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寒气沿着脊椎爬上，叶乔靠着墙，意识逐渐凝聚。
纸糊窗户上裂缝中有光透入，这是一间类似于粮仓一般的房子，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在她鼻尖打转。她还停留在刚刚和人竭力死斗，以命相搏的状态里，以至于一睁眼发现自己再度重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内心居然没有半点波澜。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叶乔回过神来，刚一动左腿便传来剧痛，这次似乎不仅修为没了，腿还断了。
“这次的饭我拿进去吧，你在外面守着，免得又有人像那死丫头一样趁乱跑了。”一个声音尖细的男人说。
“别急别急，我看看这帮小兔崽子今天吃的什么......居然有肉，啧啧，吃的这么好？”另一个男人说。
“别乱动！这帮小崽子虽然活不了多久，但好歹是要献给那位大人的祭品，全是骨头有什么好的，不然惹恼了那位大人，我们靠什么吃饭！那个逃跑的死丫头怎么样了？”
“在里面呢，刚才我还看过，都活着，十个，一个不少。”男人得意洋洋，“青生，昨天要不是我抓住了那个死丫头，后天的仪式上祭品肯定凑不齐，最近那帮修仙的又一直在周边镇子上晃荡，人多不好抓啊，你看看，我这次是不是能多分点......”
“滚滚滚，那死丫头腿断了你这个大男人抓她还不是容易得很，给你再多也是被你拿去赌了，滚过去给我开门！”
门被打开，一个精瘦的年轻男人提着两个大盒子进来，光线彻底照亮了这间房子里的情形，也照亮了这房内数张惊恐萎靡的小脸。
“来吃饭吧。”这个叫青生的男人把盒子打开用盖子敲了敲地，像是在唤狗一样。米面的甜香混合着肉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房间里的孩子从四面八方聚了过来，一人两个馒头一碗肉菜，排队领取。
叶乔腿断了缩在角落，一副瑟瑟发抖的可怜样，青生只好拿着她的分量走了过来：“你到是会躲，要不是你死不得，还真不想给你这逃跑的死丫头吃饭。”
叶乔顺从地接过这两个又黄又硬的老馒头，那碗肉菜也卖相不佳。但前几世叶乔什么苦头没吃过，树皮杂草，为了活下来她什么都能吃，何况这份饭菜呢？
“这死丫头腿断了还吃这么香，命够硬的。”另一个男人说。青生等着这些孩子吃完后收碗，为避免这些孩子自伤，房间内不能留任何尖利物品，他眼睛滴溜溜地在这群孩子里转悠，最后转悠到了叶乔脸上。
虽然面容稚气满是灰土，左边脸颊异常红肿，但那标致的五官还是遮掩不住。比起其他孩子，她的衣服也是最花枝招展的，粉色的布鞋上还绣着两只翩翩的蝴蝶，不论是流浪的乞儿还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都不会穿这么招摇的鞋子。
青生挑开她的刘海，叶乔不敢和他对视，大口咬着馒头，“这丫头的脸是被你打的？”
“老许呗，那天把她从镇子上抓来的这臭丫头一直挣扎，这嘴可真利，把老许的手硬是咬下一块肉，他才打的。啧啧，这脸你看肿的，好几天了都没消。”
“她的腿也是那时候瘸的？”
“老许他们碰上的时候已经瘸了，估摸着从哪个院子里逃出来的吧，她这鞋子哪个良家会穿。放心吧，这十个孩子和之前一样，不是流浪儿就是远地方的，查不到我们这。”
“现在这样子倒是挺乖顺的。”他嗤笑一声，点了点叶乔的脸。
叶乔忍住恶心，一边听他们的闲聊边心里盘算着脱身的计划。
没想到这次重生，她回到了百年之前。
叶乔死过无数次，也重生了无数次，即便后来她修魔为尊也没能勘破自己不断重生的原因。但靠着这份死也会复活的能力，她生生死死，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能够凌驾于所有人头上的那天。
本来以为她可以在高位好好享受一番，没想到半道杀出来个沈怀慈，一剑斩碎了她所有美梦，这次重生一眨眼居然回到了百年之前，她再次沦为一个天资平平的凡人，再次成了一株谁都能碾踩的贱草！
想到这里她抬起眼，阴恻恻地看了眼这两个人，心里一个计划渐渐成型。
世人修行大抵有两条路，一正一邪一慢一快，但修魔多为人不齿，不仅行举阴邪多伤无辜，更损伤心性天命难久，可她最不在乎的就是这些。吞丹噬魂不比她费劲苦修来的快？没有力量，她拿什么来抹除那些挡她路的人。
春娘、储何求还有……沈怀慈。
至于这帮把她抓了当祭品的人，就成为她重登顶峰的第一块垫脚石好了。
眼看这些小鬼们吃的差不多了，青生走之前还特意警告了叶乔，见她被吓得点头称是才离开。
等到入夜后周遭彻底安静下来，只闻得孩子们细微的呼吸声，叶乔继续静坐了会，确定屋内其他人都睡着了才敢动作。
她摸索着爬到门口，咬破指尖，沾着血沿着门栏画起符来。随着符纹成形，暗香涌动，阴气从四面八方开始凝聚，若有若无的哭声幽幽飘来，这方寸之地霎时间寒气逼人。
叶乔戳开窗户纸，紧紧盯着外面的动静。
聚灵符是仙门最基本的法术之一，以画符之人精血魂气为饵召集四面八方的鬼魅之物，依照人修为高低能召唤的范围和引来的东西也不尽相同，所以这个同时也是仙门下令最不可擅用的法术之一。叶乔修魔以后常常用此法猎杀妖邪之物吸取他们的修为，百试不爽，只是有时候召唤来的东西太难对付，以至于她自己都栽了好几次。
