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带好徐迢，是你的问题。”伊斯大步流星走向他，严肃的目光对他上下扫视。
“我很抱歉。”
“不是……林楚决没有错。”徐迢下意识想要赶紧为林楚决开脱。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说了句不好听的话，连累的会是什么也没干过的林楚决，徐迢不想任何人为自己背锅。
可是伊斯比他更快出口，几近怒音的语气没给徐迢任何插嘴的机会：“扣除林楚决一个月的训练积分，并全太空城通报批评。”
“什么罪名将军？”贝钧言毫无感情地记录下伊斯的一字一句，然后如同机器人般确认发问。
“威胁军队秩序。”
这几乎是最严重的罪名。
“好的。”
“你连你自己的搭档都调教不好，我很难相信你能带好全太空城最精锐的战斗部队。如果这种错误再出现一次，你的上校可以不用当了。”伊斯面对林楚决，最后一句话重重落下。
“明白。”
将军的严厉令人胆寒，除了承受林楚决别无选择。
“至于徐博士，请你回办公室好好搞你的研究。”最后伊斯丢下一句话，冲徐迢摆了摆手。
贝钧言像是得到指令的机器人，马上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快步挡在伊斯与徐迢之间，再对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徐迢要是在原地发愣，贝钧言就往门口的方向逼压着走几步，让徐迢不得不向后挪动。
“走。”林楚决直接拖住了徐迢的轮椅，不再给他继续周旋的机会，大步流星往办公室门口而去。
林楚决沿着走廊将徐迢拖得很快，他已经克制不住愤怒，遇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廊道转角就直接带着徐迢拐了进去。
轮椅彻底停稳，林楚决转身走到徐迢面前，严肃地看他。
“你知道你刚刚在干什么吗？你在伊斯面前说的每一句话，都足够让你死一百次。”一开口林楚决满是怒音。
“历史就是如此，我要问个清楚，她为什么要重蹈覆辙。”徐迢不甘示弱地接话。
“你从哪里看到的历史？”林楚决立马道。
“你总是相信别人的一面之词，而不是相信我，相信将军，相信我们这些真正看重你的人，反而一再出言攻击！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先是被一场述职报告会议捧到天上去，然后升维派开始一个个冒头，再然后就被赶尽杀绝了……明眼人都知道这里面什么玄机。”徐迢眉头紧锁激烈辩驳。
“你难道不是一早就怀疑过吗？”
接着徐迢率先吼出的声音，让林楚决即将脱口而出的反呛重新咽回肚子。
“你曾在领航者太空城护卫队的审问室里，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定会找出杨子桐被害的真相，可到头来我问你要一个结果，你却一改往态闭口不谈。因为你已经意识到了杨子桐的死，正如陈晨所说——拜伊斯所赐。”
徐迢每一秒钟的逼问，都让林楚决无地自容。
在通过监控筛查发现杨子桐与陈晨曾共同侵入过绝密档案室时，林楚决就想到杨子桐不应该是被陈晨这个同伙所杀。
后来他听到陈晨挟持徐迢冲着人民的呐喊、听到瑟拉芬娜变成异种后对移民计划的咒骂……
想要杀死他们的人恐怕只有伊斯。
但林楚决下意识回避了这种设想。
在徐迢出现之前，林楚决印象里的伊斯将军从来都光明磊落。她的每一个决定都带领人类在迷茫的宇宙中稳健前行、每一句话都是正确无比的箴言……
明智的君主如同神明。
一个月间天翻地覆，林楚决不相信自己真的看到了伊斯杀人如麻的恶劣面。
当徐迢拆穿他所回避的阴暗角落，林楚决只觉得恐惧，不可思议的错愕感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反击能力。
“你们移民派的卑鄙手段从来就没有变……难道事到如今，你与我共同经历这一切，还敢说伊斯的手上清清白白？”徐迢此刻凝视着林楚决，每句话都在发狠。
他越是质问，越是得不到答案，就越对面前这个始终沉默的男人失望。
【我怎么能奢望林楚决与我共情？他明明就是权力本身，如今这副局面对他只有利没有弊……】徐迢突然想狠狠嘲笑自己。
猛然间失望积攒抵达顶峰，濒临崩溃的语言系统化出了更伤人的刺刀。
“只要你不去理睬真相，那伊斯就永远是至高无上至真至纯的掌权者，你不敢打破她的权威。”
徐迢顿了顿，故意加重了刻薄的语气。
“还是说……留住伊斯将军的权威其实就是留住你林楚决上校的权威，所以你也想隐瞒真相，利用我杀光所有可能将威胁你们的人……”
