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进去,我就要在这里等王妃!”
百香坐在檐下呜咽,半天没等来人,蜷着膝盖在阶前的角落睡过去。
她睡得并不安稳,听见脚步声靠近就睁开眼,“王妃?”
脚步声是赵管家的,百香不知魏南淇是什么时候靠近。
惊恐的声音打断了魏南淇的思绪,“找我?”
百香手指无措地蜷了下,下一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激动道:“王妃,奴婢,求求您救救大娘子!”
魏南淇没去看百香,反而目光往身后一扫,“后面有尾巴,抓了。”
“是。”锦安觉得她在定王身边待久了,不知不觉也带了那人身上的狠劲。
“进来说。”魏南淇抬步进了王府大门。
百香回过神来,才明白自己是一路让人跟踪过来,“奴婢,真的不知道,他们在身后.....”
子时已过,王府正堂又点起灯。
百香进了正堂依旧跪在地上,“王妃,您送大娘子离开吧!”
魏南淇叹道:“我不是承诺过吗?跪在地上作甚?”
百香抹掉眼泪,哭了好半天,“大娘子......与钟大人和离了。”
魏南淇没吱声,继续听着她往下说。
百香断断续续地哭:“和离后,大娘子不敢回侯府,就搬回秋院,可现在秋院忽然增添不少护卫,不允许大娘子出门,奴婢是瞒着大娘子,从后院的狗洞偷跑出来的,不曾想,还是被人跟着。”
魏南淇暗自想了片刻,“秋院是哪?”
百香答眼泪扑簌簌地掉,道:“太子买下的宅子。”
魏南淇道:“为何是瞒着?”
“王妃,大娘子不是不愿意走,是因为......”百香面色惨淡,哭了片刻才下定决心,“奴婢自知今日说了这个事恐难逃一死,但大娘子待奴婢不薄,奴婢与愿意为大娘子豁出性命。”
魏南淇深吸一口气,偏过头望向窗外的风铃。
百香说得语无伦次:“其实那日东宫劫持王妃,就是王皇后威胁大娘子给王妃下毒,王皇后的目的是日后方便掌控王妃,大娘子真的很想护住王妃,她不希望王妃卷入这场风波,所以才有后来的事,起初大娘子给王妃送钱,就是希望大娘子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是大娘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王妃真是青岚书院的人,大家,包括侯爷,所有人都以为是谣言,可这件事是真的,王妃回到京师后,这件事便传开了,大娘子知道王皇后心思打王妃身上,所以多次在其中转圜,背着王皇后行事。还有上次王妃落水,其实就是威胁大娘子安分些,可......可胳膊拧不过大腿,王皇后一再逼迫,甚至拿侯爷逼她给王妃下毒,大娘子想顺水推舟,结果王妃没吃下那药,大娘子暗度陈仓的事儿就暴露了。”
魏南淇心里把这事从到尾捋了一遍。
她回到京师后,确实惊动了一些朝廷的人,然后因着定王的身份,一些人好奇她的来路,肯定会下派人去查,结果查得人多了,还都是这个答案就没人再质疑了。
魏南淇收回视线,道:“你说王皇后拿侯爷威胁她,这又是怎么回事?”
百香道:“这,奴婢,真的不知道。”
魏南淇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上酸软无力,只得倚靠在椅子上,“回是回不去了,在王府待几日吧。”
百香道:“那,大娘子那边?”
“我会想办法。”萧衍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魏南淇收回了目光,注意到他手上的伤重新包扎过一次,“先下去吧。”
赵管家听了吩咐,带人下去后,又差人递过来一个匣子,说是太子妃前几日还回来的。
魏南淇打开一看,是陆骁送给她的团扇,还有一张纸条。
太子妃闻承采是师兄的姐姐,当初在闻府,两人匆匆见过几面,交集实在不算多。
萧衍舟面容微微一侧,见她躲着,就没进正堂,只是嘱咐锦安照顾好人。
锦安方才抓了人正巧碰见萧衍舟回来,问清情况后,萧衍舟就替魏南淇审了那两个家仆。
两个虾兵蟹将,本以为问不出什么,结果里面有个好事的,曾偷偷进过秋院,说院里面还有个和太子相像的小公子。
叫阿漓。
魏南淇咬了咬牙,心绪复杂,无论如何也琢磨不透这里面的关窍,倘若那个叫阿漓也是太子的孩子,那她只要保护好这三人,是不是就可以离开了?
老师是这个意思吗......
