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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二十五章 青幕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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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动的火光随着月影的迁移渐渐消散在了山间,连绵树海又归于了一片寂静…..

…..

炙流顺着脖颈蔓延至胸口,又四溢进了酸胀的四肢。

挣扎中,噩梦散去,那视野终是撑开了一丝模糊光影…..青冥之上,火星飞浮、河水粼粼。低垂的夜幕上,漫天星辰撞入了瞳孔深处…..

北玉深吸了一口气,指尖抚上了衣物下心跳起伏的胸口。

“我…..”

“还….活着?”

感知着颊边光亮,她努力侧过脸,发现自己正躺于铺着席垫的河岸边。不远处,马系于树间,二三男子正围着篝火交谈着…..

北玉满眼愕然,强忍剧痛撑起了身…..

似听见异动,岸边人转过了余光…..

目光触碰间,还未等北玉将覆布裹上肩头,岸边人里那一身朴素便服、眉目明亮的少年便已持着食物与水囊向自己走了过来……

少年在北玉身前停下了脚步。

“江…..江姑娘?”

善意的凝望间,少年并未多言,他犹豫半晌,只将手中吃食默默递到了北玉面前。

北玉抬眸微颤,不明就里。当那悲屈目光对上来人不偏不倚的注视时,凉风中,友人环抱自己的悲惨一幕仿佛又涌入了视野…..

北玉眼泛红润,一把推开了少年的手臂。

“三番四次…..”

“次次皆是你!”

“你…..”

“到底想如何?!”

强忍泪水的她欲撑起身,却是脚踝的疼痛此刻钻心肆掠。北玉重心不稳,一下倚倒在了岸石上。

“利用婉歌给我下毒,折磨我,拘禁我。”

“这些皆不够,这次…..”

“这次又利用荼蘼…..”

“利用…..她良善心软,心念于我…..”

“让她用性命…..”

“来….”

“来换我苟活?!”

说罢,那毫无还击之力的卑屈之人已仰面泪下。

少年垂着头,低平的目光并未看向眼前之人。瞳仁深处,他仿佛藏匿心事,又显得十分悲伤…..

“那日父王要你性命,确是…..”

他放下手,微握住手心。

“荼蘼姑娘来与我求的情。”

…..

“但…..”

“你与她之情…..”

“她今日…..所行之意…..”

“本王…..并不详知。”

启口解释下,受益微叹。

北玉渐凝,似陷进了万般疑惑。

…..

(“荼蘼……”

“那时与我坦诚心扉时,曾…..

“提起范鄂…..”

“难道…..”

“难道这臭小子,确….”

“不知情?”)

…..

伤口的疼痛撕裂着她欲理顺的思绪,两人沉默相对,又咽下了各自的难言之隐……

…..

僵持之时,林中忽闻马蹄声。不过片刻,一黑衣人突驰马而出了岸丛。

“太子殿下…..”

那人跨马而下,北玉移目而望。只见那人疾步而来、贴上了少年耳边。

“殿下。”

“…..的尸….”

“已顺利带回…..”

“应…..”

“应未留下破绽。”

只言片语漏进了耳中,北玉凝目蹙眉,此刻她方觉,那少年身边的贴身侍者不见了踪影。

还未等北玉寻疑,那满眼哀愁的少年已将视线俯进了夜色里。受益弯下腰,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食物与水囊。

“殿下,您为了这女子,竟…..”

“…..”

“您…..”

“万不可轻信…..”

黑衣男子的话虽听不真切,北玉却被那眼中充斥的迁怒盯得肌犹粟栗。

“罢了…..”

少年黯然出声。

…..

似不愿让人窥见心绪,他令随侍从回过了身。

(“他身边那小太监…..”

“难道…..”

“难道为了我…..?”)

出人意料的事态令北玉越发错愕了起来…..

…..

(“一己选择,不仅关乎己身,有时候…..更会牵连旁者…..”

“已逝之人无法起死回生,但活着的人,却还能继以珍爱。”)

今夜之事,似乎应证了荼蘼生前的某些隐晦规劝…..

繁星月下的缠绵光影中,原来她早已预感到了什么。

而“让自己“活下去…..””

