,迎上来的小二也看不清他的脸,只纳闷这么干净的仙君却带了个脏兮兮的小孩,但也没多想。
“仙君,您是要点菜还是住店呢?”
“住店。”
司舟浅递给小二些许碎银,小二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连忙拿了钥匙领他们上楼。
进了房间,殷岁犹便被放在了床上,头一次坐在这样干净的环境,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这天上掉下来的师尊在门口不知和小二说些什么,他没太留心听,只是看着这个客栈的房间。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那台烛火上,昏黄的光亮让他眯起了眼,有些发困。
吱呀。
门被关上,抬头,白衣白发的仙人回到了桌边,到了屋内,他仍不摘下他那帷帽。
他似乎并不太爱说话。
殷岁犹心想。
但他现在发困,也不是很想说话,也不太知道跟这个师尊说些什么,一时间房里只有火炉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
门被敲响,是小二的声音:“客官,你点的菜来了!”
司舟浅去开了门,小二和另一个端菜的伙计一一将饭菜放在桌上。
那些菜色香味俱全,飘来的香气唤醒了殷岁犹沉睡已久的胃。
他咽了咽口水,在没声音的房里还是很大的动静。
他这样可真没出息。
但前面的仙人似乎并没有听到,只是叫他:“过来吧。”
他一怔,随之眼睛亮了起来,坐在桌边,却见司舟浅没什么动作。
“师尊,你不吃吗?”
“不用。”
殷岁犹听着他淡漠的声音,隐约想起传闻中那些厉害的修仙者似乎都不需要吃饭,什么……辟谷?
他没多想,看着眼前的一桌好菜,心情也好了起来,只觉得今天实在跟做梦一样。
他开始吃了起来,从没填饱过的胃今天尽情吃了够,吃到胃痛涨起来,他依然没觉得饱,还想再吃。
眼前的光亮忽然被司舟浅的白衣挡住,他放下了一个玉瓶,伸手抓住了他还想夹菜的手。
“吃了这个,饭菜下次再吃。”
殷岁犹有些不甘,还想吃,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样确实不行,深吸一口气,压下继续吃的欲望。
他拿起师尊给的玉瓶,打开是一股清香,里面是一些小药丸。
“这是做什么的?”
“助消化,一次一颗。”
啊。
殷岁犹了然,仰头吃了一颗,刚吞下一息,就感觉到胃的胀痛缓和了些许。
这就是仙药?
再想及之前司舟浅那强大的实力和不需要吃饭,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修仙的好处。
既然他拜了师。
那么,他以后也会变成那般厉害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