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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柳外轻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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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肃霜的时候,永康帝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殡了天,举国同丧。太子长孙无虞登基,改元昌顺,大赦天下。

相比起永康帝之死,国丧期间,另一位老臣之死则似细雨落于湖泊---静谧无声,一点波澜都未曾掀起。

“父亲……”凉亭内,徽瑶静静地拭去了脸上的泪,面向隔桌相坐的庄瑜瑾,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为什么,不早先告诉我父亲病了?”

“父亲不愿让我说。”庄瑜瑾垂首道,“他坚持着带病去太常寺执行公事,母亲和阎姨劝了他不止一次,他还是执意如此……”

“玉郎。”徽瑶手抚上庄瑜瑾的肩,唤他的字道,“父亲走了。你是庄家的独苗,切记谨言慎行,薄积厚发。”

“小弟谨遵阿姊教诲。”庄瑜瑾行礼道。

秋意绵绵。秋日午后温暾的阳光撒满成书页上一粒粒金箔粉。徽瑶梳着简单的发式,捧书坐于月华宫偏殿,如月下汀兰。

“姊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手头的书,被徽瑶抛于茶案上,她当即向门外瞧去。

“殿下,庄夫人和二姑娘来了。”翠绡这窘迫地通报道。

徽琬欲进殿门,瞥见左右肃然侍立的宫女,怯怯不敢前。还是庄夫人牵着她的手,一同走了进去。

“臣妇见过皇后殿下。”庄夫人拉着徽琬,盈盈下拜。

徽琬这才反应过来:“臣女……臣女给皇后请安。”

她们身子才蹲下了半截,如雁、翠绡两人一一扶起了她们。

“夫人和二姑娘今日怎来了?”翠绡问道。

“陛下安排的我们入宫……”庄夫人答道,“殿下事先不知情?”

“我的确不知情。”想了想,徽瑶面上的笑容却凝固了住,“这事情不太合规矩,本朝从没有让诰命夫人入宫来探视后妃的先例,我择日该与陛下说说。”

庄夫人笑了:“你这是在怪我?”未等徽瑶回答,她先说道:“的确如你所说。一旦你我开了这个先例,后世必定争相效仿,长此以往,规矩也就成了一尊装饰用的花瓶,是臣妇唐突了。”

听到这话,徽瑶目中浮起一丝黯色。

徽琬瞧了瞧左右,问道:“姊姊你在宫里过得还好吗?那个沈贵妃,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什么不好的。沈盈月放肆惯了,陛下倒纵着她,我也索性对她视而不见。”

“前些日子,沈贵妃才闹了一通。”翠绡埋怨道,“帝后的寝宫,晨晖宫与月华宫,名字都是相配的。沈贵妃偏要来凑个热闹,要把她住的半香殿改名为夕阴殿,倒不觉得‘夕阴’这个词意味着日薄西山,不吉利。”

“那最后,名改了吗?”徽琬问道。

“太后懒得管,陛下纵着她,我又何必同她为一间宫室的名字置气,倒是失了大家风度。”徽瑶淡然道。

御花园。弥漫的花香,浸染了庄家姊妹的衣裳。

“宫里就是不一样,别处皆已草木凋零,这里还能看到这么多漂亮的花。”徽琬挽着徽瑶的衣袖,绽出了久违的笑颜。

徽瑶莞尔:“你自幼就喜欢花花草草之类的,到现在还是一样。”

“姊姊,你看那朵……”徽琬的声音渐说渐小,目光怔愣在某处。徽瑶沿着她所看之处看去,花树彩枝掩映间,象牙白的颜色代替了秋草蓝天,成为衬托娇花的背景。其上有金线绣成的了了龙纹。

“妾身见过陛下。”徽瑶带着一干宫人行礼道。

“臣女……臣女见过陛下。”徽琬赶忙依样画葫芦地行礼。

“不必多礼。”长孙无虞干咳了一声,走至徽瑶身前,像一个只恐红露湿人衣的赏花者,“你……”他的目光,局促在徽瑶身上,欲出不得。徽瑶目光低垂,避免了与他四目相对。

“这花真美。”长孙无虞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花太美,倒令陛下流连忘返。”徽瑶似是在调笑,语气却平平。

此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这是你妹妹吗?”长孙无虞将目光转向徽琬。

“正是。”徽瑶道。

“她……长得挺好看的。”长孙无虞笨拙地夸奖道。

徽琬不明白,话题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转到了自己身上,一时惶恐不已。徽瑶不动声色地攥住了她的手,替她答道:“陛下谬赞,徽琬姿容普通,不足称道。”

“我倒是觉得她别具一种……娇憨之美。”

得了天子的赞誉,徽琬越发迷茫与惶恐,手上的滴滴汗水黏住了徽瑶的手。

“既然如此,妾身就替徽琬谢过陛下赞誉。”徽瑶言罢,又是款款一礼。

“不必不必。”长孙无虞忙挥手。徽琬低首偷笑。

“你妹妹叫‘徽琬’,是哪个‘琬’?”

