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摔进一个寂静的空间里。

她终于丢弃了昏昏沉沉的状态，知道刚刚是在做梦，她反复强迫自己醒来又不可避免睡过去，在梦中不断奔跑着，躲避怪物们对她的追捕。

凯瑟琳站起身，环顾四周。

这种状态并不陌生，她与系统初次见面时就在类似的空间里，只是这次她看到的不是一团光球，而是一个模糊的绿色人影，从外形上看它是一位女性，双腿所在的地方被朦胧浅淡的裙摆取代。她感觉不到自己沉重的躯体，拼尽全力也无法让梦中的自己动起来，只好维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们终于见面了。”对方飘过来，握住她的手，“你明明能做的更好的。”

那抹绿色，那抹绿色竟然染到了凯瑟琳的手上。她突然间就明白这不是普通的变化，脑海里突然多出来的庞杂知识伴随颜色而来，凯瑟琳反应过来，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只能任由她握着。

“你是春之女神。”凯瑟琳说。

对方明显愣了愣，为这句话露出一个笑。

“是吗？”

在醒来前的那一秒，凯瑟琳看清了那张脸。

那是她自己。

*

这次她真的醒了，身体虽然沉重，但至少大脑受到惊吓后终于一片清明，不会在闭上眼睛后飞快地沉入梦乡。凯瑟琳闭着眼躺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床上，而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记忆是一张布满孔洞的脸。

“我接管了你的身体，跑了出来。”系统说。

如果凯瑟琳能看见它，就能看到那完美的球形身体出现了破损，零星的数据流在其中闪烁。在她经受精神污染时，系统也受到了攻击。

“这次病毒攻击可以在我一生当中遭受过的病毒攻击力排行榜上得一个前十。”系统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声音也有些恹恹的，“幸亏我的防火墙刚刚升级过，不然我真的要完蛋了。好在我分担了很多火力，你又有精神防护，没什么大碍。”

凯瑟琳连在脑海里说话都觉得费劲：“如果这个就叫没什么大碍的话……那我简直无法想象其他人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她整个人都在发高烧，没有力气说话也没有力气动弹，浑身上下都在疼，疼的最厉害的是头，凯瑟琳眨眨眼睛，感觉有湿润的液体从眼睛里流出来，视线一片血红。

“感觉我马上七窍流血。”凯瑟琳说。

“只是你躺着鼻血流不出来导致它从眼睛那里出来了，你不知道你们这两个部位相连吗？”系统安慰了她一下，说起她的精神状况，“你已经昏迷了两天，期间的脑电波和情绪波动表明你一直在做噩梦，中间醒了很多次，但都没拿回身体的控制权就继续睡了。不过有一次你迷迷糊糊地醒来，非要我记下一个至理名言……嘛，可能对当时的你来说确实是至理名言，没完全清醒的人做什么都不奇怪。”

“什么至理名言？”

“你说不想早死就要多吃香蕉。”

凯瑟琳一阵沉默。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孙大圣还能给我托梦。”她发挥了一下自己为数不多的幽默感来带动气氛。

系统没搭理她，接着往下说：“在你这次醒来之前你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恭喜你，终于被吓醒了。不用再回去玩追逐战了。”

“那确实算得上一个噩梦。”凯瑟琳还能回味起看到那张脸时自己心中涌起的恐惧，当然，它正随着时间流逝而消退，“不过我想我得到了点情报。牧羊人说得对，它，被我们称作神力的那个东西，它确实有自己的……思维？我说不上来，但我得到了很多知识，那种感觉就好像……”

“它在同化我。”凯瑟琳喃喃道。

她想起自己被染上绿色的那双手，那意味着什么？自己得到了知识的同时也在被污染吗？还是说在做了那么多的梦之后她终于不堪重负，给了对方可乘之机？凯瑟琳不知道，她的头越来越疼了，迫使她放弃思考，静静地躺在床上当一名植物人。

“唔，我看不到你的灵魂啊，我们不搞这种唯心主义。”系统也选择了放弃，“总之，我们先好好休养吧。”

凯瑟琳嗯了一声，转动眼睛，看见床边垂下来一条藤蔓。那是一直留在她房间里的那株好吃母本，好吧，她现在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奇怪了，而且突然看见一个东西出现在身旁也有点可怕。

神经还很脆弱的她轻轻打了个寒噤，紧接着，她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植物的话语。

这株植物在担心她。

【“脆弱的人类，脆弱的生命。”】

它说。

她还听到了植物生长的声音。凯瑟琳之前也听到过，但那时她在有意识地调动魔力，植物生长也无比地迅速，而现在她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那些不可察觉的生命活动却十分明显。

这是全新的感官，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可惜我只能结出果实，不能分泌甘露。”】

藤蔓惋惜地说。

【“否则她可以好受一些，那个侍女就经常喂她喝水。”】

凯瑟琳这才察觉自己的额头上放着折叠好的毛巾块，虽然读作毛巾，但其实只是比较柔软的布料，表面没有绒圈，使用体验只能说是还可以。它被放到凯瑟琳额头上时一定吸饱了水，但现在它轻飘飘的，里面的水分已经被她的体温蒸发掉了。

