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平铺整片地界,冽风裹挟雪粒剐蹭着来客,目及所在,寸草不生,唯有山崖陡峭处几抹碧色,随风浮动,正是灵仙草。而这里,便是黎山山巅。
“阿源,到了。”
桃源闻声掀开裹体的斗篷,抬腿轻盈落地,狼身雪魄一抖毛发,身上雪花便纷纷簌簌下落,一部分落到桃源发顶与肩膀,活生生捏了个行走的雪人。
桃源不以为意,甩甩头,抖抖肩,利落地拍掉雪沫,环顾四周一圈,视线落在了右前方的神兽陆吾身上。
此刻,陆吾正蜷缩在地,双目紧闭,九条巨尾凭空竖起,迎风左右晃动,一副恬适安逸模样。
岩石后
桃源压低嗓音轻声道:“成瀛说神兽陆吾性情暴戾,且护灵草心切,我们切莫惊扰它,”说着取出一小巧玻璃瓶,里面装了半罐橘色粉末,她将其置于眼前,沉声道,“幸亏他给了我们嗜睡花粉,据说用上一半,那陆吾便能昏睡过去。”
雪魄伸手取过玻璃瓶,两指摩挲观赏片刻,随声道:“我原来见过这粉末,虽说效果立竿见影,但药效流失速度同样很快,且有一定的副作用,陆吾还需守卫黎山,我们不能过量使用,否则将造成影响,”他将粉剂揣到袖口内,随后抬眸,“阿源,速战速决吧。”
“嗯!”
随后桃源竖指捏诀,一道长形桃色雾气应运而生,她打开瓶盖,将橘色粉剂倒入粉雾之上,口中念诀,驱动桃雾飘荡至陆吾四周,将其层层环绕,包裹陆吾全身。
“呼----”
鼻尖传来细碎的呼吸声,只见神兽陆吾气息悠长,双眸轻闭,九尾落地,舒展全身,进入黑甜的睡梦之中。
“好啦,”桃源偷偷窥探片刻,直起身子低声道,“他睡着了,我们快走。”边说边悄声俯身前行,雪魄跟在桃源身后,低头俯身,有样学样,不敢懈怠丝毫。
时间接近晚八点,夜幕降临,崖边灵仙草鲜嫩的碧绿迎风招展,逐渐绽放出应有的风采。
一步,两步,越来越近,却也靠守在灵仙草身边的巨型神兽愈来愈近,紧绷的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紧抿的双唇形成一条细线,鼻尖气息刻意放地沉缓,步伐也逐一僵硬板直,肌肉渐渐绷紧,眼见触手可得。
突然,陆吾抬起人面头颅,像只猫一般打了个哈欠,而后将头置于那唯一的一株灵仙草旁,扁平的鼻间吐出阵阵气息,吹动着灵草左右浮动,而后继续陷入沉眠。
此时,桃源距灵仙草还有四步脚程,离陆吾已到了极近的距离,她望向神兽紧闭的眼皮,悄悄呼出一口气,接着屏住呼吸,挪动脚掌,一寸寸向前移动。
传言陆吾听觉敏锐,嗅觉更是灵敏至极,能靠气息掌握方圆十里的异动,桃源与雪魄事先施法,隐去自身气息,却无法停止呼吸,只能不断低压换气频率,以降低被发现的可能性。
四面寂寥无声,仿佛被黑幕一般的巨网笼住,气压低沉地可怕,仿佛被打碎般,细细地分散在二人周围。
“阿雪,”桃源使用传声之术,给身后的雪魄提示,“待会我采到草药,你便化为雪狼,载我下山。”
“没问题。”雪魄拇指食指指尖并拢,向桃源传声后比了个OK的手势。
灵仙草长在悬崖边,想连根采到并不容易,桃源蹲坐在地,一手拉住雪魄,一手极力向崖边探去,指尖一厘厘靠近灵草根部,触碰后用力攥紧,轻轻向里拖拽,而后“噗”一声,灵仙草被连根拔起。
桃源身体一僵,微微侧首查看陆吾动静,只见神兽睡意正酣,并未有苏醒迹象,桃源这才放下心来,被雪魄拉起了身。
桃源脸上呈现一抹笑意,她牵着雪魄缓步撤回。然而,就在她即将到达安全地时,衣角突然收紧。
刹那间,心脏沉入谷底,全身血液倒流,背后传来灼热的气浪,烘炽着桃源整个身体。
“阿雪,”桃源轻喊雪魄,迅速将灵仙草放到雪魄掌心,“别回头,阿雪。”桃源声音嘶哑,紧紧握了握雪魄指尖,颤声道,“先走。”
雪魄还未做出反应,下一刻,飓风掀起,虎啸轰鸣,桃源瞬间被卷至百丈高空,滂沱的雪沫淹灭万物,气浪向四周席卷!