似乎也成为了那人在失望人世间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

想罢,忽有袭上悲凉心房,北玉泪如连珠,尽湿了衣襟。

“慢着。”

向着那背影,她咽下骄傲自尊,缓缓抬起了手。

夜色中,受益回眸。

…..

“东西…..”

“留下。”

憋屈数字出口,只见卧坐的女子一只手虽伸向了自己,脸却背去了里面。

受益悲光微愣,眼中却渐化开了些许释然…..

…..

岸边人满怀心事落坐,北玉则三下两下打开水囊,抬头将水灌进了方觉饥渴的喉中。

“姑…..姑娘。”

方得松懈时,一声幽唤又起。

一口水险些呛出,北玉惊恐回头。

岸石上,一老妇人落坐于夜色的身影映入了昏暗视野…..

“…..”

北玉圆目紧瞪,手撑住了险些倾倒的身体。

妇人眼角布满皱纹,面容虽和蔼可亲,微亮的眸子却透出了重重担忧。

“姑娘…..莫怕。”

“老奴……”

“老奴姓何,名檀。”

“是…..”

“在府邸时侍奉太子殿下的嬷嬷。”

…..

“…..”

见她衣着朴素、端礼垂目,北玉吃力地挪开了身体,不可置信地皱紧了眉心。

“你…..”

….

“姑娘称老奴何嬷嬷即是。”

…..

北玉的目光游离了起来。一时间,她有些手足无措,更寻思起了这陌生人的的来意。背对着妇人目不转睛的打量,她坐如针毡,拿起手中烙饼,默默地送进了口中…..

(“说是府邸的嬷嬷,我怎从未见过…..”

“说到底,还不是那人的眼…..”)

北玉的猜忌在心中欲言又止。

她将所思咽回心里,灌了口水,将口中之物一并送了下去。

“姑娘,你这水…..”

…..

“所以你告诉我,今日…..”

不顾那人担忧,北玉憋了口气、意欲试探了起来。

“今日…..可是那小子捡回了在下一命?”

突如其来的质疑令何檀当场愣住,她端详着北玉冰冷的目光,稍作沉默后点了点头。

“这片山中崖壁虽陡,但河两岸皆覆有芝林。”

“姑娘坠崖后,兴许是落至树上、后滚入了河中…..”

“方得万幸,捡回了条命…..”

北玉点头微思,又寻疑道:

“而后,他可是又令随行的嬷嬷你替在下更衣、疗伤?”

何檀渐起苦笑…..

“男女…..”

“授受不亲。”

“太子殿下…..是替姑娘着想。”

听罢一己猜想被证实,北玉再次卧坐了回去。想起今夜的一切,那泪痕斑驳的面庞扬洒上了讽刺笑意。

“可…..”

“这一切…..”

“不皆是他所谋?”

北玉眼泛泪光,攥紧了水囊。

“若预知我所为,他们大可将我捉了去,取我贱命、挫我身骨。”

“但他们父子二人…..”

“见我难囚,于是却将计就计…..”

“利用我那挚友…..”

…..

“杀人…..”

似为掩饰眼中急聚的湿润,她怨愤地朝手中食物咬了下去。

“诛心。”

颤抖的两个字连同眼泪一起被囫囵吞进了喉中。

“姑…..”

瞬时,逼人寒气又令气氛陷入了僵持…..

…..

眼见天端月色斜向了连绵山影…..妇人缓眸而下,终启口:

“老奴…..”

“只是按太子殿下吩咐办事。”

….

“此事…..”

“老奴虽不知亲王殿下如何想。”

“但老奴可向姑娘保证…..”

….

“太子殿下同情姑娘身世,愿为姑娘鸣不平,皆是…..”

“出自赤诚真心。”

见北玉垂望不动。她无奈错目,又一次投去了泛着月光的浅流中。

“太子殿下虽年少,但长自人心勾斗的皇城中,知晓世间事…..”

“何况…..”

犹豫下,妇人转过了目光。

“何况那孩子,对姑娘…..”

“…..”

见北玉面溺于悲、无动于衷,她的笑渐而变得勉强起来…..

“也罢。”

转头间,话语咽进了肚中。

孤苦之人含泪远望,丝毫不知这妇人到底要释明些什么。

…..

“恕老奴冒昧。”

“姑娘如今…..”

“可有意中人?”

