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那道剑气为何如此特别?”
“那是大道流光,看来是那位回来了,为师得去凑个热闹才是。”
“啊?去凑热闹?师父,你不是不爱凑热闹吗?”
“那也要看是谁的热闹。”
话音方落,那白衣长袍的男子就持剑飞行而去,徒留小药童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竹林深处,七彩剑气汇聚不过刹那,片刻后,那执剑而立之人,便已然集大道剑气与一身,可她手上却无一剑,只有一道七彩霞云似的剑气,倒是她身旁立着的那把剑,不似凡尘俗物。
吕玉真隐隐有驾驭不了那七彩剑气之意,白若凝脂的额间满是细汗,嘴角吐出一口鲜血来,瞧着像是下一刻便会走火入魔般。
黄泉剑急得上蹿下跳,身旁自家主人没有清醒,自家主人的夫人又要入魔了!
它一着急就容易躁动,一躁动就控制不住,想要打断那股子足以毁天灭地的剑气。
“我没事,你且在一旁等着,别冲动。”吕玉真像是能听见黄泉剑所思所想,一句安抚,那暴脾气的剑便安静了下来。
然而黄泉剑是安静了,可吕玉真却也只是强撑着安抚罢了,她不知用了多少气力,才让自己听上去毫发无伤,但五脏六腑早已被剑气反噬。
这七彩流光剑气是师父教她的最厉害的功夫,可她才学了一日,宗门便被眼前这走火入魔的家伙给灭了,所以也不过只学了些皮毛,如今强行运用,也实在是走投无路。
如今这剑气倒是被她汇聚而成,可这挥剑的力气,也的的确确是再也没有了。若她的配剑尚在的话,说不定还能借助剑之力,拼尽全力挥出这最后一剑,可她的“风絮”也在宗门被灭那日消失了,她找了它百年,毫无音讯。
“罢了,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同归于尽的法子方在吕玉真脑子里冒出了头,下一刻,那道剑气便骤然变幻,化作丝丝烟雾,恍若七彩霓虹于九天寰宇骤然涣散,竹影崇崇的林子刹那间如白昼般明亮。
“死道友不死贫道,师父,看来我还是悟道不够深。”呢喃自语只刹那,那溃散的流光忽然间全都朝着吕玉真而去,不过瞬息,便尽数进入了吕玉真单薄的身子里头。
剑气入体,吕玉真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那件白色素雅长裙染上了七彩流光,恍如天上仙子以七彩琉璃织锦而成的琉璃裙,着于身,生于天,却陨落于凡尘。
“师父师父,她是活过来了吗?”小药童好奇极了,分明方才还一脸死气之人,只是因为吸收了那些剑气,便活了过来,不仅活过来了,还变得似天仙般惊艳绝伦,虽然素衣雅裙已然是个绝色美人了。
“她不是活过来了,她是快死了。”白衣男子淡淡地解释着。
“啊,那怎么办,师父你赶紧救救她呀!”小药童急道。
可白衣男子也只是摇摇头,惋惜道:“不曾想再见便是永别,不过她若能置地死地而后生,此次之后,才是真正的得道。”
小药童听得云里雾里,挠着脑袋想半天也没想明白,便只能接着问他师父:“那师父的意思是,这位仙子姑娘到底是会死还是不会死呀?”
白衣男子闻言,却并未言语,只瞧着那剑气浑然一体的吕玉真,眼底也隐隐都是好奇,却无任何瞧见故人生死一线的担忧,甚至都未曾想过要出手相助。
那边吕玉真幻化剑气入体之时,便已然以自身为剑,如今人剑合一的她,已能将这七彩剑气之力幻化成最强之境,可也只是,此刻最强罢了。
“萧祁,你我也不是第一次同归于尽了,只希望以后莫在遇着了,我可不想再死一次。”话音一落,吕玉真手中便再次凝结出了一道剑气,只是此刻,那剑气不再是七彩之色,而是白色,万物本源之色。
剑气猛地朝萧祁砸去,那走火入魔的萧祁即使没有黄泉剑相助,修为却更盛从前。
他脸色猛然一变,急切一侧身,却依旧结结实实中了一剑。那一剑借万千修道剑气,中此剑者,无论神魔人鬼,都是活不成的。
果不其然,那萧祁猩红着眼,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猛地倒在了地上,就连呼吸,都变得愈发微弱。
风平林静,天地一切好似回归了寂然……黄泉剑好似才反应过来,他倏得飞向了倒地的萧祁身边,那毫无表情的剑身方好似要落泪般,便猛然止住了……
只因吕玉真的剑,竟偏了半寸。
“那把剑好神奇,分明是光秃秃的一把剑,怎得感觉有表情似得,师父,我好像还能看得懂耶!”小药童再一次被震惊住了。
“那是自地狱长出的纯洁之心锻造的黄泉剑,能见它的七情六欲,只有三种情况,一种是超脱七情六欲,一种是七窍玲珑之心,还有一种,是剑的主人。”
小药童半知半解,但也并未再刨根问底,只因他家师父早已不见了踪影,待到反应过来时,师父居然已经抱着奄奄一息的仙子姑娘离开了。
“师父!你走了我怎么办呀!还有这个俊美公子怎么办呀!”
