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夜
送走宣读旨意的众人,不少达官显贵都侯在门口祝贺着萧世清以及萧然。
从今以后,侯府成了公府,萧家可谓是隆宠加身,前途不可限量。
萧世清借口年纪大了,便带着萧然先回了府,只留江晓和李山接待着,酌情收下些能收的贺礼。
萧然长身玉立,这般年纪,已经高过萧世清半个头,萧世清看着他,既是看向自己的孙儿,也是看向自己最佳的杰作。
他知晓自己这个孙儿吃了多少苦,才磨炼成了今日心性,那些期盼嘱托,化为了他的压力,也化为了他的动力。
萧世清看着他的侧脸,眸色之中升起了一丝柔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么些年来,他对萧然有多狠,因为只有对他狠,在战场上那刀剑无眼之地,才能杀死对方,才能活下来。
可现在...
萧世清难得对他谈起儿女私情之事:“然儿,听何公公的意思,圣上对你的婚姻大事很是看重,但更看重你的个人意愿,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萧然沉默了片刻,神色却有些黯淡,回答道:“祖父,此事...孙儿会好好了解京中贵女,选一位最合适的。”
萧世清摇了摇头:
“祖父倒不是这个意思,你靠自己重振了门楣,关于选妻之事,你也可以问问你的内心,对方是否高门贵女其实并不重要,就算是普通姑娘也未尝不可啊。”
“可...”萧然蹙着眉头,不解。
“你猜圣上为何不替你直接赐婚,而是让你自己选?”萧世清摸了摸长顺的白须,含笑着看他。
萧然蹙着眉,思索良久:“难道是,想看我们是否有私心,是否会选择权贵之家,想要搅弄朝局?”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萧家的继承人,自古那个位子上的圣人都怕功高盖主,此番若是直接赐婚,给你许个普通人家姑娘,又显得圣心偏颇。”
“不如让你自己选,一方面可以看看萧家之心,二来也免了他人闲话。”萧世清说着,轻拍了拍萧然肩膀。
“此事,你好生想想,再有就是你身边那个女娃娃,这模样的确好看出挑,我这把年纪都忍不住赞叹,不过...”
萧世清摇头笑了笑:“不过这个女娃娃啊,相比之前在肃北就跟在你身后的小月,模样上虽是更好,不过对你的心思恐怕却不如她。”
“说起来,这几日怎的未见到她?”
萧然有些不自然道:“她犯了些错,需反思一段时间。”
“哈哈哈哈,她这个娃娃性格硬气,老夫也是颇为欣赏,没什么大事就放她出来吧,都有点想念她的饭菜了。”
说罢,他朗声大笑,朝自己院子走去。
萧然看着他的身影,想着祖父刚刚那些话,心头升起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赶紧朝着甜钰的院子而去。
此刻日头终是消下去了一些,空气中也不再弥漫着令人心慌的热气。
甜钰仍旧将暖壶放在小腹之前,手中拿着一块蓝紫色的布料,眸中却甚是无神。
脑中还是刚刚那副画面,即便那般远的距离,也足够她看清那人的嘴脸。
这些年,荣华富贵并未带给他身材上的臃肿变化,他仍若清风般儒雅,同她年幼时,那少得可怜的记忆相比,竟也还有几分相似。
不知不觉间,她的拳头已狠狠握起,将那柔软布料捏成了一团。
“作甚呢,这般大的气?”
萧然突然出声,将甜钰的思绪一瞬拉了回来。
她赶紧松开了手,恢复了乖巧神情:“没什么,只是刚刚小肚子有些疼罢了。”
萧然蹙眉,看着她,一把将她抱起,怀中人儿轻哼了一声,只听萧然带着丝宠溺:“不舒服便去躺着,我让丫丫将晚上的药熬起来。”
甜钰柔顺地被他抱着,神色之间看不出什么异样,可萧然却感受出了她的不同,甚至察觉到了她心绪的低落。
一想起刚刚祖父的那句话,他只觉心口一阵堵塞。
将甜钰放回床榻之上,他俯身,双手将她困于枕间,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问道:“你认识范丞相?”
甜钰眼皮一跳,赶紧娇娇弱弱道:“将军您在说什么呀?”
“不是么?那我去问问他。”说罢,就要起身离开。
甜钰立刻拉住了他的衣袖,神色带着些慌张:“诶,将军...是...是妾身自己的问题...”
“之前范公子...他曾说过他爹对他很是严苛,因而无法接妾身回府...”萧然脸色有些黑,甜钰声音也越来越小。
她赶紧道:“妾身自然是不愿的,不过因妾身的存在,他们也没少找妾身的麻烦...”
“所以妾身想到那段经历,便有些怨气嘛。”说着她拉扯上萧然的手臂,对着他撒娇:“将军何时与妾身行礼呀?”
