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宋骄趴伏在地,红色的嫁衣满是血污,原来干净清修的天衍宗大殿,流满了他同族的血,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血红。
好痛……为什么会这么痛……
宋骄低低啊了几声,可是事到如今,他想要大吼、咆哮、不满,他甚至想要质问顾淮川。
可是……他却连这点气节都没有了,他跪了也求了,他看着地上满门的宗族的血,仿佛血污一点一点幻化成他们的脸,争相浮现在他的面前。
宋骄,都是你,若不是你,我们根本不会死!
若不是你一定要与顾淮川结契,天衍宗根本不会有此劫数。
众人骂他,用带着恨意的眼光责备他。
宋骄只觉得双脚陷进了用血铺就的泥潭里,无数双手想要把他拉入深渊。
父亲死了、三千同门死在他眼前,天衍宗......
既如此,好像也没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了......
宋骄缓缓闭上眼,躺在血污中,温暖到就仿若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顾淮川看着宋骄如此情态,双眉微蹙,用剑尖挑起宋骄的下巴,寒声道:“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剑尖抵着脆弱的脖颈,血滴落在冰冷的剑身。
“我说过,你同门的命不够!”顾淮川收回剑,施法又将宋骄身上的伤全部治好,“你这辈子只能做锦城的容器!”
“他生,你生,他死,你死。”
话罢,无数的金色法术形成一根根丝线从顾淮川的掌心处蔓延,贯穿宋骄的身体,将整个人悬挂在半空。
宋骄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修为一点一点的从他身体里流失,他修炼多年的修为汇集成无数的光点,从他身体里跑出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东西一点一点进入白锦城的身体里,他的伤口一点一点被修复。
“不——!!!”宋骄大喊出声,紧接着怒急攻心,喷了大口鲜血。
“顾淮川,你屠我满门,夺我修为,这些年来我竟不知你恨我如此。”宋骄凄然一笑,低垂着头像是在自说自话:“是我宋骄瞎了眼,养狼为患,如今酿成大祸,全是我一人所过。”
泪滴划过艳丽的脸,悬挂在下颌,也无一丝楚楚可怜,那滴泪像是锋利的剑,是宋骄刺向自己心口的剑。
顾淮川眉心一蹙:“你想自爆?”
“你想拿我的命供养白锦城,赎我的罪,可我从不知,我错在哪儿?罪在哪儿?”宋骄哈哈大笑,血珠从身体各处渗出,癫狂至极,“我宋骄这辈子就算死,也绝不可能成为他人的俘虏!”
顾淮川双眸一滞:“你疯了!”
这是最狠毒的自爆方法,魂体会经受烈火灼烧,永无转世可能,宋骄这一招,自断全部后路,甚至顾淮川的大能修为都无法阻止。
“阿骄,不要!”
是师兄......
宋骄张了张唇,想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宋岩因离开,却没想到师兄毫无顾忌冲上前拥住了想要自爆的他。
“阿骄,别做傻事。”师兄像从前一样笑容温柔,如一阵春风:“我和师傅都希望你活着。”
“只要活着,才有机会。”
宋岩因的灵力就如同他人一样,温柔轻缓却能给予人无限的力量,灵力包裹着宋骄,就像是对待襁褓的婴孩。
灵力尽数涌入宋骄的身体,全力阻止自爆。
顾淮川在不远处看着这对师兄弟感人至深的一幕,冷笑出声:“真是太感人了,我要为你们鼓掌吗?”
宋岩因回眸:“数十年前师傅就已经推演出天衍宗会有此大劫,但我始终想不明白,顾师弟,天衍宗从未亏待过你。”
“从、未、亏、待.......”顾淮川哈哈大笑,却极尽讽刺:“我一个下界人,被天衍宗招入门中是天大的福分,娶掌门之子是莫大赏赐,天衍宗自然从未亏待过我,是我不知好歹。”
“在这世中,我只想自保和护住重要之人,你们却一步步把我步入绝路。”顾淮川手轻轻一拢,贯穿宋骄身体的金线又重新刺入,“既如此,用你们的命偿,又如何?”