幸好她不在，不然一醒过来看见自己旁边有一个人会对做了两天噩梦的她造成二次伤害。

凯瑟琳咳嗽了两下，没把喉咙里的痰咳出来，反而牵动了胸口的肌肉，疼得恨不得昏过去。

我要是个治愈系就好了。凯瑟琳一边努力咳痰，一边痛苦地想。

*

缺治疗的凯瑟琳两天后退了烧，终于把松果准备的炖菜吃掉了三分之一。

这让松果大大地松了口气，比起前几天的不吃不喝，三分之一的炖菜已经算是天大的进步了。

“温室那边怎么样？”凯瑟琳问道。

“孩子们按照您说的步骤照料植物，没出差错。您的，嗯，好吃系列生长的也很好。”

“带我去温室。”

“……您现在刚刚痊愈，还是多休息几天……”

“嘘，带我去。”凯瑟琳挥挥手，没有多余的力气跟她争执，“我只教了他们怎么移植四号和六号，还没有教过他们扦插。其他数字也需要增加数量……现在种得越多，我们就能收获越多。”

松果没有被立刻说服，但凯瑟琳坚持要去温室，并再次祭出了“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吃饭”的要挟大法。这招很管用，松果用不赞同的目光盯着她看了一会后，还是去准备了雪橇，带她去了温室。

温室里比刚开始使用时温暖了不少，对凯瑟琳而言是温暖的温度，但对冰精灵来说这种温度算得上炎热，温度升高时他们还热晕了几个。现在为了防止晕倒，他们在开始干活前都会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只穿着贴身衣物干活。凯瑟琳走进温室，看到的就是一群衣不蔽体的幼崽们。

她看了眼松果，发现对方也很熟练地脱下外裙，只穿着短袖上衣和短裤站在一旁。

“这里太热了，殿下。”松果略带抱怨地说，“或许我们可以减少一些符文，之前孩子们因为努力干活还热晕了不少呢！”

“啊，但是，”凯瑟琳顿了顿，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植物们很喜欢这个温度。它们会长得很快。”

松果没接话，小心地看了她一眼。

“我看到你们种了很多，这真是太棒了，没想到你们这么能干。”凯瑟琳对灰头土脸的幼崽们说，“我猜最近植物们生长得很快。”

“是的。”幼崽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差不多一天就长好根了，但土干得很快，我们不得不排了夜班，好及时给植物浇水。”

凯瑟琳点点头，走到齐腰高的灌木丛前，从上面折下一根树枝。

“从今天开始我们将重心放在八九十号上。它们是灌木，可以通过枝条进行繁衍，花费的时间更少，得到的回报也会更多。首先要找一个装了水的容器，然后把枝条浸泡在里面……”凯瑟琳说一步做一步，力求让所有幼崽都听懂记住，“然后，它就会长出根。”

她拿出已经长了根须的枝条，将它放进幼崽们事先挖好的坑中，用土盖好。

“……再把土压结实，好了，它会变成第二个灌木的。”凯瑟琳拍拍手上的土，指着地上挖好的坑接着说，“听好了，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四号和六号要分开一样，在移植灌木的时候也要做到分开，不要弄混。待会我会给你们分配区域，按照我划分的进行移植，听明白了吗？”

“是，殿下！”孩子们异口同声，各自找好小伙伴，去折枝条了。

“您刚刚用了力量。”松果肯定地说。

“是啊，不过不用担心，松果。”凯瑟琳也开始干活，她折下一截枝条，准备在泡水之前先用它在地上画几条线，“我现在感觉很好。”

她说的是实话。疼痛和高烧只是过度惊吓的后遗症，大脑里被灌入了大量知识后凯瑟琳流了点血，再没有别的症状——在经历过应试教育的中国学生面前，这点知识灌输显然不够看。

凯瑟琳发自内心地感谢应试教育，以及当初高中教室里贴的“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口号。她的灵魂强度远远超过之前被召唤过来的本地土著，遭受精神污染时系统替她分担了大量火力，剩下的那些又被屏障挡下，所以她在做了几天噩梦后就不再胡思乱想，感觉真的好级了。

“接下来的计划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种满整个温室。”凯瑟琳弯腰在地上画出分割线，一边对跟在她身边的松果说，“都已经这样了，也就不用担心使用力量的后果，所以我打算努力缩短它们的生长时间。当然，肥料要跟上，而且不能长得太快。”她想起自己拿回来的那本黑魔法笔记，“我再去学点别的，看看能不能增加劳动力数量。”

她树枝一指：“这些灌木将有一个春天和夏天的时间成长，在夏季的末尾它们将开花结果，等到了最炎热的时候就是收获的日子。这不是结束，温室里的温度将会永远保持在这个温度，这就代表我们在冬天也能收获。我们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的温室，那些商人们迟早会发现他们无法从朗伊尔赚走任何一枚钱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