恍惚间,漫天雪雾中,一双鲜红双眼怒视长空,对准桃源,大张巨口。此时,桃源极速坠落,冷风夹杂雪粒刺地她睁不开眼,她蜷缩身体,抱住脚踝,竖起两指,召出溯源准备御剑飞行,然而虎啸震天,层叠环行气浪冲击长剑,竟是直直击打到远方。
千钧一发之际,一袭白影骤现,电光火石间闪向桃源身侧,利用冲击力直直撞向桃源腰侧,于深渊虎口堪堪将其救下。
桃源摔倒在地,头痛万分,右手被划出一道鲜红的伤痕。恍惚明灭间,眼前出现一条巨型雪狼,嘴里叼着灵仙草,仰躺在地,急速喘息,正是雪狼雪魄。
我太了解你了,桃源摔得全身发麻,骨节咯咯作响,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雪狼,嘴里悄声嗫嚅着:‘’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听劝的。‘’
这一撞力道太大,一人一狼摔出去七八米远,差点掉到悬崖下。雪魄挣扎起身,桃源这才发现,他的腹部有三道鲜明的伤口,渗出的血浸湿了雪白的毛发。
很明显,那是刚才救桃源时被陆吾的牙咬出来的口子。
地上雪粒微微震动,身后传来神兽四爪踩地的闷响,鼻腔声声吐气,口中阵阵嘶鸣,所有行为都表示它被激怒了。
“阿源,能动吗?”雪魄勉力抬头,炯炯金色瞳仁盯向桃源。
桃源抬手拍拍前胸,咳了几声,喉腔溢出丝丝血沫,她扭头扯动嘴角轻笑:“当然能。”
“那好,”雪魄直视桃源双眸传声道,“你现在马上挪到我背上,我载你下山!”
神兽陆吾,性情暴戾,人面虎身,其吼声有形,如利刃,善以此为战,其九尾硬如兵刀,触之即皮肉开绽,为黎山第一镇山神兽。
身后传来低声嘶吼,几步下来,陆吾站在下山路口处,堪堪堵住了来处。
桃源此时已经趴到了雪魄背上,她艰难掏出桃包中干瘪的几朵桃花,将其置于那三处伤口,随后念决驱动丝丝粉雾,包绕渗血之处,发出轻微粉色荧光,下一秒,血流停止,伤口愈合,仅留下几道厚重的深红浓痂。
“谢谢。”
“不必。”
桃源之前被陆吾吼声震伤,身体内部隐隐作痛,她趴到雪魄耳边有气无力道:“陆吾勇猛善战,出手诡异,你我都并非这神兽的对手。”
雪魄双眼凌厉,扭头蹭着桃源侧脸沉声道:“你累了,先休息。”
言罢他将灵仙草一口吞下,俯低巨身做防备状,口中轻声道“抱紧我!”
下一刻,雪魄周身掀起一阵桃花飓风,如利箭般直攻向陆吾下半身!
本以为它会弹离地面,然而神兽稳如泰山端坐在地,张口发出震耳虎啸,一袭袭锋利气影冲向雪魄,俯一接触,雪魄当即头痛欲裂,口中溢血,竟被震飞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雪魄于半空中迅速调整身形,凝结万千雪沫形成无数锋利巨大的菱形冰晶,瞬间冲击陆吾!
