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窗外飘起小雨。
魏南淇一脸坦然地坐在书案上和萧衍舟讲解了一下她和兰情的暗号,“所以,晋王这几日往京城里安插了不少人,你要多加防范。”
萧衍舟从书案旁站了起来,撩起衣袖,推开了她手,提起笔在书案写了几个名字。
魏南淇挪了挪身子,“这些都是什么人?”
萧衍舟声音很平静,道:“东宫的幕僚。”
魏南淇疑惑地转过脸来看着他,没说话。
萧衍舟道:“知道钟原为什么接近你吗?”
魏南淇失笑,抬手不自觉地将团扇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纯粹通透,不染杂质,“为何?”
萧衍舟道:“这就是他今日打着你的名义送来的东西。”
魏南淇看着字迹未干的笔墨,一时心底都生出几分复杂的情绪,旋即,抬眸看着他,“你细说一下,我没听懂。”
萧衍舟道:“钟原是萧熠的人。”
投名状吗?魏南淇道:“那名单的人属实吗?”
萧衍舟反问道:“他为何要送来假的?”
魏南淇眸光微动,“他利用我接近你。”
萧衍舟道:“萧熠这几年,已经暗中派人在各地招揽将士,编入东宫作为的私人武装,充实东宫宿卫。不仅如此,他还曾暗中拉拢青岚书院的山长,送了不少价值连城的墨宝。这些都是钟原替他一手操办。”
良禽择木而栖,钟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这份名单他既然送过来,就不可能弄虚作假,而且他也不敢,因为他知道,萧衍舟也在东宫安插了人,若名单作假被发现,就是两头不讨好,最后只能是死无葬身之地。
魏南淇咬了咬唇,不太喜欢听这些事。
自从到了京城,她所识得的每个人都各怀心思,无外乎是些琐碎的钩心斗角,可偏偏就是这些东西牵扯着不计其数的人命,还论不出是非对错。
萧衍舟看出她的心思,便没再提这件事,“回书院做什么?”
“前段时间,谭老先生意外寻得一份残卷,”魏南淇如实道,“是前朝工部侍郎谈静春研究火药的手稿,但手稿破损严重,许多字迹都被抹掉了,我去看看能不能复原。”
“谈静春?”萧衍舟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此人很厉害的,我小时候就听过他的事迹,过目不忘,博览群书,说是天才也不足为过,”魏南淇起身离开书案,神情颇为惋惜,“就是可惜了,天妒英才,二十八岁那年坠马而亡。”
萧衍舟顿了顿,表情没有变化。
魏南淇叹了口气,“不过,这个坠马而亡的说法并不可信,谈静春是武将,他从未参加过科举,是被破格提拔为工部侍郎的,一个武将在秋猎的时候坠马而亡,实在太可疑了。我猜,是他卷入那时的立储风波。”
萧衍舟点了下头,似是想到什么,眼底尽是看不清的晦暗之色。
不知不觉间,窗外细雨变成了暴雨。
两人挨的近,魏南淇思绪断了,借着烛火看到萧衍舟的脸色愣一下。
“脸怎么这白,身体不舒服?”
毫无预兆的,魏南淇不等他说话就把手伸过去,触碰那张衿贵而冷清的脸。
萧衍舟看在眼里也不躲开,任她触摸。
指尖冰冰凉凉,好像有什么神奇的功效,让他的体温一点点降下,逐渐没有那么难受。
下一刻,两人目光相撞,魏南淇整个人都呆滞了,瞬时心跳如鼓,反应过来,猛地收回手。
“!!!”
要命啊!居然下意识地就把手伸过去了!明明再三告诫自己和他保持距离的。可这只手怎么就不听话啊!
空气瞬时安静下来,魏南淇好似被吓到一般,往后撤了一步撞在书案。
“砰”的一声,桌上的册子和奏本掉落一地。
萧衍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她解释。
意外接二连三的发生,魏南淇脸上微微发热,心里明白,一下子闹出怎么大的动静,不说两句真的不好收场了。
可她说什么,“我就是太关心你了,所以情不自禁动手了”,“你长得太好看,我没忍住想摸一下”。
怎么说,她都像是个色中饿鬼啊。
思绪纷乱之际,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孟殷道:“殿下,兵部那边有消息。”
魏南淇趁机蒙混过去,一个闪身,已然趴在窗棂前吹凉风。
萧衍舟没把人逼得太紧,不追究下去了,淡声道:“进来。”
“殿下,奏折兵部王大人那边同意了,但户部回的话是,国事不靖,没有这个银子。”
孟殷看了一眼魏南淇,飞快挪开视线,结果又看到了地上的奏本,他心中懊悔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萧衍舟眉宇间闪过一丝极不易觉察的轻蔑,已然料想到这个局面。
前些日子,他上奏折要求户部尽快拨银操练兵丁,预防南疆暴乱,结果层层阻拦,都在等那个蠢太子发话。
魏南淇睁开眼,不由得问道:“多少钱?”