既然要将她纳为姨娘,那该有的仪式自然也是要有的。
虽然一般都是在府内装饰一些喜庆之物,然后再给主母奉茶,但因萧府还没有正妻,想来她只用给萧然的祖父和娘亲奉茶了。
“等你身体好些...”
“那妾身已经好了。”说着甜钰作势起身,被萧然压了回去。
他眉眼勾着一丝温柔,声音低喃:“这么迫不及待?”
甜钰嘟着嘴,带着些不满:“谁知道将军会不会转了心思,又要将人送去宅子了。”
萧然轻抚过她的鬓角,借着窗外日光,看着她浅灰的瞳孔。
柳眉杏眼,今日未点眼角那点朱砂,少了些媚态,看起来像是误闯了人间的精灵,单纯而甜蜜,就像不属于此地般。
真是顶顶的美,他从未见过谁像她这般,集魅惑与纯洁于一体。
他只觉自己的心脏不属于自己一样,控制不了,抑制不住,他喜欢她的眉眼,她的音容,她的一举一动。
等他终于情不自禁吻上她还带有中药苦涩的唇瓣时,那股子遥远疏离的感觉,才终于消散。
她的粉唇如此柔软,带着勾缠地回应着他,直到这个吻又充满了浓浓欲/念,他才终于抽/离开来,带着无比遣倦的笑意。
甜钰被他这般神色迷住了几息,凌厉的眉眼带着温柔,眼中是隐藏不住的爱意。
爱意?
甜钰心头一颤,她不懂自己怎么看出了他这般情绪,赶紧移开了目光,忍着自己有些不自然的神色。
“你身体若是能行,我让他们现在就去布置,明日敬个茶就好。”萧然起身,看着甜钰,抚了抚她的发顶,便出了房门。
甜钰缩在被窝里,想着刚刚他那副神情,心头不知为何竟升起股害怕,她猛地摇了摇头,将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抛开。
丫丫很快进了来,查看甜钰情况。
甜钰侧躺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未完全消失,看着丫丫,突然想到什么:“丫丫,你今日去一趟竹屋,这几日被困在这儿,那边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嗯,丫丫明白。”
丫丫看了看甜钰脸色,有些担心道:“那个人这般有权有势,小姐,我们的计划能行么?”
“不试一试,永远也不知道。”甜钰神色有些颓然,摇了摇头:“至少现在看来,到萧府这一步是没有错的。”
“可...可看起来,将军似乎并未同他交恶呀。”丫丫疑惑道。
“但至少,他们不是一条同盟线上的。”甜钰笃定道。
“好了,你快去吧,天色不早了,顺便再带一些香粉新品,我想试试。”
甜钰说完,丫丫也赶紧出了门。
院子里已经有小厮开始忙碌起来,丫丫看着他们收拾,还有些脸生的仆从搬着许多箱子过来。
她赶紧拉着一人问道:“小哥,这是做甚?”
那人立刻挂着笑,对着她道:“你是伺候甜姨娘的吧,刚刚将军下了令,今日要赶紧将院子布置好,明天行了礼,这院子的主子就正式成府中姨娘了。”
丫丫点了点头,眸色中透着欣喜,但很快又透着一些伤感。
想起那位风度翩翩的状元郎,止不住摇着头,她朝着院外走去,看着地上想着事情,结果没注意迎面走过来的江晓。
“怎的无精打采的,是锻炼太少了?”
江晓带着严肃语气,吓得丫丫立刻挺直了腰背,赶紧道:“师傅好。”
江晓看了她一眼:“你倒也不必这般...”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傅不必客气。”说罢,她身体已经先她的大脑行动,朝府门口奔跑而去:“小姐有吩咐,我先走一步啦师傅...”
说罢,也不再回头看人表情,赶紧脚底抹油地跑了。
江晓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喃喃道:“训练时都未见过有这速度。”
“江都尉,这是府中各项账簿以及各库的钥匙。”李山手中抬着一个实木盒子,神色带着恭敬,以及一丝担忧。
“交给我便是。”江晓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李管事,我只是协助将军了解情况,今后府中之事还是需要你多多出力的。”
“是是是,属下会尽力配合都尉行事,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便是。”
“这些东西给我吧,劳烦李管事帮着打理一下明日仪式所需。”
江晓拿着东西赶紧朝萧然的院子而去,他今日还有一个消息要汇报。
林小月那姑娘,自打身体好些之后,整日都跪在门口,谁都拉不起来。
赵忠知晓后担心的不行,但碍于将军之令又不敢前去,怕给小月姑娘造成更多的惩罚。
萧然听后,神色带起丝无奈,又想起了祖父的话,叹了口气:
“这两日府中喜事接连,罢了,让赵忠去接她出来吧。该说的话同她说清楚,若她还敢对甜儿做出什么,下次就不仅关个禁闭那般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