一句试探,风干了北玉回转过来的苍白面容。她怔愣看着妇人,挂上了一脸不可置信。

“姑娘才华横溢,又生得花容月貌……”

“这一辈子,还有漫漫长路…..”

咽下心中感慨,何檀亦投望去了水面。

回眸间,她淡漠的眼中透出了丝丝同情的关切。

“就算、就算姑娘不为自己着想,也…..”

“得为身边人…..”

….

“想必…..”

“它界之人…..”

“亦不愿姑娘被仇恨遮蒙双眼…..”

“而…..步其后尘…..”

“不是么?”

若放在以往,这一味劝说定不会让这意气风发之人甘于沉默。而今夜,挚友死别、身逢绝境,这一切已令北玉意气消沉、无心再辩…..

“姑娘…..若就此放下过去,选对了路,依对了人。”

“将来得一良人,那这一生…..”

“兴许还有回转余地…..”

…..

“我…..”

妇人的劝慰令北玉哑然。

见她不语,似以为那心中生了动摇,何檀又道:

“那孩子宅心仁厚,虽知姑娘你…..”

似想起什么,她欲言又止。

“但、但他一定可替你做主……”

转言说罢,她轻覆上了北玉置于膝上的手。

“前朝旧案也好,姑娘今后之路也罢……”

“一切…..”

…..

“一切定会有尘埃落定的一日。”

目光交视中,那被覆之手紧攥了起来……

“何为…..”

北玉回过目光,在何檀诧异不解的注视中缓缓抽出了手。

“顺遂?”

“何为…..圆满?”

此刻,她对自己一生,对心之归处似乎早已有了无比清醒的预判。

…..

“江姑娘…..?”

….

风干的脸庞上,那干涸的嘴角一贯斜起….

“何为对路?”

“何…..又为错路?”

何檀哑然,北玉则将满盈泪光投去了河中。

“我只知人生苦短。”

“我…..”

….

“不该负心而活。”

….

“姑娘…..”

….

“世间陈规旧俗不堪数…..”

“但这一切,在在下的眼中…..”

“皆…..”

“犹同尘土。”

女子坚定的脸庞微微凌厉着,挺立的鼻梁上,似有丝丝光亮透进了那双清冷狭目。

“在下…..”

“自幼便被义父收作男儿养。”

“读书习武,苦研音律。”

“在在下的心中…..”

“天底之事,事事需争。不知何时…..”

“早已断了身为女子的实感。”

“竟觉得…..”

“这日子虽苦,却苦得踏实。”

“心虽怀怨,却活的真实…..”

“虽非男儿身……”

“却…..”

“感觉自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哑然的注视中,北玉低俯目光,又将只言片语消匿进了心中。此刻,那透着冷峻的垂眸映入妇人的痴凝,使那人仿佛有所迟疑,又有所会意。

(“如此看来…..”

“这孩子真…..”

“那、那宫中舞伎,可是为了…..”

…..

“…..而赴死?”)

…..

(“这一切…..”

(“这一切难道也都在那人的预判中?”)

分神中,何檀识到这一层缘由,目光竟有些无处安放起来。

“嬷嬷的好意…..”

“在下心领了。”

…..

“嬷嬷的救治之恩,北玉会铭记心里。”

何檀转眼看去,只见北玉朝自己俯下了视线。

“今夜…..”

“北玉将心中所想毫无保留地告诉您。”

“也望嬷嬷…..”

“能转告太子殿下。”

“…..”

…..

“从今往后…..”

“在下所行之事。”

“与旁人无关……”

“更……不需他如此牺牲……”

“冒险。”

字句掷地有声进耳中,两人一时语止,迎来的又是漫长的沉默…..

妇人收起杂绪,缓出了口气……

就在她垂下目光,思索着如何与那一意孤行的孩子进行交代时,北玉突紧蹙起眉头,痛苦地俯下了身。

见豆大的汗珠再次布满了女子的额头,何檀恍然意识到什么,她慌忙翻出随身携带的药盒,取出了包布中的灸针。

“方才老奴让姑娘少饮。”

她卷起北玉衣袖,瞄准穴位扎了进去。

“正是因为姑娘身体还有余毒未清。”

北玉被连扎数针,方觉连心的痛楚渐渐缓和了下去。

“今夜太子殿下发现姑娘昏厥于河岸时,姑娘虽未遭腑脏之伤,但暗器有毒,毒发后,姑娘已身陷垂危……”

“后我们一行人手足无措时,多亏亲王殿下令人及时送来了解药。”

“方才…..替姑娘捡回了一命。”

北玉强撑开了一道虚弱视野,不知为何,心中却充斥起了五味杂陈的无奈。

“但余毒未驱,伤口未愈。这身底子即便再好,如此不注意,怕也受不住…..”