陆吾即刻起身驱动九尾,边跃动闪躲边利用尾刃防守,于瞬间便切碎了一块块冲击而来冰晶!它巨口大张,尖牙利现,发出虎啸,声影如波涛般刺来,将冰晶震成万千碎屑,飞腾于蓝空之中,形成一道天然的雪粒屏障。
情势不容乐观,几招下来,陆吾几乎丝毫未动,而雪魄却负伤在身,经脉受损,在这样下去,怕是要同桃源双双葬身于这悬崖之上了。
背上的桃源已陷入昏迷,雪魄连化回人形,将桃源轻放在地,他胸腔疼痛难忍,一股热流上涌,喷出一口鲜血。
雪魄双眼布满血丝,被鲜血染红的嘴唇轻轻上扬,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我们今天要走大运了呢。”雪魄转身轻抚桃源侧脸,此时灵仙草他早已服下,再耽搁一阵,约定的一炷香之内回到成瀛那里怕是达不成了。
该怎么办?
眼下陆吾并没有主动攻过来,而只是死死守住路口不放行。
可为什么它刚才没有主动攻击我们呢?
雪魄迟疑片刻,突然心下一动,拿出了成瀛临行前给的黎花木牌。
“这木牌你拿着,这样陆吾便知道你们是我的客人,不会太过放肆,”成瀛讪讪道,“可那神兽天性好斗又骄躁,怕是不会轻易放你们走,所以,一切多多保重。”
“原来这还是它放水后的实力吗?”雪魄气血上涌,头晕脑胀,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完了,不会融魂不成,自己现在就要命丧黄泉了吧。
正当雪魄犹疑之际,桃源颈间发出一声轻笑:“雪魄哥哥,你这便六神无主了吗?”
这熟悉的声音,正是昏睡了许久的白灵。
雪魄颇为惊讶,心中竟油然而生出一种救命稻草的感觉,他捂着胸口看向桃源颈间艰难道:“那灵儿,你有什么办法,快......使出来吧!”每吐一个字,喉咙便更沙哑一分。
“我能有什么办法,”白灵化成白猫蹲坐在地,她转转眼珠,眨眨眼,低声道:“强攻不行,那便智取!”
“说来听听!”
“我们这样,”白灵跃至雪魄肩头,贴着他耳朵:“我听说陆吾虽生性好斗却也是生性贪玩儿,因常年独自长于山巅,颇为孤独,因此十分喜好逗鸟捉虫,一会儿我化出多只小鸟,嘴里衔着那未用完的瞌睡粉,把它引到旁边令其陷入熟睡,这样,我们再趁机下山!”
雪魄沉默半晌后略微点头:“可若它不受你那鸟儿引诱又当如何?”
“它会跟过来的,因为我有这个,”说罢白灵示意雪魄从她脖间取下一枚香囊, “此香囊中装有致幻粉,虽效用不大,却可暂时迷惑住它,使其听从施幻者的指示。而你要做的,是运用桃风,将这里面的粉剂运送到陆吾鼻腔附近。”
“能做到吧?”
“姑且一试。”
说罢,白灵喵呜满意地转了一圈,五只翠绿蜂鸟应运而生。雪魄即刻落座在地,后召出一缕桃瓣清风,混融香囊中的粉末,悄声来至陆吾身边。
下一刻,五只蜂鸟衔橘色嗜睡粉剂倾巢而出,飞到陆吾身边叽喳玩闹,吸入致幻剂的神兽甩甩脑袋,面前是一片晕眩的五彩光景。
“到那边去,”雪魄指向旁边的空地,示意它空出下山路口。
昏昏沉沉间,陆吾竟真的开始细细往旁边挪动身体,边走边伸爪逗着眼前几只蜂鸟,雪魄见状,立即悄声化为雪狼,将桃源叼到自己背上,顺便带上白灵,俯低身子,轻声往前走,准备露出路口的刹那便飞身下山。
蜂鸟边飞边向陆吾投下一粒粒嗜睡粉剂,陆吾显然已被致幻剂和几只蜂鸟逗得团团转,它左右摇晃着身体,步伐越来越沉重,没走几步便倒头陷入昏睡,没有丝毫反应。
调虎离山之计终于见效,雪魄急不可耐地抽身飞下山巅,迫切地奔往山下那座老砖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