“回药谷的路你不记得?他就靠你拉回来了,记住别半路把人给弄丢了。”
师父的声音越来?越远,小药童无奈地看了眼地上的大高个,最终还是乖乖地听师父的话,将人拉了回去。
……
吕玉真做了一个梦,但又好像不是梦,梦里也有这么一片遮天蔽日的竹林,林子里又出现了那个有着刘娇声音的女子。
女子这次的模样与从前不同,甚至长着张同她一摸一样的脸。
女子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她是她心里此刻想得任何一个人。
生死一刻,她想起的是自己。
为何是自己?或许是因为她是无根之人,自有意识以来,她就是萧祁的一个情劫,仅此而已,她甚至不知自己到底是何身份,如今能记起来的第一世,便是捉鬼师的那一世。
那一世,最后的结局,依然是同萧祁同归于尽。
女子告诉她,她其实活得比萧祁还要久,但再多的,便没有了。
“若你沉迷于当下,你将永远止步于当下,死局之所以是死局,是因为被当下捆绑。”
这是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那女子告诉她的,或者说是心中的那个自己告诉她的。
那一刻,吕玉真忽然便明白了,她悟出了大道之真正的含义,所谓大道,不过是自身之道,而非天下之道,天下何为,乃千千万万个自身组成的罢了。
要成就大道,首先要有自身之道,吕玉真向来自诩洒脱,却也一直被凡尘所困,所以才一直平平无奇,碌碌无为,最终只能是被所谓的情劫牵着鼻子走罢了。
“姑娘要走了吗?”
“是。”
“可是姑娘的眼睛还未恢复。”
“玄邺,你我认识也不是一两日了,看或者看不见,于我来说,并未区别。”
唤作玄邺的白衣男子愣了愣,随即大笑一声,道:“玉真散人还是和从前一样,我当你终于被我骗了一回,却原来一直在陪我演戏。”
“你和你弟弟真是一点都不一样,不过你弟弟比你小了几百岁,不一样也正常。”
“玄司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子,不过他这些年荒唐事做得太多,说起来那不打算去找他吗?他可是日思夜想都是能和你再续前缘。”
吕玉真看不见,蒙着白布的眼睛却正好对上了玄邺的眼睛,只见她微微勾起唇角,语气半开玩笑道:“你这老狼,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的毛拔了做衣服。”
听到要拔毛,玄邺忙求饶:“别别别,我开玩笑的,你要去哪儿就去哪儿,那小子哪里有我的毛重要,哦不,哪里值得你喜欢!”
吕玉真见他讲得愈发不正经,也只是摇了摇头,懒得计较。
“我走了你记得他醒了以后,把这个给他。”
拿过“天鉴”,玄邺忽得皱起了眉:“你当真要把‘天鉴’给他?你不怕他修为大涨后再来找你麻烦?”
“‘天鉴’可引他修正道,中和他体内凤凰阴翎之力,届时他便可实现成为天地最强者的夙愿,那时找我将毫无作用,依他的脾气,不会浪费时间在无用的事情上。”
这的确是萧祁的性格,吕玉真最了解他不过了,可不知为何,玄邺依旧觉得不妥。
“若他硬要问你去哪里了?该如何?”
吕玉真一顿,竟莫名生出了怅然,低眸沉思不过片刻,再抬眸时,便又是那个洒脱的玉真散人:“你同他说,我死了。”
“万一他不信呢?”
“哪有那么多万一,我走了,玄邺,天地之大,以后怕是无缘再见,你多保重。”
此一别,吕玉真便可能真的会消失在所有人的世界里,就像是两百年前离别那次,整整两百年了,吕玉真再也没出现过。
玄邺原还想再说些什么,可那人已经消失了,好似从未来过那般。
“师父师父,仙子姐姐呢!”小药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走了。”玄邺道。
“走了!怎么就走了!药庐里的那位公子醒了,吵着闹着要见仙子姐姐!这可如何是好!他都快把药庐拆了!”
玄邺心道糟糕,这烂摊子可有得他收拾的。
“快!去看看,你记住,要是他问起来你就说仙子姐姐已经死了,听到没,死在了竹林与他打架的那一日。”
“啊!可是师父不是说不能说谎吗,仙子姐姐分明活得好好的呀!”
玄邺一把弹在了小药童的脑门上。“为师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别露馅了就行。”
小药童虽然不懂,但记下了师父的话,师徒两慌慌张张朝药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