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恋爱进入正轨，但俞瑾和孟宴臣并非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因为种种原因两人反而更忙了。
尤其孟宴臣，原本他并不喜欢商业上的你来我往，但现在却主动将更多心思放到公司经营上。
和孟宴臣在一起后，俞瑾对他的家庭情况也有所了解，见此大概猜到孟宴臣想要变强挣脱家庭束缚的心思。
因此他一有时间便会回燕城陪孟宴臣。
最近燕城大降温，俞瑾刚下高铁冷风便迎面扑来，冻得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刚到出口，俞瑾便看到个等待已久的身影，他快步上前便被孟宴臣抱了满怀，俞瑾忍不住问，“你今天不是去国坤开年会吗，这么晚怎么还来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孟宴臣面不改色，“我顺路。”
“十多公里……”俞瑾似笑非笑调侃，“孟总你这路可真够顺的啊？”
孟宴臣揉了下俞瑾的头，“外面冷，上车吧。”
俞瑾看他泛红的耳尖一眼，笑，“回家。”
孟宴臣一手接过俞瑾的行李，另一手牵起他，十指相扣……
橘色的壁灯倾泻而下，在洁白的墙上小范围晕开一道由明渐暗的光影。
不算明亮的灯光仅照亮卧室一角，朦胧的光线将卧室内黏稠和暧|昧的氛围推至顶峰，也足以将卧室内的情景尽收眼底。
随意丢弃从门口延伸的衣物，凌乱满是皱褶的床单被褥，蓝和白相间冲击着视线……
陷入柔软蓝色床铺中的俞瑾半阖着眸，微乱打湿的短发贴额，殷红的唇张张合合喘着气。
撑在上方的孟宴臣滚烫的汗滴顺着优越的下颌线滑过，滴落在俞瑾锁骨上，让那块瓷白的肌肤瞬间被烫成淡粉色。
喉咙滚动，滚烫的指腹轻轻划过泛着粉意微湿的脸颊。
察觉到脸颊的痒意，俞瑾缓缓睁开微湿的羽睫仰头看着某位始作俑者。
视线交错，呼吸发促，温度上升。
又是新一轮的交响乐。
透过那面巨大的、停留着无数蝴蝶透明墙面，隐约能看到两个密不可分交缠的身影……
俞瑾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尽管大部分天光被挡在帘外，但隐约有余光钻进照亮不远处的蝴蝶墙，床边的被褥还带着温热，显然孟宴臣没离开多久。
俞瑾反应了两秒，他穿上衣服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打着哈欠去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俞瑾直奔餐厅，果然看到已经做好早餐的孟宴臣，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做的什么？好香。”
感受到怀中脸另一人温暖的体温，孟宴臣放下餐盘，薄唇含笑回答，“馄饨。”
俞瑾“哦”了声，整个人懒洋洋地靠着孟宴臣，口中呢喃，“下次尝尝我做的。”
孟宴臣手中的动作一顿，“好”。
俞瑾顺势将下巴搁到孟宴臣宽厚的肩上，打了个哈欠，声音微哑带着柔软的尾音，“宴臣，你为什么喜欢收集蝴蝶？”
孟宴臣一顿，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我以前想做一个昆虫学家，专门研究蝴蝶。”
俞瑾感叹，“昆虫学家，那也不错啊。”
闻言孟宴臣只是笑笑，随后低声道，“可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知道他没说完，俞瑾并没打断。
“……很多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就像那些蝴蝶标本，冰冷地挂在墙上，掏空了思想，只余下一个躯壳，我被要求保持完美，不允许有一个污点。”
说到这，孟宴臣自嘲地笑了笑，“但后来我渐渐发现，我其实连蝴蝶标本都不是，我只是一只毛毛虫，只能永远待在漆黑的洞里，连一点光亮都是奢求……”
