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阁内,未燃烛火。
士兵在没于黑暗的九层楼阁,上下穿梭。守在各个屋门紧闭的房门口。独留八楼雅厅一屋,门窗大敞。
周遭灯笼余晖,探窗而入,一切影影绰绰,瞧不真切。
厅中人似乎被排挤在外。
他们窃窃交谈时,两个不辨男女,浑身紫胀,头比圆鼓大,身体却如出生婴。脸颊肥呼呼,印刻有“债”字的怪物。
分别撕破,白秋水,豆蔻的肚皮。玩味地嘿嘿怪笑着爬出。
呼吸间喷出的血雾,迷惑众人视线后迅速消散。那短短一刹那,有麻痹肢体,延缓动作之力。
拳头大的眼珠,被紫乌色的血管吊着,耷拉在眼眶之下。
它们的左眼球,被血管控制,似与人比高的蛇王,高举过头顶。阴恻恻地盯着,拨弄手中茶杯的岁禾。
而另一只眼球,则是鄙薄藐视厅内一切。
岁禾似有所觉,在怪物身上嗅到黑水中,那些小手的气息。
它们变得很强大。
为何短短几天,怨念婴手能成长为,可匹敌债仙的存在?
是生前冤屈太大,故成长惊人。
还是有人暗中帮助。
岁禾想到了无虞,不安地攥住袖口,脚尖在地毯摩擦,摆成内八。
在罪神山时,被黑雷及回忆折磨,不曾注意无虞的状态。
现在细细想来,处处透露古怪。
黑水之中,十六真神的心魔气息,不复存在。
无虞能操控黑雷。
而且,他能将岁禾从罪神山推出。那有没有可能,无虞已能自由出入罪神山?
这一念头,狠狠攫住了岁禾。
她不敢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想此等危险之事。草木皆兵到荒唐地认为,雅厅诸位,能窥探她脑中想法。
岁禾深深吸气,平复心情。
与雅厅众人一般,表面气定神闲地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分析现状,实际暗暗蓄力做战斗状。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与怪物僵持着,互相打量。
此地距离罪神山,不过百里。法术压制虽不比渔村来的强,可终归还在。
加之楼中人多,随便挥出一击,后果很严重。
厅中人高度警惕,气氛严肃。
哐当——
立在岁禾身后的拂渊,将她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面上不辨情绪,视线从两只大头怪物,高竖的左眼球收回。扫到岁禾身边小桌案上,插满艳红徘徊花的青瓷瓶。
意念间青瓷瓶倒在桌案,一支最艳丽的徘徊花,掉在岁禾双腿之间。
红花黑裙对比强烈。
剔透的青瓷瓶落在,柔软地毯之上。咕噜噜地滚到,两只紧挨在一起的大头怪脚边。
岁禾紧绷的身体,随之一颤。一片阴影将她没于黑暗。
拂渊俯身下来,取走岁禾腿间的徘徊花,于她耳边低语。
“你在为何紧张?”
低沉嗓音与拂渊,从背后绕过宽肩,滑到身前的头发,撩绕岁禾耳朵。
如一滴水,滴入平静湖面,心中泛起涟漪。
不安的她,莫名心安。沉吟片刻,侧头胡诌,下意识拔高音量。
“你若是瞧不见,定比我还紧张。”
拂渊不置可否,无事人般,将花枝夹在双指间。双手撑在岁禾的椅靠上,像是将她拥在怀里。
关心地问,“怎么了?”
阴鸷眼神扫过两只大头怪,折断花枝。
一股尸臭味,从绿枝断面,飘进岁禾鼻腔。她蹙眉,拂渊却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害怕了?”
他捏着断成两截的花枝,拉岁禾一切,刺射进两只大头怪,高仰起的左眼之中。
大头怪抬手想摘掉,被遮挡视线的眼球,可不知为何,手在半空顿了一会儿。发出婴孩出声时,尖锐的啼哭声。
声之大,之尖,使玉女阁随之震颤。
拂渊握紧椅靠,往下一压。连带着椅子,将岁禾转到身后,完全遮住。
攀附在他腕间的浮生,随之变成长剑,握于手中。冷冽气场,使两只大头怪瑟缩短脖,却目露不屑。
岁禾不安的心,再次提起。是一种没来由的恐慌,不安。
“瞅这架势,这俩丑八怪,起码得是债仙级别的战力!真完蛋!”
坐不住的风帆慢慢移动步子,手给白秋水和豆蔻,喂吊命丹药。眼睛却睨着两个,对岁禾虎视眈眈的大头怪。
紧接着,敖游一脚将白秋水,吓晕掉的豆蔻,老医师,踢到岁禾脚边。
摇开折扇,与拂渊并肩而立。
祈苍,明羡之,风帆也不甘落后。忍冬则是护着连曦,守在岁禾背后。
众人围成一个小圈。
细碎光影中,他们挺拔如松的身影,倒映在洁白墙面,宛如壁画。
而岁禾坐于其中,摇着手中茶杯,沉稳纯贵如神祇。
哭喊咆哮完的大头怪,见众人团结,虚晃百次,做出准备出招的动作。只笑不语,与众人僵持,玩闹。
呼吸间喷出的血雾,渐渐为四周染上一层,带有淡淡乳香味的薄红。
岁禾察觉不妥,接上风帆的话,试探着讥讽道:
“三界各路天才齐聚于此,还能怕两个,出生便被溺死,修炼百年才成精怪的女娃娃?”
