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一个聂明鸿就不是赶尽杀绝了吗？

“你太过分了。”伊斯咬牙，狠狠把几个字挤出喉咙。

“这本应该是全人类最团结的时刻，你却一举毁灭了团结……”

她的眼睛里全是怒火，紧绷的手臂在极力忍耐后爆出青筋暴，好像下一秒就要鲁莽地失控。

严剀见状终于把手中咖啡杯轻轻放下，然后前倾身体挺直腰背，神情一改刚刚的轻松，如同开始狩猎的猛兽般极剧压迫感。

“对于他们，我已经足够仁慈……”

“你仁慈？你仁慈会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丧命于此？他们没有背叛地球，只是与你我的思想不太一样。况且特伦斯还用他的理论救了地球，到头来你连他都没有放过！”伊斯苦笑了一声。

“就是因为特伦斯的理论推动了金星救了地球，让大家看到了太阳的无限潜能，短短一个月，越来越多人开始信奉起【太阳能量升维全人类】的理论，升维派开始展现出了疯狂扩张的趋势——这样对我们不利的趋势必须要扼杀在摇篮之中。”严剀很快接过话来。

“我给了特伦斯很多机会，到头来他还是要背叛我，我不可能再留着这样随时可能背刺的人。”

特伦斯的背叛、升维派的崛起、甚至太阳强大而闪烁的光辉，竟然都成了严剀口中杀戮的理由。

他其实只是想要成为那独一无二的胜者。

“说到底……你还是要把人类对命运的抗争看成你自己的胜负博弈。”

伊斯下半句“你真是自私”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严剀抢先一步严肃打断。

“正因为我在为人类抗争着想，才非下手不可！历史的洪流谁也挡不住，地球上要是总有那么多分裂的思想，人类不可能以最大力量对抗灭绝。所以人群中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永不回头地移民，如此造就的团结才是真的团结。”

“以后你会遇到比这困难千百万倍的选择，光这一点点牺牲就让你情绪激动成这样？我将来如何指望你替我荡平移民过程中的所有动乱。”

“我恨你，我恨你把这些责任强加到我身上，让我对不起我的朋友，让我彻底变成一个卑鄙的人！”伊斯听不下去这些道貌岸然的话，她狰狞着表情怒吼，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恨你——”

愤怒又怨恨的声音开始在空间里回荡——扭曲——炸裂……眼前的一切场景也跟着开始迅速模糊成一片散沙。

伊斯的声音从正常被揉拉成尖锐的喊叫，仿佛生生刺进他的耳膜里，疼得他艰难地捂住耳朵，痛苦地在原地蜷缩。

声音拉到最高处突破了人类听觉极限，徐迢再一睁眼，电影已经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等待徐迢的又是一片黑暗。准确来说，他已经陷入分不清现实还是幻境的模糊意识里，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

他的身体自救般地倒抽一口气，新鲜的空气尽数冲进肺里，心脏跟着狠狠在胸膛中猛地勃跳一下，徐迢终于挣扎着撑开眼皮。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昏暗中的金属天花板，画面有些模糊。

接着他艰难地摆正脖子，浑身上下疲惫至极。

徐迢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疯狂搅和搅和，只剩一片混乱与晕厥。稍稍一用力还会觉得脑仁生疼，连眼睛都是花的。

恍惚间他想起来，进入模拟战场时系统提醒过，电流模拟将对人体神经产生压迫性，长时间处于模拟训练场中，大脑会因为神经过载而产生不可逆影响。

已经经历过六十年科技迭代的模拟器尚且如此，姚尚房间里那套初代装置，肯定对大脑的伤害更大。

徐迢被迫在轮椅上瘫倒缓了好一会，好不容易模糊的视线才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我怎么……回到档案室了……】徐迢扶着依旧沉重的脑袋，不可思议地四处张望。

他不知道自己在影片里沉浸了多久，也不知道影片结束后自己昏迷多久。徐迢就这么回到自己最开始发现姚博士的地方，重复的场景与记忆错乱交叠，让人恍惚觉得一切都从来没有发生过。

就在徐迢即将要开始陷入自我怀疑，不安到几乎要急躁起来时……

“咚。”