稚子何辜,这群人整日杀来杀去,孩子是无辜的。
魏南淇心烦意乱地点了下头,成功说服自己。
应该就是这样,至于护下来意味着什么,她也不去想了,经历了这一番波折,她深知自己没那个脑子,想什么都是徒劳的。
琢磨的差不多了,她就飞鸽传书给书院的谭老先生,说自己临时有事脱不开身,晚点再回去,可这个“有事”怎么看都显得有些敷衍,这说法就像是有空再聚,然后等到猴年马月也没空,人情世故她也不是不懂,魏南淇为了不寒谭老先生的心,于是又发挥了一下,说自己有了身孕。
随即,她又写了一封信给兰情,让他帮自己一个小忙,有空必有重谢。
“去问一下百香和那两个尾巴,秋院的院落格局和护卫人数,尤其是护卫主要分布在哪,”魏南淇抿了下唇,“顺便再让他们标好魏南歆和太子卧房的位置。”
锦安看她有条不紊的行事,觉得她有些长进了,“是。”
殊不知,这人脑子里一团浆糊,尤其今天格外的不好使。
半个时辰后,魏南淇神情严肃,负手在秋院对面的暗巷踱步。
锦安调配好暗卫埋伏四周,只等她一声令下,便可破门而入抢人。
孟殷谨慎道:“王妃在这里盯着?”
一会儿打起来,刀剑无眼,这个地方难免会被殃及。血一旦沾上,这辈子就洗不净了。
魏南淇不明就里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到秋院大门前,踹了两脚,“开门。”
“我他娘!”孟殷在暗处攥着刀,真要疯了,“这是干什么呢!”
方才的精心谋划全被这一脚踹没了,百香说院里都是持刀护卫,她没听到吗!?
她刚才摆出那一副筹谋大事的架势,原来是脑袋抽筋?
锦安深吸一口气,看着孟殷,“会错意了,在这待着,我去看看。”
今天晚上肯定是发生什么刺激到她了。
护卫听到动静,骂骂咧咧地开了门,“谁啊,大半夜不睡觉找死是不是?”
魏南淇黑着脸,“找人。”
护卫只开了个门缝,察觉对方来者不善,“你谁啊?”
魏南淇又踹了一脚,“我找魏南歆。”
护卫骂了句娘,道:“没这人,滚!”
魏南淇站着不动。
宫灯凑近,护卫打眼细看,惊觉这人是定王妃,神情一愣。
魏南淇眼里带了几分寒意,“现在是我自己来,再不放我进去,一会儿过来的就是武德司。”
这院里是什么人,他们再清楚不过,若是引来武德司的人,那可就全完了,护卫心下一慌,犹豫了片刻,转头让人去东宫叫太子,“只能让您一个人进来。”
锦安心中忽然紧张起来,道:“王妃。”
“可以。”魏南淇回头递给锦安一个眼神。
锦安了然,躬身退下。
秋院虽不比东宫,但院落布局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行至廊庑下,石阶微湿,魏南淇心不在焉,走着走着脚底打量个滑,气得跺了下脚。
随行护卫跟在她身后已是谨慎至极,实在不知怎么惹了这个祖宗。
魏南歆是被吵醒的,这会儿头发都没来得及梳理,锦衣披纱,见到魏南淇的那一瞬恍如隔世,连着眼眶也湿润了,“你怎么来了?”
魏南淇整理了一下情绪,收敛起来,“就是......过来看看。”
三更半夜路过这里砸门,魏南歆低头拢了拢衣襟,破涕为笑,“听说你还踹门了?”
魏南淇道:“敲了半天没人搭理我,就踹了一下。”
魏南歆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榻上,“过来,和阿姐谈谈心?”
“前几日,”魏南淇听赵管家说她去过王府,想着解释一下,“我不在王府。”
魏南歆苦涩一下,“没事,过来坐吧,回来这么长时间,我们还没聊过呢。”
上次这么秉烛夜谈还是师母,魏南淇略显局促坐在床沿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微微显怀。
魏南歆注意到她的视线,抚着她的发梢,道:“才四个月大,太医说,右手尺脉沉实。”
魏南淇接话道:“是女孩?”
魏南歆点头,和她聊起家常,“但最近也比较喜欢吃些酸的,就案几的杏子,百香尝了一口,连牙都酸倒了。”
魏南淇好奇,拿着签子戳了一块放嘴里,大抵是好面子没说什么,但一脸菜色,没嚼了两下就咽下去。
看着她娇憨的模样,魏南歆掩面一笑,接连给她递了两盏茶才冲淡那个酸味。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你和定王殿下如何了?”