“三十万两银子。”提及此事,孟殷心里有些窝火,顿了片刻,“饷银可以继续从粮台上拨,主要是营房、粮食及火药等项,需要的钱多,大概是二十万两银子,而参加操练的将士大约有五千人,这些人的粮饷大约需要十万两。总共三十万两银子,户部那边愣是拖好几天!殿下都把帐给他们算这么明白了,这群人还妈的推三阻四,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至于工部那边,火药的调拨是一事一议,绝不允许私自调用,卡得更紧。”
魏南淇将方才事抛掷脑后,“若户部,工部那边是太子的人,让太子去说也不成?”
孟殷一阵见血的评价道:“太子殿下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鬼知道他在忙什么。”
没准就是他使得坏心眼呢?
这事儿细一琢磨,确实大有深意。
魏南淇暗自摇头。
萧衍舟侧眸看过去,道:“明日你和我一起去东宫。”
魏南淇正经不过一会儿,插科打诨道:“小的全听您吩咐。”
萧衍舟看破她的小心思,知道她想去,“你不想去也可不去。”
“哎呀,我的殿下,”魏南淇只好服软,“我去,我去。”
孟殷感觉自己有点多余,不由得干咳一声,好在锦安也走进来了,“殿下,张公公差人送过来一沓折子。”
有宫中的消息,魏南淇竖起耳朵,心不在焉从案几拿起茶杯,抿了口茶,一声不响地听着。
锦安道:“这折子都是御史台弹劾王妃的。”
御史台不是监察百官的么,魏南淇险些一口水喷出来,激动道:“我这是沾了殿下的光?”
之前的折子不都是弹劾萧衍舟的吗?
什么行事乖张,居功自傲,以下犯上,什么脏水统统都往他身上泼。
怎么还说起她了?
锦安默默点了下头,对着萧衍舟难以启齿地说道:“他们说王妃招摇过市,不守妇道,此举,身为定王妃是为不贤......”
“......”这番话属实给魏南淇整沉默了,“那再过几日就该有人让殿下写休书了,他们好闲啊。”
魏南淇不禁唏嘘感叹,却又不能多说什么。
算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萧衍舟神色淡淡,道:“把这些人都记下,回头给他们找些事做。”
找些事?锦安十分明白,他口中的找些事,绝非是小事。
魏南淇挪了挪身子,欲言又止。
萧衍舟道:“有话直说。”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魏南淇福至心灵,轻轻出声,“殿下,你纳妾吗?”
锦安:“......”
孟殷:“......”
萧衍舟低头注视着她,冷声道:“你也很闲?”
“冤枉!”魏南淇安分了一下,又开始胡言乱语,“我这不是担心以后再背个其他罪名吗?”
萧衍舟不动声色地拿起折子又放下,“以后把她的宵夜都取消。”
被踩到尾巴的魏南淇登时睁大眼睛:“嗯!!!”
怎么还断她食呢?
正挎着食盒准备进屋的田汐儿,默默收回了一条腿。
魏南淇赶忙招了招手,让她进来。
田汐儿听着方才那句话,觉得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须臾,还是把食盒打开,端出一盘精致的点心。
魏南淇一把将人拽了过来,两人一同坐在地上,“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今日回来的时候,街上的人看她的眼神十分异样,女子含羞带怯,男子鄙夷唾弃。如此,她不由得担心一下自己现在在京城的名声。
田汐儿这次笑出了声,“王妃,你知道现在京城都在传什么吗?”
魏南淇心中预感不好。
田汐儿笑容压不住,道:“那日王妃在宫中慷慨激扬的言辞被人传出去了。眼下整个京城都在说,王妃在王府过得是蜜里调油的日子。”
魏南淇一脸菜色,田汐儿却越说越上头,“这种事,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什么就都变味儿了,就比如说,王妃那日被绑着送王府,在坊间已经被传成了定王殿下对美人思之如狂,强取豪夺。”
田汐儿尽量克制情绪,压低声音,“而王妃宁死不从,拼命挣扎反抗,可怜王妃终是不敌强手,被疼爱了一晚,被定王迷得花枝乱颤,然后就死心塌地的爱上了殿下。如此精彩绝伦的剧情,现在连话本子都出了,王爷的新婚美妾......”
说着,田汐儿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就连火场那次也有——”
魏南淇手里的点心都不香了,“打住。”
真离谱啊,谁心这么黑,如此编排她!
而且还是个妾,写此书的人明里暗里都是在羞辱她!
萧衍舟微微挑眉,“拿过来,继续说。”
魏南淇欲哭无泪道:“你能听见?”
萧衍舟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魏南淇道:“别看了,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