两只似在熟系环境的大头怪,嗬嗬低吼。眼眶下摇摇晃晃的眼睛,瞧不见岁禾。
吊住眼球的血管无限延长,定格在岁禾面前的刹那。拂渊挽剑,横扫间,两条从他身旁绕过的血管被砍断。
眼球滚到岁禾脚边,分化成两个与大头怪一模一样的婴孩。
众人一惊,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婴孩抬手指着岁禾:
“我们不是女娃娃!我们没有死在地母河中!我们没有婊子爹娘!我们是天地灵气生养的男子!我们是最受爹娘宠爱的男子!”
它们气的仰天长啸,血雾如瀑布般,从它们口鼻喷出。
它们疯癫言论一出,在场诸位自是明白,症结所在。
口不能言的祈苍,不知想到了什么,剑眉拧起。意味深长地看向“同盟”岁禾,然后想起她眼盲。
不能懂他眼中深意,沮丧地收回目光。他的嘴替风帆,拍住他的肩膀,正想说话,却被明羡之的声音打断。
“九公主,传说中饮一瓢,即可得喜的地母河,可是婴手们的出身来源?”
“明公子何出此言?”连曦不明所以反问。
明羡之尴尬笑笑,岁禾听他拐弯抹角地问话心累,轻咳一声道:
“换言之就是,地母河中溺死的女婴,是否为饮下河中水所得?而饮下地母河水的女子,是否为自愿饮水,是何处所来?”
“婴手不计其数,死去的女婴可以万计。但城中重男轻女之风严重,女子并不多得。
这其中窝藏的利害秘密,连曦公主如若知晓一二,不妨坦而言之。”
话落,祈苍眼神一松,微微展眉。明羡之笑笑,风帆拍手,“噢!对对对!我们就想知道这些!这可是能否降服丑八怪的关键。”
连曦抱歉低头,因自己能力太弱,岁禾提到的一概不知。她的沉默不语,告诉了几人答案。
“我是不是,该夸你们一句,心有灵犀一点通?”
时刻警惕准备了结,岁禾身边的大头怪的拂渊,捏紧手中剑。
意识到大头怪并无攻击意图,后知后觉冷嘲热讽时,仰天长啸的两只大头怪,瞟一眼连曦,做个抹脖动作。
只听咔嚓一声,它们头颅自然掉落,变成眼球飞回怪物眼眶之下,被血管吊住。
而失去头颅的婴孩,又长出了两个新的头颅。
将目光转到瑟瑟发抖的白秋水身上,“啊!这里有个被抛弃的孩子……好可怜啊……地母神将饶恕你!”
地母神乃掌管子嗣的仙,其业务太过伟大,所以被赋予神之名。
怪物们不明所以的一句话,引得众人目光齐聚白秋水。
她充血的双眼里布满恐惧,悲伤。肚子上的大裂缝,已被不知何时长出的婴手缝合。
听见怪物们的话时,猛地起身。然后似觉不妥,整理整理了衣衫,捂住岁禾双耳。嘴里咕哝,“…我不是……我不可怜……”
情况越来越古怪。
敖游,风帆两个沉不住气的,嘴里骂骂咧咧。
四只大头怪,笑着齐声道:“等着吧。”
说话时,血雾喷出又消散。十分诡异。
“好戏还在后面,我们将代表地母神,将所有有罪之人,拉进地狱,反复折磨!”
它们情绪激动,浮于皮肤表层的血管,寸寸爆裂。
却无血迹。
似离弦的箭,在屋内飞檐走壁。桌上瓷瓶,圆形书架,墙上壁画,散碎一地。
“好戏就要来了哦!”
四只大头怪,似男若女的声音,于厅内飘荡回响。无数只婴手,从它们湿哒哒,黏糊糊的脚印中爬出。
掌心中,长满尖利牙齿的嘴,大张着。飞扑向除开白秋水之外的人,疯狂嘶咬。
四只大头怪,如仙鼠趴在房梁四角,十分大口地喘气。
不知意欲何为。
所幸没有攻击人的意图,几人与婴手陷入混战。双方好像都收着力,祈苍与明羡之,将门窗封印住,未免厅中怪物跑出,为祸他人。
“这城里的人,做了多大的孽,才诞生出这么恶心人的玩意儿。”
敖游在躲避婴手时,不小心踩到怪物留下的脚印,嫌恶吐槽。他的鞋底与地毯粘住,费了些劲儿,才将两者分开。
于刀光剑影中,被众人保护,端坐太师椅,不用出力的岁禾。
细听声音,时刻注意着房梁四怪的动静,将连曦从左支右绌的忍冬身边,用千丝藤扯到面前。
“你在此处,我护你。”
连曦作揖行礼,“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就算不是为了帮你,我们想出去,也要解决这些怪物。”
风帆于百忙之中抢话。
“你可否确定,城中百家玉女阁只如表面般,做些皮肉生意?”
岁禾举高手中茶杯。挺翘,圆滑的鼻尖凑在杯壁之上,猛猛吸气。
杯里的徘徊花茶,在周围异变的那刻,香味猛然变重。
初闻之心旷神怡,再嗅之,不仅上瘾,还有“思春”念头。
十分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