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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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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大!”

“小!小!小!”

“买定离手!”

“开!”

“赢了!哈哈哈!”

“再来!”

“……”

浮云楼不同于寻常赌坊,名为赌坊,依规制来看,实则唤作赌街、赌市,才算名副其实。

宋晞一行扮作寻常出游的公子哥,于月上柳梢时分随同熙熙攘攘的人群挤进浮云楼的大门。

迈过门廊,嚣喧熙攘伴着金迷纸醉扑面而来。

照如白昼的堂下,左首骰子,右首投壶,南面骨牌,背面两人正对桌升官图……

推搡拥挤小半个时辰,他几人在人头攒动的堂下兜转过两个来回,而后才确信,来回一圈需小半个时辰的大堂,实则只浮云楼一“阶”而已。

内里共三阶。

除却三教九流皆可入内的大堂,一帘碧黛为隔,十两白银为价,宾客可自行去往第二阶。

倘若这浮云楼内当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必不可能在鱼龙混杂的第一阶。

宋晞几人眼神交汇,怕惹人注目,分散至堂下各处玩了几局投壶骨牌之类,而后才假作好奇,探头探脑朝帘内张望片刻,付了进阶费,很快由伙计领着,由一阶入了二阶。

几人假作百无聊赖,于二阶兜兜转转许久,很快便确信,除却多了一桌叶子戏,二阶与一阶实则大差不差。

若非要数出一二不同,那便是人少、清净,飨宴随时,美人随侍,往来者瞧着也更为富贵雍容些。

一炷香后,本就性急的火影率先沉不住气。

他穿过吆喝四起的叶子戏台,背身站定在举目四顾的姬珣与宋晞背后,左右看了看,侧过头道:“爷,会不会搞错了?二阶往来之人大多上了年岁,跑堂都不见十二三岁之人!”

姬珣手里执着一把折扇,闻言微微一顿,回眸瞟他同时,手里的折扇仿佛若无其事般朝西北方向点了点,很快收回目光,漫不经心道:“稍安……”

火影目光一顿,意识到什么,走出两步,倏地转过头,抬头望向西北角方向。

看清帘内情形,两眼紧跟着一亮。

一袭天青软烟罗为障,一面平平无奇的白墙前,两名身形魁伟的壮汉一动不动守在“墙”前,目若铜铃,虎视眈眈。

暗门?!

“爷,莫非是三阶入口!”

火影两眼放光,正要提步上前,却听啪得一声,姬珣利落收起折扇,两眼望着暗门方向,折扇抵在他身前,面容不变,轻道:“再看!”

“有劳!”

火影步子一顿,正不明所以,一阵风掠过身侧,只见一名身穿竹月色锦衣的公子哥,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堂下,火急火燎直奔暗门而去。

火影霍然睁大双眼。

本以为那两名护卫为避人耳目,必定会小心防范左右,谁知见人前来,竟大大方方、旁若无人与那公子哥攀谈了起来。

他立时屏息凝神,妄图从嚣嚣丝竹与鼎沸人声间窥探出一二话语。

但见那两名护卫朝来人拱拱手,上下打量一番,其中一人近前半步,气势汹汹道:“钥匙!”

公子哥朝两人还以一礼,抬首望着高处,朗声吟诵道:“酒阑归去行人远!”

两名护卫眼神交汇,朝对方各自轻一颔首,左首那人退出半步,一边推开身后的暗门,一边展臂朝那公子哥道:“公子请!”

“多谢!”

眼见那公子哥一脸喜气洋洋地消失在门后,火影眼睛一亮。

竟如此轻易?!如此便能去往三阶?

火影敛起衣袖,正欲如法炮制去往三阶,却听啪的一声,抵在他胸前的扇骨突然加重了力道。

姬珣轻摇摇头,低声暗语:“再看!”

还要看?暗号莫非有异?

火影瞪着姬珣,眼里挂着明晃晃的不解。

不出片刻,又一名身穿青色长衫的公子哥穿过二阶直奔帘后。

火影眯起双眼。

“钥匙!”

两名伙计神情不变,开场白亦相同。

青衫公子朝那两名护卫莞尔而笑,拱手作揖道:“红尘白日无间人!”

红尘白日无间人?!

“钥匙”换了?

火影不自禁伸长脖颈,两眼越瞪越大。

那两名护卫如常交换过眼神,只这次,退身推门之人却成了右首那人。

火影倒吸一口凉气,眉头倏而蹙紧。

素来从目力见长,今日的他却有些不敢确信,右侧那护卫推开的暗门,与方才左侧那护卫推开的暗门,是否为同一道。

“爷,那暗门后头……”火影转向姬珣,讷讷道,“莫非有真有假?!”

姬珣面色微沉,凝望着暗门方向,缄口不言。

“从你我进阶到现在,前前后后已有十数人入内。”

疾风不知何时站定在几人背后,同样望着暗门方向,眉间凝着忧虑,轻道:“暗号各不相同,极少重复。”

“莫非每人皆有特定的进门暗号?”

火影双手紧握成拳,喷火的双目看了看左右,倏地倾身向前,低声朝几人道:“爷,不如我去门外候着?看谁要进来……”

火影右手空劈出一掌,目光紧跟着一凛。

“莫要冲动!”

“子晔?”