如今重生成了凡人，她对能召来的东西心里也没底，如果是一般的怨鬼妖邪也就罢了，倘若是了不得的东西——
堂前的大门突然打开，砰的一声巨响吓了看守的男人一跳，他揉了揉眼，看身后房门门锁如故，以为前门是被风吹的，耷拉着眼睛就去关门。
这门年久失修，一摸满手烂木渣子，加上前几天阴雨连连，雨水从木头内渗了出来沿着指缝往外流。突然，屋外传来一声尖叫声，瞬时把男人震清醒了。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满手鲜红——
这扇门正在往外流血！
可还没等他尖叫出声，右边传来了咯吱怪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生物在屋顶的砖瓦上游移，黑色的阴影在余光中缓缓变大，他僵硬地侧过头，只见不远处的平滑的屋脊上探出了一颗怪异的头颅，它头骨两侧隆起，下面是一双金色的圆眼。
见到这个院子里第一个看见的活物，巨蛇礼貌地吐了吐红色的信子，像是某种用餐前的礼仪。
和它对视的那一瞬，男人就已经失去逃跑的能力，他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这可真是太好了！叶乔双眼放光地盯着屋外的这条巨蛇，看起来至少得有百年以上的修为，虽然不算深厚，但对她这个凡人而言也算大补！
这时又有几人从外面奔了进来，见到这条巨蛇已经缠上了赵老三的尸体，蛇头一口吞下了他的脑袋，当即被这血腥一幕吓得腿软，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对旁边的两个人道：“快，快去让村长请大人过来，不然，不然这个月的祭品可全没啦！”
蛇妖眼见有人送上门，尾巴一甩就把这几个人企图搬救兵的齐齐打飞，中年人倒霉地撞上了墙，一命呜呼。青生眼见蛇尾一转试图缠上自己，一把拉过同伴做了替死鬼，趁着空隙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浓重的血腥气在院子里弥漫，屋外这么大的动静，这群孩子们早就醒的差不多了，此刻正齐齐围在窗边盯着这条蛇妖动作。有的胆子小的顿时被吓哭了声，立时有年纪大点的孩子捂住他的嘴。
这蛇黑中泛着青光，在地上爬行时鳞片摩擦发出规律的响声，眼见它吃完了三个人朝着房门爬来，围在窗边的孩子们都吓得退后。
“它看见我们了。”
“闭嘴，小声点！”
奇怪的是，蛇妖虽然爬到了门口，但却没有撞门而入，反而盘上了门口一侧的柱子，蜿蜒向上，很快只能看见它那条粗壮黑长的尾巴了。
“它，它离开了吗？”一个孩子颤声道。
它离开就会有鬼了，叶乔扶着门站起来紧盯着屋顶，动静已经从门外转移到了上方，瓦片碎裂的响声时不时响起，屋顶的尘土已经开始飘了下来，她掌心扣着一道血符，只要等这条蛇妖从上面落地，她就立刻吸干它的修为！
“在上面，在上面！”人群大乱起来，有人去推门，有人去翻窗，这小小的屋内尖叫混着哭声，吵的人脑子要炸了，叶乔好死不死站在窗子旁边，立刻成了个靶子，被一群人撞得跌倒在一边。
有个女孩好心地扶起了她，也就在这个场合混乱至顶峰的时候，只听上方轰然一响，蛇妖已经混合着残砖碎瓦砸到了地面上，它在屋内巡视了一圈，却没急着吃人，头猛然高昂起来。
叶乔扣着符缓缓接近，那个女孩还想拉她却被她用力一推，推到了墙角，正当她打算从后面扑上的时候几个翻窗出去的孩子尖叫起来：“老，老虎啊！”
这次门外传来了一声响彻云霄的咆哮声，下一秒，前面连同半边屋顶被一只毛色斑斓的老虎齐齐掀翻，它直接扑向黑蛇，黑蛇顺势缠了上去，两只妖怪俄顷间居然就在这屋内打了起来。
门外有大群人提着灯扛着锄头涌进了院子，见堂前三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和勉强还撑着的半边房子，为首的中年人立刻跪下对着老虎大喊：“大人呐，这妖怪吃了您的信徒，伤了我们这个月要奉给您的祭品，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叶乔一见不对就躲到了墙角，看着这两妖相斗内心冷笑：做主，能不能做得了还未必呢！
中年人说完对着旁边几个村民道：“把还活着的带过来，后面还有用。”
几个村民拿着斧子或镰刀从左右靠近去抓两边还活着的孩子，此时蛇妖已经紧紧缠上了虎妖，漆黑的长尾紧紧勒住了它的腹部，毒牙咬上了脖子，逼得老虎只能在地上翻滚挣扎，虎尾一扫就把左边几个试图接近的村民送去投胎了。
另一边的见同伴如此下场，哪里还敢接近，惊的犹如屁股着了火，马上窜回原地。
“村长，看起来要输啊，我们，我们先，先跑吧。”一个村民小声道。
“各家回去收拾收拾，只带那些虎妖赏赐给我们的金银即可，快走快走。”
“那这些孩子？”有个女人不忍道。
“被老虎吃和被蛇吃不都一样，都是妖怪，快走快走！”
一群人立刻打算从哪来回哪去，随着身后的咆哮再响，虎妖毒发力竭倒地，这次换成大人们哭闹尖叫了，你推我我扯你，为了活命，友邻都成了仇敌。
趁着蛇妖再度转换目标，叶乔不死心地再度靠近偷袭。两妖相斗，她最得利，先杀了这条丑蛇再取虎妖内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