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姈和凡茵一起跨进校门的那一瞬间，恍惚中竟有了一种昨日重现的错觉。

当然了，她们上一次来到这里并不是昨日发生的事情，而是前天。

而且，两次的情况其实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比方说，在校门口出现的觉醒者的数量从3变成了2。

再比方说，星期一的时候还空无一人的学校操场，此刻已经稀稀拉拉地站了一些人。

当然，它们也有可能不是人。

站在操场上的少年们身上都穿着文澜中学的校服，无论男男女女，个个都脸色苍白，无精打采，看上去像是被高中沉重的学习压力给压垮了的蔫白菜。

但是叶姈绝不会认为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他们会是一群普通的高中生。

至于怀疑它们同样是觉醒者……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连身为有名的觉醒者组织湾巢成员的凡茵都不知道除了她们之外还会有别的觉醒者来到这里。

按理来说，觉醒者之间的消息应该是互通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并不认为觉醒者中会刚好有这么多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的孩子。

是的，眼前这群容貌陌生的学生们看上去都很稚嫩，就像真正的高中生一样。

而叶姈和凡茵虽然也套着文澜中学的校服，但是身上那种微妙的成熟气质却能让人轻易感觉到她们绝对不像是学生，而是社会人。

想到这里，叶姈心头一动，忽然意识到她眼前有一群看上去不会随便翻脸的NPC，又有点想要探究这些疑似NPC的存在到底有着怎样的思维逻辑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现在还没到八点半。

在这个可能跟福利院义工有关的副本正式开始之前，她想尝试着通过跟NPC进行交流搜索信息。

昨天，属于文澜中学副本的力量篡改了她和凡茵的记忆，让她们误以为自己也是文澜中学的学生。

尽管她们失去了关于觉醒者的记忆，但是作为某种替代，她们却获得了一些属于文澜中学学生的记忆。

比如叶姈很确定昨天的她一定在某种程度上很清楚关于去福利院做义工的一些具体情报，然而，当属于觉醒者的记忆回来之后，她却失去了这部分有关知识。

她猜，这是因为她最终脱离了文澜中学学生的身份，到底还是回归了觉醒者的阵营。

假如她最终成功被同化成了NPC的话，也许她就会始终保留着那段记忆，不过那样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悄无声息地混进了稀稀拉拉的人群之中。

她保持着与其他人不远不近的距离，既能够融洽的待在里面被视为一个群体，又能够在意外发生的时候及时逃跑。

“你想干什么？”

凡茵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跟上，然后凑到她的耳边小声提醒。

“小心点，这些家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暴起呢。”

而且她们现在还不太确定这些NPC遵从着一套怎样的规则呢，万一不小心聊爆了怎么办？

不过叶姈还是觉得可以尝试一下。

当然，她还没有蠢到上来就直接随机挑选一位幸运同学，询问她“咱们接下来要下的副本规则是什么”，而是决定先绕几个圈子。

“嘿，同学。”

她拍了拍站在旁边的一个面色苍白正在低头玩手机的女生，看着对方抬起头时盯着她的古怪的眼神，突然感觉心中一阵别扭。

“同学”这种称呼该不会已经是老黄历了吧？

但是该死，她也不知道这些陌生同学的名字啊。

叶姈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嘴角勉强弯起一个代表热情友好的弧度。

“你是第一次去福利院做义工吗？我好像之前没见过你呢。”

她听到身后传来凡茵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知道自己的试探在她看来还是有点太过显眼了。

不过她已经仔细考虑过了这个问题，既没有触碰到一个副本最本质的规则，同时又有一定的关联，算是一个比较好的切入点。

按照她的设想，接下来女生不管是反驳她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只要接下来她再多打几遍太极，多少就能套到点线索了。

然而，对面的女生却显然不打算按她的想法去走。

一直低着头的少女微微抬头，有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那双过于漆黑深邃的眼瞳让叶姈产生了一瞬间的怔愣，随后就是脊背发凉的感觉。

不同于有人在背后恶狠狠地盯着她的那种发凉，而是被某种极为危险的东西给盯上的危机感。

就在叶姈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勉强，已经准备暂时将这个危险的话题给搁置的时候，她才终于开口了。