宋骄痛地闷哼一声。
他摇了摇头,低声说:“师兄,你走,你活着天衍宗还有......”
宋骄说着正对上宋岩因的双眸,轻轻叹了口气,他或许知道了师兄的答案。
“想死,我满足你。”顾淮川霎时瞬移到宋岩因面前,掐住脖颈,“让你们师兄弟死后团聚。”
宋岩因扯出一抹笑。
“你笑什么?”顾淮川的手不断收力,宋岩因的笑让他恼怒。
“我输了你一次。”宋岩因抬起手,“这次终于换我赢了。”
砰——,一阵巨响,烟雾四起。
天衍宗无数师兄弟、长老的魂体一一站起来,三千阶密密麻麻的同门凝聚死后最后的灵力全部送入宋岩因的体内,一瞬间灵力磅礴,他也快速升入大能,拥有与顾淮川一战的能力。
这……这是天衍宗的禁术,以自身灵力、命数为代价,吸纳所有死者的灵力,这个禁术还是宋骄少时在父亲书架上不经意瞧见的,这等禁术违逆天道,没想到父亲竟然告诉了师兄……
难道也是算出天衍宗会因他有此一劫吗?
宋岩因掌心覆在宋骄侧脸,霎时灵力幻化的金线全被震碎,另一个手他遮住宋骄的双眼,柔声笑着说:“阿骄,睡吧,睡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
宋骄挣扎着摇头,他不要睡,他要与师兄并肩作战!哪怕拼尽最后一口气!
“师兄,不要!”宋骄挣脱不开,甚至哭出了声,“我害怕……”
可他不管怎么使自己清醒,还是抵抗不了法术沉沉睡了过去。
轻柔似羽毛的触感划过脸颊。
“别害怕,师兄带你离开。”
“宋岩因!碰我的东西,想死!”
————
意识陷落,四周是无尽的黑暗,宋骄一个人走在黑暗中,忽地不远处出现一个微弱的光影。
他竭力朝着光跑过去,却不知为何,怎么都跑不到彼岸,正当他累了想歇会时,那个光影自动向他而来,凑近一瞧才发现是他父亲。
“爹。”宋骄欢喜地开口,还想问这是何处,就触及父亲看着他厌恶的神色。
“你个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就当此后我再没你这个儿子!”
“爹……”宋骄开口,“我……”
当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光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一瞬,宋骄失了神,焦急地呼喊,“爹,爹!是我错了,你快出来,我一个人害怕。”
可无论他再怎么呼喊都只剩下他一个人在黑暗里。
过了许久,光影再次出现,宋骄欣喜地看去,却看见光影中的脸不断变换,大长老、师兄弟们还有他的父亲,无一例外都带着厌恶的神色看着他。
“是你的错!”
“是你的错!”
…………
无数的声音在宋骄的脑海里响彻,谴责、谩骂、责怪……
宋骄痛苦不堪,捂住头,手却伸出想抓住那片光影,却在触及的一瞬所有消失。
“你们骂我都好,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不要留下我!!!”
痛苦侵蚀着他,猛地睁开眼,刚好瞧见面前的身影,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抱住:“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求你……”
“…………”
“好了,阿骄,快松开,小辞已经被你抱得喘不过气了。”
宋骄这才恢复全部的意识,他抬头,大师兄完好无损地站在他身侧,视线向下,鲜于辞的脸已经涨成猪肝色了。
宋骄连忙松开手:“阿辞,你没事吧,对了你怎么在这?”他环视一圈四周,“不对,这是哪儿?”
鲜于辞急急地吸了几口气,随后才犹豫着上前虚虚地环抱住宋骄:“哥哥,我们不会走,都会陪着你的。”
随后他像是模仿着,不熟练地拍了拍背脊,“哥哥,别害怕,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