她挪了挪身子,接过北玉手臂,将怀中针包覆于膝头,替她继续施针舒缓起疼痛来。

“嬷嬷…..”

北玉消缓了气吁。何檀抬起了头。

“你….精通医术?”

妇人一愣。

“略懂…..略懂一二。”

北玉诧异颔首,心中却有了些许不解。

“老奴家中…..”

“原数代行医…..”

“但自女儿难产过世,官人便一病不起。”

“后…..”

“这家中,便只剩了我这一孤寡之身。”

…..

何檀吞吞吐吐,见这女子与那人身影重叠,眸似闪过了一丝泪光…..

北玉一时语塞,错开了目光。

“抱、抱歉。”

她稍稍放缓了身体,平躺在覆垫之上,看去漫天星光,倒觉身边这孤苦伶丁的妇人,与自己竟生出了些共鸣……

…..

明月高高悬于夜空,如青幕之上银盘璀璨而耀目…..

萧瑟远风中,不远处少年回头凝望,转头又俯看去了眼前跳动的篝火…..此刻,在他五味杂陈的心间,亦暂获了片刻宁静…..

…..

次日,一行人再次启程。避开皇城司卫的数日后,终是沿原先预计好的荒路,悄悄将人送回了王府。何檀只交代这女子是途中受了嬷嬷仗责的府中舞伎,令侍女文星与小厮将人抬去了暖音阁…..

另一头,受益坐于回宫的马车中,依旧心事重重。

“太子殿下,成暨公公之事,皇后娘娘…..”

“可会生疑…..?”

身边的小太监一脸关切寻疑,少年却默而叹息,无奈摇头。

“我已令人知会母后…..”

“说昨夜混乱中,我途径父皇寝殿附近…..亦遭受了刺客伏袭。”

“我有负伤,而他为了护我周全…..”

一时间,受益垂眸含痛,话语又哽咽喉中…..

小太监领会,慌忙点了点头。

…..

封禅祭礼的队伍在一场异动后依旧日以继夜、浩浩荡荡地前行着。此刻的长队中,除了对冒充宫人突袭自己的刺客满心愤怒、懊恼不已的真宗,凤仪座驾中,珠冠正带的女人亦一脸难压怒色…..

“娘娘,将军大人方才说…..”

“他们在与黑衣人交手时,那刺客中了暗器之毒,争斗中,已坠崖而亡……”

刘娥叹了口气,目光却不改凝重。

“可…..找到尸身?”

….

侍女摇头。

“寻山之人道,那崖下水流湍急。”

“若坠入河中,大抵已流去了下游之地。”

“但山麓水路众多,若要寻出尸身…..”

“恐…..还需些时日。”

刘娥面露烦恼,扶额揭开了车帘。

“那些黑衣人…..”

见女人幽怨抬眸,侍女惶恐低下了头。

“只知…..”

“只知那些人身手了得。”

回忆起回行司卫军来报,侍女亦满腹疑惑。

“郭公公道,虽还未探出那些人身份。”

“但…..但他们亦有死伤。”

“娘娘若令人继续严查…..”

“定会…..”

“定会有所进展。”

刘娥微眯起烦躁目光,一时间沉默寻思了起来…..

(“那姓宛的混小子,得亏我早年对他颇有赏识。”

“未想到…..”

“当年宫中的白衣刺客是他…..”

“此回假扮的小宦…..亦是他…..”

…..

“想当年,他父亲与金陵反乱主谋者关系亲密…..”

“后因得国公府庇佑,方得苟延残喘…..”

“数年后,独有荆王府接纳了此父子两人容身…..”

“可是我…..”

“一时被他的美色所惑,疏忽了防备…..”)

想罢,刘娥不觉抬起了讽刺的嘴角。

…..

(“虽说,宛徽玉与那舞伎皆出自那人府邸……”

“但暖音阁献入宫中艺者年年皆有。”

“若非证据充备…..”