“‘琬圭’的‘琬’。”徽瑶答道。

“看来你们庄家的人,极喜欢玉石。儿女名里都喜欢带个玉。”

“不过是按着族谱的规矩起的名儿罢了。”徽瑶回道。

此后,几人再次浸在了尴尬的安静中。

“殿下,您答应给二姑娘的礼物,还放在月华宫里呢。二姑娘想必都等不及了呢。”如雁出声道。

“既然如此,妾身就不再与陛下闲聊了。妾身告辞。”徽瑶施礼而退。

“姊姊要给我什么礼物,非得瞒着陛下?”徽琬见殿中只留下了她、徽瑶、翠绡、红绡四人,索性不再拘谨,拿起徽瑶桌上一碗碧粳糕就吃。

“不过是如雁姑姑给殿下找一个回宫的由头而已,二姑娘怎就真信了?”红绡似笑又似嗔。

“这样啊。”细碎的糕屑环绕着徽琬的嘴唇,徽瑶拿绣帕替她擦了擦。

“说实在的,我自5岁起伺候殿下,陛下是我见过的和殿下最为话不投机之人。”翠绡笑道。

“这个陛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徽琬话语未毕,先将头埋在了盘子里。

“一如既往地怎样?”徽瑶问道。

徽琬瞅瞅四周,俯身悄悄地对徽瑶说道:“一如既往地---傻!”

“二姑娘这话要是叫旁人听了去……”红绡警醒道。

“我就是看这里没旁人才敢说的。你们都不会出卖我和姊姊的吧。”

“自然不会。”翠绡与红绡齐声道。

寒霜宫。太后的寝宫。

“沁娘。”娇柔胜女人的男声一起,竟给秋意正浓的寒霜宫点上了几分春光。

此人正是沈后的面首萧白年。他不过二十来岁的光景,墨发如漆,面如涂脂,眉弯如镰刀,双目含精光,还生得一个包天大胆,总爱僭越地称呼沈后为“沁娘”,是沈后众多男宠中最为受宠的一个。

“怎么了?”

“沁娘,您是不知道。”萧白年伏于沈后膝上,像一只听话的狗,“朝堂之上那帮人整天欺负我!”

“谁欺负你?怎么个欺负你法?”

“礼部那个于郎中!他凭着自己是科考进来的,对我们这些不是科考进来的人就怀着偏见,天天跟吏部的杨侍郎说什么我论才华,论品德,无一比得上他。能与他平起平坐,全是靠我的床上功夫!”

“能靠床上功夫讨好哀家可是你的福气。”沈后手指轻挑萧白年的下颌,“你明白吗?”

“我自然是明白的。”萧白年谄笑道,“沁娘的美貌天下无人能及,他们都是因嫉妒才诋毁我。所以,沁娘就甘心让我受委屈吗?”

沈后轻笑:“哀家哪里舍得,让你受委屈啊。哀家自然是把你当心肝宝贝一样护着。不过,这可是有条件的。你要是没做到……”沈后不再说下去,尖利的指甲嵌进了萧白年肌肤。

“什么……什么条件?”萧白年身子一抖。

“你说呢?吏部的杨侍郎,可曾帮了沈家不少忙。你倒好,来哀家面前,说他如何欺负你。”长长的护甲,轻轻划过萧白年精致无瑕的脸。

“沁娘你误会了。是那个于郎中,一直跟杨侍郎说我的坏话。杨侍郎一句都没应,一句都没应。”萧白年心里打了个颤,连忙补救自己的话。

“这样啊,唉,是哀家的不是,差点就误会了你话里之意。”

一阵脚步声,响起在寒霜宫门前。

“陛下驾到!”宦官周从医拖长了的嗓音徜徉于门外。

随着沈后的起身,萧白年一跌至沈后脚下,如同一条被主人遗弃的丧家犬。

“臣见过陛下。”萧白年狼狈地对长孙无虞行礼道。

长孙无虞瞧见他满头凌乱的乌发,尽是云雨过后的痕迹,怒目圆嗔指着他,气打不过一处来。

“母亲,你……”

“怎么?深宫寂寞,哀家找人消遣一番,皇帝有意见?”沈后理直气壮。

“儿子……不敢……”

“皇帝过来有何事?”沈后又问。

“也……也无甚事,陪母亲闲话一番家常。”

“近来后宫太平得很,哀家无甚家常与皇帝聊,皇帝请回吧。”

“是……儿子告退……”

沈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嗤出得意的弧度。

一场还未开战,对手先已投降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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