“周围其他毛毛虫都羽化变成蝴蝶飞走了，可我只能在暗无天日里，永远不可能变成蝴蝶……”
察觉到孟宴臣情绪低落，俞瑾偏头安抚地亲吻了下他的侧脸，肯定道，“毛毛虫会变成蝴蝶的。”
“黎明到来前总要经历漫长的黑暗，蝴蝶破茧也要面临一段漆黑的蛹期。有的毛毛虫，它只需花费几天或者更短的时间便能破蛹成蝶。”
俞瑾的声音又轻又缓带着温柔，“可有的毛毛虫，它会经历其他蝴蝶难以想象、甚至远超那些成虫寿命的漫长黑暗，漫长到它自己都以为再也不会羽化。”
“可黑暗是有尽头的。”
“它只要熬过黑暗，就会收到黑暗带来的馈赠，它会变得更坚强，会比其他蝴蝶活得更久。”
“我曾在南方见过这样一种大型蝴蝶，它沿着低矮的山丘飞舞，后翅带着金色的荧光，你逆光看它，那色泽就像阳光下的珍珠，随着光线变化还会出现青绿紫交错变幻……”
听着这话，孟宴臣轻声问，“是金裳凤蝶吗？”
“嗯。”俞瑾点点头，缓声继续，“宴臣，金裳凤蝶蛹期很长，成蝶前它会长久地待在黑暗中，可成蝶后它便是蝴蝶届的长寿冠军。”
孟宴臣听懂了俞瑾的意思，他鼻头泛酸，说不出话来，“阿瑾……”
俞瑾柔声问，“以后我陪这只要久久待在黑暗中的毛毛虫羽化好吗？”
孟宴臣嘴唇翕动，“陪我？”
俞瑾重复，“对，陪你，我的蝴蝶。”
“……谢谢你阿瑾。”
孟宴臣转身紧紧抱住他。
俞瑾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背。
两人身形紧紧贴合，交换着彼此温度。
孟宴臣垂眸遮住泛红的眼，将头埋在俞瑾颈间，声音又闷又轻，“从小到大，妈妈一直告诉我，我是国坤未来的继承人，一定要努力，要足够优秀才能担起身上的责任。我一直是这么做的，可我……很多时候总感觉我要坚持不下去了。”
俞瑾稍稍拉开距离，凝视面前的男人，“那都是以前，宴臣，你把自己逼太紧了，破茧需要休息，弦绷太紧也是会断的。”
“以后我在。你想要的支持和陪伴我都会给你。”说完，随即在孟宴臣唇角落下轻轻的一吻，驱走了他心底的酸意。
孟宴臣嘴角上扬，缓缓开口，“……阿瑾，我现在觉得自己很幸运。
俞瑾抱紧他，笑盈盈开口，“我们宴臣以后每天都会幸运的，越来越幸运。”
孟宴臣心情由酸转甜，眉眼只剩爱意和温柔，他偏头吻了下俞瑾侧脸，“嗯。”
（十三）
接近年关，往往是最忙碌的时候。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孟宴臣抬手按了按酸涩的眉心，突然想起白天父亲的话：“最近都忙什么呢？周末也不回家？”
“沁沁也是，自从灾区回来，一直没回家，每次打电话都说在忙，也不知道你们都在忙什么……”
孟宴臣意识到自己有段时间没见过许沁了。
想到这，他收拾好东西便离开办公室，打定主意去看看许沁，也瞧瞧她最近又在做什么。
结果，孟宴臣驱车到许沁家楼下，此刻时间已经不早了，可他却在这撞见个熟悉的身影——宋焰。
一见宋焰，孟宴臣心中立刻有了猜测，眉头紧皱起来，还不待他开口，身后便传来许沁惊讶的声音，“哥！”
随后孟宴臣便见许沁直奔宋焰而去，默默躲在他身后不敢看自己。
孟宴臣额头的青筋跳了两下，既无奈又生气，他从来都不看好许沁和宋焰在一起，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上学时宋焰带许沁抽烟喝酒打架不学好，现在因为宋焰许沁甚至想和家人划清界限……
有哪个正常人，哪个哥哥会希望自己的妹妹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他不能眼睁睁看许沁跳火坑。
孟宴臣寒着脸，“跟我回家。”
宋焰冷声，“上去。”
孟宴臣和宋焰的声音同时响起。
许沁沉默片刻，一言不发上楼了。
看着许沁这副毫无主见听之任之的模样，孟宴臣憋了一肚子火，有一瞬间想看看她脑子里装了什么，深吸一口气才压住这情绪。
宋焰只当孟宴臣察觉受到威胁不爽了，毕竟他知道孟宴臣一直喜欢许沁，不是哥哥对妹妹那种，冷声警告，“孟宴臣，你是她哥。”