“尚不足以动摇他亲弟弟分毫……”)

女人一脸烦恼,为荼蘼的死无对证有些许懊恼了起来……

(“天赐良机,而我…..”

“又该如何…..?”)

她抬起思索目光,投去了窗外山间。

…..

“娘娘,祭礼吉日尚迫在眉睫,此事…..”

侍女瞧其心事愈重,不禁忧心。

…..

“暂待…..”

“回宫也罢。”

半晌,珠冠下的女子方将气叹出了口。

目光再次投望的车窗外,此时山中积雪渐融,萧瑟山景已全然不见了昨日火光琉璃的动荡…..

透心凉风拂过女人面庞,翱翔去连绵起伏的树海,又一气扬上山峰,远送去了一行人步足浅印、缓缓前行的步伐…..

…..

荆王府涟珠院内,这日雪开天晴。木芙蓉梢头薄雪渐融,水珠泛开了璀璨日光……

若颜抱着允珠在院中愉快玩耍,甚觉在这空空如也的王府中,从未感觉如此闲适。她将允珠放下,又与这嬉笑不绝的稚童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

就在两人玩于兴头上时,侍女春蛮突而从院外跑了进来。

若颜抬头,瞧其一脸惊慌,不免滑稽含笑。

“蛮儿,你…..这是怎么了?”

…..

“小姐!我、我有要紧事与你说。”

见春蛮拉上自己衣袖,目光避讳躲闪,若颜一脸不解,她遣青青与绣莹与允珠继续玩耍,自己则被贴身侍女回头拉进了屋中。

…..

“小姐!你、你听我说。”

“是关于宛乐师的事!”

“徽、徽玉?”

听罢这“男子”名讳,若颜一时间想起元俨震怒之事,不免又起惶恐之心。

“乐师大人…..不是被他囚于府中…..?”

“不、不是,小姐!”

“你、你听我说……”

说罢她涨红了脸,赶紧覆上了若颜的耳边。

…..

一番耳语甚为漫长,若颜面色历经了凝重、悲痛、惊愕、忧心一连串的跌宕起伏……最后,那双眼中又化开了无可奈何的释然…..

“你…..你说….徽玉她…..”

“她是…..”

她一脸不知所措、目光有些湿润。

春蛮点头。

“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想起那个男人一贯的谨慎、密而不宣,若颜依旧满心存疑。

“是文星姑娘。”

“前几日,王爷与太子殿下令嬷嬷将人送回了府中。嬷嬷受王爷嘱托,关照文星姑娘,说…..”

““江姑娘在府中养伤,身边虽有侍女照料,但恐无人约束,照顾不周,娘娘若是得空…..可以去瞧一瞧。””

听罢这番话,若颜的一桩心结仿佛瞬间迎刃而解……

“原来…..”

“那日他先震怒,后还了我发簪、转变了态度……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

想起如此真相,那人这般身世,若颜深怀感慨,泪里交缠起了笑意。

她覆上春蛮满脸不解的肩头,一番悲喜交加的欲言又止后,提起衣裙,转头便踏出了房门…..

“小、小姐?!”

春蛮满面惊慌,匆忙跟上了女子背影。

…..

暖音阁中,北玉卧坐于床榻上,一边喝着苦口汤药,一边又不住咳嗽了起来。

“姑娘这可是伤未愈,又染上了风寒?”

文星坐于塌边,满脸无奈地叹息了起来。对这昔日意气风发、风流潇洒的少年,如今得知她真实身份,旁观那黯然消瘦的面庞,侍女亦是生出了些许同情。

“打回府起,姑娘便不发一言,沉默至今。”

“姑娘若是心中有难言苦痛,不妨…..”

“说与文星…..”

侍女的关切之语落入北玉耳中,只使她侧眸透出了丝丝淡漠。

…..

浅棕色瞳眸虽转,那目光却锐如尖锥,文星一颤,紧张地错开了目光。

她放下手中药碗,试图为那人拭去嘴角药渍,北玉却推开那手。

“我自己来。”

她淡出侍女目光,抽去了她手中手巾。

见这婢女为自己初次的开口惊愕地目不转睛。北玉则不屑地放空了侧目。

“要说这府中阴诡之事……”

“这些年,我…..”