姬珣正要劝阻,右边衣袂倏地一沉,他下意识偏过头,眸间映入宋晞的同时,余光里倏而掠过一道高高瘦瘦身影。

掩身柜后,目露精光。

姬珣神情一顿。

宋晞拉住他衣袂,倏地莞尔而笑,旁人看来,依稀只是她突然朝对方撒了个娇。

不等火影几人读懂他两人突如其来的“眉来眼去”,姬珣牵住她手,假作宠溺般环住她,哄她道:“如何,不喜叶子戏?”

“无甚稀奇!”

宋晞作出百无聊赖模样,左顾右盼片刻,环住他臂膀往柜台方向走,一边旁若无人道:“南大人的话真真作不得数,说什么‘浮云能蔽日,座下万千筹’,分明平平无奇!”

“醉话如何能作数?”

疾风追影面面相觑不知所云之时,姬珣已于眼神交汇间读懂宋晞眸间的“剧目”。他侧身转向宋晞,以那柜台后的男子能看清的距离,软声赔罪道:“回京后让他做东,春风楼如何?若是不喜,碧云阁……”

话说一半,充斥耳畔的熙熙嚣嚷间倏而多出一道几不可闻、直奔他两人而来的足音。

姬珣话头一顿,勾着宋晞小指的指尖微微一曲,窥见对方眼底一闪即逝的狡黠,两眼不自觉向下弯。

“但凭你欢喜,如何?”

“咳咳!两位小友!”

话音方落,一道带笑的声音穿过满堂嚣嚣而来。

两人声色不动,脸上写着明晃晃的惊诧,陡然转身看向来人。

却见那人长衫白须,獐头鼠目,正一脸谄媚地朝两人倾身施礼。

——正是方才藏身柜后、冷眼旁观之人。

“先生是?”

姬珣面不改色,假作谨慎模样,一手护住宋晞,睥睨着来人道:“不知有何指教?”

“公子误会!在下浮云生,是这浮云楼的掌柜!”

那獐头鼠目的掌柜站起身,提着衣摆,捋着长须,眯眼打量许久,陪笑作揖道:“方才远远便见几位公子气度不凡,只看着有些面生。敢问几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我这浮云楼?”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被看穿他们几人皆为同行,本就心急如焚的火影已然顾不得遮掩,大步上前道:“掌柜有何指教?”

“公子息怒!”

浮云生直起身,陪着笑,朝几人摆手道:“听公子的口音,几位不是梁州本地人?”

姬珣脸色微沉,盯着一脸精明的浮云生,面露不悦道:“浮云楼是开门迎客之所,莫不是还要挑剔来客门第与出身?”

“不敢!不敢!”浮云生连连摆手,拱手同时,两眼滴溜一转,转又朝向宋晞道,“方才隔得远,小人没能听清几位贵客的话,只听几位似乎提起了什么,‘南大人’,不知是何大人物?”

“他?算什么人物?”

姬珣双手环抱胸前,垂目睥睨片刻,不屑道:“不过在殿下身边谋了份差事,就把自己也当成了爷,吃多两口酒便大放厥词,说什么梁州浮云、自有乾坤,依我看,”他垂目扫过左右,神情倨傲道,“平平无奇!”

“原是南大人同好!”

浮云生眼角堆起褶子,倾身作揖同时,忍不住频频打量。

“敢问几位大人高姓大名?”

姬珣一手负后,一手把玩着折扇,垂目扫过左右,又看向他道:“告诉你也无妨,贺兰乃我姓,他几个皆是我府上贵客!”

“原来是贺兰大人!”

浮云生微微一怔,脸上随即堆出笑意,连道了好几声“惶恐”、作了几个长揖,而后才躬着身子让出暗门方向,诚惶诚恐道:“堂下俗物本是为城中百姓,大人若是不弃,还请挪步里间?”

“里间?”

姬珣几人顺着他的手势看向轻纱浮动的暗门方向。

只怕应承太快惹人怀疑,眯起双眼许久,他看向浮云生的目光倏地一凛,冷声道:“那是什么地方?”

浮云生一声轻笑,起身同时,眼底依稀有嘲讽一闪而过,又似乎只是灯花灼灼,宋晞几人一刹那的错觉。

“浮云能蔽日,座下万千筹。”

他自满堂浮华间收回目光,凝目看着宋晞两人,幽沉的眼底颤动着意味不明的光,寥寥几字被他念的千回百转、意味深长。

“公子不想亲眼去看看?”

窥见他眼底的冷意,宋晞心头一凛,目光紧跟着一沉。

借用“南大人”与“贺兰大人”的身份,一来不容易被识破,二来能借以试探东宫与梁州、与浮云楼的亲疏远近。

端华与他那位酒池肉林的亲舅舅之间的关系,是如朝臣以为那般素无往来,还是如眼前这般——

浮云楼中掌柜不仅知道东宫近臣的名与姓,甚至清楚南洛的喜好。

莫不是端华派南洛来传过话,还是……

想起曾出现在南州的刺客,宋晞映着烛火的瞳仁倏地一颤。

世子北归途经梁州城……太子南下时,可曾取道梁州?!

“贺兰大人,请!”

不等她思量分明,浮云生的话穿过嚣喧人声与荧荧烛火,幽幽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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