“我知道，这不用你提醒。”孟宴臣面不改色，直视宋焰，他如今不需要避讳什么，更不会心虚。
闻言宋焰停下想要离开的脚步，他怒目而视孟宴臣，就算这个人说得再好听他也不会相信。
一个喜欢妹妹试图掌控妹妹的变|态！
面对宋焰嘲讽不屑的目光，孟宴臣根本不在意，他淡淡开口，“只要爸妈不同意，你们俩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她和你在一起这段时间不回家，就是在逃避。”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许沁天真地认为只要不回家就可以逃避一切，只要不见家人就能心无旁骛毫无顾忌地和宋焰在一起。
她想鱼和熊掌兼得，可也不问问鱼和熊掌愿不愿意。这样做，只会让矛盾更加激化，一旦到顶点便一触即发。
孟宴臣第一次认识到，自己这个妹妹快三十了还如此天真。
宋焰听不出孟宴臣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是梗着脖子冷声回答，“这个不劳你操心，能不能留住她看我的本事。”
听到这话，孟宴臣只想笑，淡淡反问，“留住她？然后呢？让她为你放弃一切，满足你的私欲？”宴臣对宋焰的感官再大打折扣。
但孟宴臣还是压下了心底的火气，平铺直叙道：
“当年因为父母不同意，你被甩了，但凡有一丝血性一点骨气，肯定想方设法千方百计混出个人样来配得上她。”
宋焰咬紧牙，脸上怒气渐深。
孟宴臣继续，“可你看看自己，你有什么？你能给她什么？难道你要让她为了你，和她拥有的一切对立吗？”
宋焰立刻反驳，“孟宴臣，你了解她吗？你除了知道她心思敏感，你还知道什么，你根本不了解她！”
“是，十年前你就恨我，恨我教她抽烟喝酒打架。事实呢，酒吧是她让我带她去的。我不打架她就专门招人挑事，知道为什么吗？”
“她想玩！想撒野！想要发疯！想要自由！”
闻言孟宴臣额头青筋直跳，满头黑线。
“所以你爱她就是带她抽烟喝酒打架？”
孟宴臣现在完全无法理解宋焰的逻辑。
他想象不到如果有一天俞瑾提出让自己带他去抽烟喝酒打架的情形，反正他绝不会同意。
宋焰到底知不知道，爱一个人不是自私地把她拖进深渊，而是挣脱深渊，为她变得更好。
孟宴臣只想反问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这次见面闹得不欢而散。
但这郁气在孟宴臣回到家接到俞瑾的电话就自然而然散去了。
这几天俞瑾陪妈妈和姐姐出门旅游了所以没回燕城，这对正热恋的小情侣来说无疑是种折磨，因此俞瑾一回酒店便给孟宴臣打电话。
屏幕内俞瑾的脸突然凑近，笑盈盈地撒娇，“把孟总独自留在家里，是不是不高兴了？”
闻言孟宴臣笑了下，“没有，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怎么没有，某人这眉头皱得啊……”
孟宴臣宠溺又无奈地开口，“多陪陪她们，好好玩，有事随时给我发信息。”
俞瑾脸上带着得意而狡黠的神情，轻笑点头，“知道了，我们孟总还是那么贴心啊……”
孟宴臣握着手机的指腹轻轻摩挲，他很想揉揉俞瑾的脑袋，可惜现在做不到。
俞瑾眨眨眼，“没有奖励怎么行呢！”说着他伸出手凑近摄像头，手掌张开，露出里面的两枚平安福。
“这是？”
孟宴臣刚吐出两个字，便听到俞瑾笑盈盈地开口，脸上写满了得意，“我妈求的。我跟她说我交男朋友了，她就求了两个。”
说完，他又兴冲冲扬了扬那两个平安福，“等我回来带给你。”
孟宴臣的喉咙哽住了，他担心了那么久的事就在俞瑾轻轻松松的语气中解决了，良久，孟宴臣有些艰难地开口，“……阿姨……不反对吗？”
俞瑾凑到镜头前，朝孟宴臣眨了眨眼，“为什么要反对？宴臣你那么优秀，要知道是你我妈还得夸我眼光好呢。”
孟宴臣只觉愧疚，“可我还没有……”
俞瑾只说，“那又什么关系，我也没跟我妈说是你呢，等你准备好，我相信你孟宴臣。”
闻言孟宴臣心底软得一塌糊涂，不禁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