“也…..算是瞧够了。”

文星不解地凝固了目光。

“就好比…..”

“当年…..那余姓侍女。”

视线回转进了故作镇定的侍女眼中。

“她的自死…..”

“与你…..”

…..

“可有脱不了的干系。”

“…..”

文星瞳色骤聚,愕然中话语吞吞吐吐了起来。

“我…..我们这些下人……”

“也、也只是按王爷意思办事。”

无措中,手巾不觉滑落。侍女回神,连忙弯腰拾去……似为掩饰心虚,起身后的侍女径直回头、收拾起了案托。

北玉嘴角蔑笑,头不觉又扭了过去…..

…..

文星满心忐忑地退去门外,正转身,恰逢若颜从廊亭外匆匆赶来,廊上,各怀心事的两人险些撞了个满怀。

“娘、娘娘。”

侍女目不敢视,慌忙行礼。若颜则抬起了关切眼色。

“星儿、江姑娘…..”

“可歇下了?”

……

北玉正闭目养神,突听门外对话,瞬间醒目。

“若…..”

她意识到什么,惶恐地坐直了身体。

“怎、怎会…..?”

还未等惊愕中的她细想明白,那迎着刺目日光的房门已应声而开…..

…..

昏暗的屋内积着许久未居的浮尘。若颜绕过屏风悄悄走进内屋,一边感慨这暖音阁怎会有如此偏僻的住所,一边不禁用手绢悟上了鼻口。她心疼那女子之余,目光不住左右巡视了起来……

“徽…..”

话方出,转念又改。

“江、江姑娘…..?”

只是屋中一片寂静,并无回应。若颜揭起内帘,巡视一圈后目光又落到了不远处的床榻之上。只见榻上却有人在,此刻却裹覆薄被,似不愿将自己瞧见……

若颜先是躇疑,后又心生无奈。她走上前去,看去此欲作弥彰之人,娇容不免写上了几分无奈。

“徽…..”

她弯下腰轻唤,手覆上了被角。

“江…..”

“江姑娘?”

见那人不应,她停滞了手中动作。

“姑娘之事…..”

“文星…..都令春蛮与我说了。”

见抓紧薄被之人依旧不愿放手,若颜稍思片会,于床边坐了下来。

“这一切…..”

“其实…..也是王爷的意思……”

不解中,她话语有所停顿。

“王爷念姑娘父亲年迈,又有藏库重职在身…..”

“所以…..”

“所以让我…..”

女子纯直的话语至此,榻上被团微微颤抖了起来。被下,北玉百般克制,不堪再忍。

“他…..”

那人一把掀开了覆被。

“他那是利用你,利用你、好为了将我听凭他…..”

气恼的一瞬,那长发披肩,穿着女式浅杏色刺绣里衣的清俊人儿突而落坐在了若颜目不转睛的视野中。

羞耻如波涛袭来,北玉一时恍目,欲言又止。即刻错开了目光。

…..

若颜深吸一口气,为女子清瘦了些许的脸廓,更添俊美的容颜陷入了恍神。

这模糊了性别的气质,与她一身柔美的衣裳生出了些难以言喻的违和。此刻,若颜似乎明白了此人心生抵触的原因。

“她…..”

“大抵是习惯了以男子衣饰示人,不愿被人瞧见…..”

她在榻边坐下,似为让北玉安心,轻轻覆上了她的手……

一瞬间,手背上柔软的触感令北玉霎红了耳廓,只觉有滚滚热浪袭上脸庞。她目光躲闪,垂看去了别处。

“那日雨夜,你我宫门告别。”

“你送我发簪,我虽恐男女有别,却…..”

“却还是毫无犹豫地收下了。”

若颜未留意北玉反常,只放下了男女之防,与同为女子的她亲密坦诚起了心中所想。

“因为在我的心里,不仅怀有对你的愧疚。”

“更已将你…..”

“当作了挚友,当作了知己。”

…..

“我恐这情愫生出异变,不知该如何面对。”

“故决定不再与你相见。”

…..

“然而…..”

“你离开王府的那夜。”

“府中侍女落水而亡,意外频生…..”