一本书顺着双膝滑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让他彻底清醒的清脆声响。

那本蓝色封皮的旧书静静躺倒在地上——《从天体走向未来》。

它证明这一切全都真实存在过！

姚博士故意把过去不被历史记录的故事展现在徐迢面前，他发着疯说了好多好多话，其实每一句都在给徐迢答案。

严剀背弃了誓言，派人以暴力卑劣的形式绞杀了所有升维派的支持者，哪怕是那些曾对地球有恩的人也没有放过。

这段不堪的历史必然会引起仇恨，或许这就是杨子桐不小心知晓的一切，更是他受害的原因。

其实当年的历史事关每一个人，那怕时光远去，再次抹去尘埃悉数而来，多少人是间接的受害者，又有多少人是间接的加害者。

大家都终将生活在历史的余晖之中。

陈晨的底细徐迢尚不知晓，但他显然与杨子桐一样，都是这段秘密历史的知情者。

更甚于，陈晨是那个一腔悲愤，痛恨一切并寻求报复激进者。

而姚尚鹏今夜的突然出现，让徐迢被迫入局，彻底成为了同他们一样的知情者。

他能预见，自己的生活即将被搅和得乱七八糟。

徐迢不知道姚尚鹏的突然介入到底是什么目的，只是觉得背脊瑟瑟发凉。

这是徐迢第一次匆匆见证了特伦斯极度辉煌又重重跌落神坛的时光。

当他亲身经历当年的悲剧，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毫无波澜地面对特伦斯被狠狠辜负的过去。

【明天……不……现在就得重新去找一趟姚博士……他给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徐迢一边想一边慌忙弯腰捡起书本，刚想要操控轮椅转身。

突然，他敏锐地听到安静的档案室里传来一些吱吱呀呀的动静，惊得徐迢动作一顿，下意识警惕地向四周扫视。

“徐迢！”一个听起来有些愤怒的声音，很快从侧边暗处传来。

徐迢一激灵转头，看到林楚决大迈步伐，脸色阴沉地朝自己走来。

看清林楚决面孔的瞬间，徐迢条件反射地浑身僵硬。

他哪里也不去不了，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个身影从暗走到明。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是说要到通讯技术研究所看书吗？怎么跑到哪里去了？”林楚决站到徐迢面前，开口就有些生气。

“我……我在看书啊。”徐迢暗暗舒一口气，下意识握了握手中的书本。

“研究所的资料不太全，我的安全等级可以出入太空城任何资料库，所以我就来档案室碰碰运气了。”

他微小的手部动作立马被林楚决察觉，林楚决迅速目光下移，确认徐迢没有异常，又重新与徐迢对视。

“我呼叫你的id呼叫了很多次，你都不知道要回一个消息的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严肃说道。

徐迢顺势暼到了林楚决的腕表，那块小小的屏幕上有一红一绿几乎贴在一起两个光点。

林楚决找不到徐迢，当机立断用了腕表的精确定位功能，一路找到了这里。

“我在看书……我看书的时候不在意周围都发生了什么。”徐迢低头轻声解释。

林楚决很想面露狠色地多教训徐迢几句，不接电话又不回宿舍像个什么样子。

可他瞥到徐迢忽闪忽闪的无辜眼神，想想又觉得他这种水平的科学家爱看书也不是什么不可理喻的事儿，便松了松眉头。

“如果杨子桐遇害的事情没发生，我随便你怎么夜不归宿，就算失联一整天我都不会管你了。但现在你被卷进这堆破事里，我就必须时刻确认你的安全。”他绕到徐迢身后，推动他的轮椅。

林楚决走路带风靠近徐迢的时候，徐迢还能微微嗅到一丝甜甜的橙子沐浴露气味，和林楚决此刻故意摆出的冷酷姿态格格不入。

【他已经洗完澡了，愣是坐在房间里等着我回来，没有等到我，又急不可耐地跑出来到处找我……】

徐迢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评价林楚决这种行为——这到底是专注的守护，还是极致到可怕的控制欲望……

“我下次尽量接你的电话……但我要是再那么晚没回家，大概率是在哪个资料库里看书。”他最后稍稍转头，语气平静地说道。

“知道了。”林楚决没有唠叨，把徐迢安全带回家似乎已经能让他的心情平息不少。

徐迢坐在轮椅上直视自己来时的路，并不知道身后的林楚决正微微向后偏头，意味深长的余光仿佛要将走廊深处紧闭的档案室大门灼穿。

林楚决的出现打断了徐迢的计划，他只能另找机会摆放姚尚鹏，势必要把一切问个清楚。

第二天一早，确认林楚决离开以后，徐迢紧随其后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