“所有高中部的学生，都会在周三的时候去彩虹之家做义工的……”

她讲话很慢，几乎一字一顿都在斟酌，声音也沙哑到不像话，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小刀拉嗓子了——假如NPC也会被咽喉炎困扰的话。

叶姈吞了吞口水，脑子里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分担压力了。

然而，就在她走神的那0.1秒，女生忽然朝她咧嘴一笑，露出了发黄的尖利牙齿。

“你不记得了吗？”

“什么？”

她这句一问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随后突然大脑嗡的一声，感觉眼前那张苍白清秀的女生面容模糊了一瞬。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自从她成为觉醒者之后，几乎每天都与之相伴。

仿佛冥冥之中的某种力量开始干扰她的大脑，让她不受控制地记忆扭曲，对陌生的脸感到亲切起来……

女生的声音也变得模糊起来，忽远忽近，远的时候好像是从楼上飘下来的缥缈之声，进的时候就像是贴在她耳畔的呢喃。

“不记得了吗？”

“我们……一起去过……”

“嘶！”

叶姈忽然感觉胳膊上一阵剧痛，原本有些迷蒙的眼睛瞬间清醒了。

她条件反射地将拧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给拍开了，捂着自己被揪红的那块肉，一边不受控制地发出痛呼声，一边瞪向了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凡茵举起双手，做出标准的投降姿势，但却苦笑一声。

“叶姈，抱歉，但是事急从权——你刚才的样子挺不对劲的，我就自作主张了。”

话虽是这么说，她看上去还是有些心虚，看着叶姈胳膊上的那块红肿，声音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

“……我掌控了力道，应该不至于真的弄伤你吧？”

看着凡茵担忧的眼神，叶姈摸了一把自己现在还感觉到疼痛的肌肉，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没受到什么会影响接下来的行动的伤害。

“谢谢。”

随后，她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刚才和自己进行交谈的女生，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默默退开了一步，离她更远了些，摆明了是不打算继续交谈的样子。

这位女生此刻又变成了一副低着头的样子，颊边的发丝在脸上落下阴影，几乎看不清神情。

她就像是一直独自呆着，用沉默来婉拒所有靠近她的人，而且内附姿势和情态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变过了。

一时之间，叶姈竟然有点分不清，刚才她们之间发生的对话，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其实她从头到尾都没跟这人说过话？

才刚产生这个念头，她就轻轻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掩饰住了那一丝疲惫和本不该有的慌张。

这样可不行啊，还没到真正的危险到来的时候，她竟然就已经出现了精神状态不太妙的倾向。

于是接下来她也没有什么心思继续试探NPC了，只是默默地和凡茵一起躲在角落里，一点点回复精神。

到八点半的时候，一名长着鹰钩鼻的中年女老师，准时出现在了操场正前方。

她穿着漆黑的职业套装，黑发被一丝不苟地梳成了大盘头，而那双藏在厚重镜片之后的狭长的眼睛似乎正在一刻不停地打量着操场上稀稀拉拉的学生们。

总而言之，她看上去像一个非常符合学生对于高中教务处主任刻板印象的一位老师，会让学生感觉到莫名的畏惧和不喜。

“很好，看上去你们已经到齐了。”

叶姈经过刚才的缓冲之后，感觉脑袋好受了一点，这会基本上恢复了精神，闻言抽了抽嘴角。

她连名字都没点，怎么就知道人来齐了？

不过叶姈看了一眼周围所有的同学，加上她和凡茵这两个混入狼群的羊，总共也就只有十来个人，记性好点的老师确实不需要点名就能确认谁没来了。

“快点上车。”

女老师看上去似乎很疲倦，连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恶声恶气地将这些学生给赶到了校门口。

此时那里已经停了一辆灰色的大巴。这让叶姈心中一凛。

因为就在几分钟之前，她看向校门口的时候，那里还没有停任何交通工具。

这样的一辆大巴开过来，怎么可能做到悄无声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呢？

不过，不管这辆大巴有什么问题，显然她们都只有上车这一个选项。

她们两人混在人群之中，随大流进入车厢之后，正准备找位子坐下，却惊讶地发现，前排的座椅上竟然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了，而且其中还有认识的——

“杨筱唯？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