听到那两个字,魏南淇就是浑身一激灵,简直比吃了酸杏还难受,“阿姐,是什么意思?”
魏南歆道:“也到年纪了,你们打算何时要个孩子?”
要个孩子?那不就得......
魏南淇登时大脑一片空白,又想掩饰一下,于是,连着吃了三块酸杏都没发觉。
魏南歆再怎么说也比她经历的多,如何看不懂她对这方面的懵懂,“小淇,无论殿下如何娇惯你,夫妻之情如何深厚,这都只是一时的,日久见人心,他是王爷,身份贵重,日后少不了三妻四妾,你生了孩子,日后他们既是倚仗又是底气。”
魏南淇嘴角抽搐了一下,猛灌了半壶茶。
难道她以后要带着一群小兔崽子,跟他的那一群莺莺燕燕在深宅大院里面拈酸吃醋,打嘴仗?
术业有专攻,她可真斗得过那群高门贵女,那些人的铁血手腕她在闻府就见识到了,笑得一个比一个温柔甜美,结果个个吃人不吐骨头。
这以后要是真是三妻四妾,她铁定是那个是死得比窦娥还冤的人。
不敢想,一点都不敢想!
这窝囊气她一点受不了,还不如跟小金过一辈子。
“不可能。”她咬着后槽牙。
只是话说出来,魏南淇又有些后悔和心痛。
她一开始就想错了,以萧衍舟的秉性,他根本不会纳妾。
就这点,她敢赌上全部身家,和一堆外债。
萧衍舟真的很好。
魏南歆含笑抚了抚她的头发,看得出来萧衍舟是不会轻易过她的,“那你是如何想的,难道真要与王爷和离?”
魏南淇沉默了一会儿,“阿姐,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这人本来就没什么斗志,这辈子都躺在徐州的那个小破架子床也挺好的。
“阿姐心里明白,你做不了那笼中雀,”魏南歆笑了笑,“人活一世,能得一知心之人相伴终生,是多少人磕破了头都求不来的,阿姐希望你日后能找到一个一心一意喜欢你的,你也喜欢的,两人长长久久,阿姐盼着那天。”
魏南淇羽睫轻颤,讷讷点头,心中很不是滋味,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阿姐明日就离开京师罢。”
魏南歆无奈一笑,靠在软垫上,“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阿姐走不了。”
魏南淇道:“阿姐,怎就知道我送不走人?”
“东宫那场刺杀,御史台王大人告病推辞,此事现已经交给父亲,小淇,你心里明白,此案根本不需要查,”魏南歆心痛不已,忍不住泪水涟涟,“再过几日,王皇后就会借着这个由头把父亲封为宁国公,小淇,你不知道,王皇后曾是如你一般才华横溢之人,那时入宫如同折了她的双翼,皇宫于她而言是樊笼,可她没有任何办法。因着她父亲位卑职低,她在宫中只能依附别人,齐皇后与德妃斗得水深火热,她乘机作为,为了得齐皇后的信任,甚至不惜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流产陷害当时的德妃。她所忍受的苦楚是我们难以想象的,这样的一个人一直隐忍蛰伏,而后接连扳倒德妃和齐皇后,如今,趁着陛下病重,又将手伸向朝堂......她的手段是我们不能想象的,你可知,德妃和齐皇后死前是被人剜了眼睛,剁了手脚。”
魏南淇一时沉默,无数情绪翻涌而上。
“起初太子殿下和我说的时候,我也很震惊,”魏南歆拍了拍她的手,叹道,“王皇后,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魏南淇道:“阿姐,担心王皇后对侯府不利。”
魏南歆抬眸看着她,“嗯。”
魏南淇道:“有定王在,王皇后暂时不会动我,所以也不会动侯爷,阿姐若是在待着这里,日后也是牵制侯爷的。”
魏南歆点了下头,“容我想一想。”
话音未落,萧熠已经推开了门,“南歆。”
魏南淇瞟了一眼,魏南歆咳了一声,顿了顿,道:“殿下。”
气氛突然变得诡异。
魏南淇看到萧熠不搭理自己,自觉地挪了屁股,给金贵的太子殿下腾地。
萧熠大步走来,坐在榻上,抚着她额前的碎发,“这么晚还不睡,身子不舒服?”
这人径直把魏南歆扣在怀里,魏南淇僵在原地,不敢吭声。
魏南歆拽了拽他的袖口,暗自提醒他,道:“和妹妹聊一会儿,好多了。”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魏南歆点头,笑了一下,“都这个时辰了,让人收拾间屋子出来罢。”
萧熠看都没看魏南淇一眼,道:“好,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