“然后呢？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也杀了我灭口？”
冷笑与尖酸夹杂，极致的冲击让徐迢崩溃，也一遍一遍刺激着林楚决紧绷的神经。
“我让你别说了！”
林楚决终于爆发，如同狮子必须凶狠狰狞地露出獠牙警告进犯者，也为自己留下一点可周旋的余地。
“我只能用我的断层积分保护你一次两次，如果你再造作，我没办法保你的命。”接着他沉了一口气。
在徐迢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之前，林楚决再次抢先开口。
“首先，你能保证你看到的一切历史都是真的吗？其次，无论如何人类太空城的稳固政权都不能被伤害！你为什么要愚蠢地要当那个棋子，轻而易举就被别人同化！”
徐迢听罢满眼悲哀地冷笑了一声。
“是别人在把我当棋子，还是你们在把我当棋子？”
林楚决看徐迢没有任何反思的意思，应激的言语继续一句接着一句。
徐迢根本没把领航者太空城严格的律法放在眼里，更没把自己的命放在眼里。
林楚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控制不住怒火的节节攀升，最后竟然进入到了一种生气到自暴自弃的境地。
“我和你说不通了徐迢！”
“是我和你说不通了！”徐迢话赶话，同样大声争执。
“我是个地球人，不像你们一样困在这狭隘的太空城里，只有权谋利益没有半点同情心！我看到这么多人因我而死，我实在是羞愧难当！”
“徐迢你为什么非得当一个圣母，人类要想生存就不能当圣母！”林楚决不能理解徐迢的思想。
“你错了太空城新人类！”徐迢更不能理解林楚决。
原来同样是人类，地球孕育出来的生命与太空城围困的生命就是有本质上的思想壁垒。
“善良与团结，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人类这个种群最引以为傲的特质。”徐迢最后深吸一口气。
“如果在这种还算稳定的阶段，人类仍要对自己的同胞痛下杀手，那么真正生死存亡的时刻，你还指望人类怎么抱团取暖！”
“直到昨天，我还觉得瑟拉芬娜与陈晨的赴死，是因为他们无法排解对这个世界的恨，所以他们要找各种借口报复，要抹黑伊斯将军的统治。”徐迢深吸一口气顿了顿。
“而现在历史重蹈覆辙，我亲身经历人的暴虐与卑劣，我不得不相信他们所说的009号绝密档案，真的记录了人类终将在贪婪中互相残杀自取灭亡！”
徐程怒斥的时候林楚决握紧拳头一直在忍，他盯着徐迢愤怒到激烈变形的唇，恨不得粗鲁地将它堵住，让它只能发出呜呜呜求饶的声音。
可他又像是被无形的锁链制约着，一个极其理智的声音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冲动，要学会换位思考与心疼。
于是他僵硬地矗立原地……
徐迢已经不想再继续与林楚决谈下去了，他痛斥这根木头，然后独自操控轮椅扭头就走。
林楚决也在气头上，看着徐迢的背影大声警告几句【你这样迟早要没命】，直接往相反方向脸色阴沉地离开了。
气头上的徐迢第一反应是回通讯技术研究所，他坐在工位上就能暂时沉浸学术回避一切，那可能是徐迢仅存的净土。
刚回到研究所，徐迢发现自己的工位上多了一个显眼的黑色包裹。
来不及消化刚刚激动的情绪，徐迢的神经又要重新紧绷起来。
“这是什么？”徐迢警觉地环视周边，想要求得同事口中的答案。
“今天有快递员给你送了个包裹，说是几本书。”旁边的同事微微抬头回答了他。
“书？”徐迢憋住了后半句，“可是我从来没有买过书。”
莫名收到绝密档案的经历让他不敢大胆声张，于是皱了皱眉头，反复确认包裹快递单上的确写着自己的名字，便从桌角抽出把美工刀，将包裹小心翼翼拆开了。
拨开牛皮纸，包裹里滑出的并不是书，而是几本本厚厚的笔记本。
徐迢好奇地打开其中一本，立马被里头一行接一行的公式惊得一撑眼皮。
包裹没有署名，笔记本上也没有任何附言，但一看本子的内容，徐迢就知道这些东西出自谁手。
瑟拉芬娜将自己所研究的能量提取方法全都记录再这里，且每个步骤都清晰易懂，好让徐迢可以轻而易举复刻她所有算法。
徐迢一时间觉得心脏好痛。
他分不清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该死。
瑟拉芬娜是执拗到病态的科学家，是企图分裂太空城的反叛者，是人类容不下的异种。
可她的病态拜别人所赐，她的一腔热血虽然偏执但又如此纯洁，似乎不夹杂一丝自私牟利。
人的好与坏总是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