霎那,北玉转过了充满了诧异的打量。

“而让王爷对你我之事不再能忍。”

“王爷震怒,将我禁足,更险些将侍女的死因归咎于我……”

北玉不偏不倚的目光中,似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所以…..一开始……”

“他早就知晓了我与你……”

北玉颦眉,若颜点头。

“故调查我身世,因知晓了我入宫目的。”

“而…..对我动了杀意……?”

北玉讽刺的眼中,若颜黯然颔首。

……

“后来…..”

“太子殿下细查中得知你女儿身,替你求情。王爷的怒火方得以平息,更意外地答应了那孩子,会护你周全。”

若颜不解垂眸,北玉却突而挂上了另有所思的淡然。

“我虽不知太子殿下与王爷是如何想的…..”

若颜的眼中泛起了欣然湿润。

“但他原谅了你,原谅了我……”

“我这一桩心中重负,也算是放下了。”

……

“我知你身世坎坷,想为父母、为金陵义士与碧澄姑娘洗刷冤屈……”

“但…..”

“此事并非你将那人除之而后快、便能轻易解决…..”

…..

“如今…..经此一看…..”

“我…..”

“倒觉太子殿下是位怀柔仁慈之人。”

“他日,你若将此事托付于他……”

“倒……”

“兴许会有转机…..”

见北玉垂眸沉默,若颜难探其心,不由紧了紧覆手。

“如今,你只管养伤,养好身体。”

“其他事情,且放一边也罢……”

“如今,你我既同为女子,自能够互相扶持,互相依靠。”

“就算我人微言轻,没有能力事事圆你心愿……”

“但必要时刻,我…..”

“定会站在你身边…..”

想起昔日庄雅离世的悲剧,若颜恐再失眼前人,只苦口婆心、竭尽所能地与其开导起来。

北玉垂眸不语,似在经历了挚友的亡逝后,亦对自己的言行有了迷茫、起了质疑。

……

空旷的房中,侧坐之人身上隐约的香气包裹着北玉隐隐沁汗的身体,她突觉脑海中混乱四起,心渐鼓雷…….

那骨节分明,洁白修长的手掌从若颜的柔荑指尖下缓缓抽离出来,北玉又用薄被裹上了燥热不安的身躯…..

(“在她未知我女儿身之时,与我一直持有疏离…..”

“如今……”

“她知晓了真相,放下了男女之防,却与我这般亲密…..”)

北玉渐而蜷缩起身体。

(“她、她心如止水,而我…..”

“我却对、对她…..”)

目光触碰间,若颜娇艳的杏眼粉腮入眼,那日日夜夜、耳鬓厮磨的幻想又毫无顾忌地涌入脑海…..梦境中,花儿缠绕于藤木,浮光掠影的倒影里,娇吁不堪风雨…..

她不堪再想,惶恐地再次扭过头去。

“够了!”

(“这往后,我若不受控,让她知晓了我心意…..”

“可会让她心生厌恶,与我…..”

“与我再起疏远之心…..?”)

…..

“北、北玉?”

若颜的呼唤将北玉从胡思乱想中拉回了现实。她不知所措,柳眉颦蹙。而这榻上人却怒从中来,将脸埋进了双膝…..

“北玉是乐坊出生的低贱肮脏之人…..”

“怎配…..怎配与娘娘…..”

“成为知己?”

抱膝之人幽幽道。

….

“我…..”

女子一改往日爽朗,若颜顿生语塞。

….

“我、我累了。”

见她不顾自己难堪,一下又钻躺进了被中。若颜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挂上了满脸错愕。

(“她可是…..还未放下心中仇恨,顾忌我的身份,不愿….与我坦诚心扉?”

“但是…..”)

凝望着榻上人青丝如瀑的背影,她无奈叹息,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也罢…..”

“来日方长。”

“总有一日,你会知我…..”

“知我一片真心。”)

若颜一声叹息,无奈起了身。当她一步一回头,不舍退回房门时,被中人却泪缠于眼,颤身抽泣起来…..

…..

(“若颜,你可知…..?”

“人生中,唯有两件事可乱我心绪。”

……

“一是仇恨……”

“二……”

“却是爱意……”

“身为女子,我也怀柔弱。”

“身为女子,我亦有多愁…..”

“与你坦诚身份后、亲密无间的那段时光。”

“我虽常觉欣喜。”

“却也…..”

…..

“百般克制…..”

“孤独难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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