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古神兽与魔神大战后,天下四分,修行者神域,魔族鸠千夜,妖族镜花水月,还有普通百姓的乐人间。
仙魔两者中隔着乐人间,鸠千夜又有封印在,两者井水不犯河水,除了心照不宣的探子外,再没人见过鸠千夜的全貌。
温清川亦是如此。
他本就是千年难遇的天眼之人,又是唯一的双系灵根,没人会让他前去鸠千夜当情报探子。
这和暴殄天物没什么区别。
如今他能来,是因为以他的境界神域无人能拦住,也再难有人能轻易取他性命。
亲眼见过才发觉鸠千夜并非传言中的暗无天日,但荒草不生却也不假。
所到之处皆是黄沙,荒草枯木。
万物有灵,鸠千夜魔气欲念太重,植物难以生长。
但魔族十三族内,除了非天生的堕魔一族因为原本所修行的道需要时常补给灵力外,其他十二族皆嗜恶为生,只需要欲念便可存活。
万物对他们而言,自是可有可无。
也正因如此,堕魔一族在魔族之中一直处于底层。
也难怪,温清川在外界并未听闻晏别成为魔君的传言。
并非无人透露,而是难以置信。
晏别叛逃时,修为不过大乘期,不足以震慑魔族众族,倘若是渡劫期尚可还有可能。
大乘期虽于渡劫期只差一步,但修为上确实距离十万八千里。
不少修士,直至最后身陨也未能突破大乘。
而晏别叛逃不过十载,想要突破,属实是难以达成。
若是和天魔一族有所联系,勉强登上魔君之位,也并非没有可能。
天魔一族于魔神同源,是封印后的末裔,在魔族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而他族圣子更是顶端的存在。
如有圣子坐镇,其他十一族也不敢有他言。
想到这里,温清川微微蹙眉,晏别是魔君一事已成定论,但他身为堕魔又如何能得到天魔圣子的相助。
据他所知,天魔一族向来歧视外源,方才连普通魔族都能议论魔君,恐怕内部歧视更深。
不等温清川细想,就察觉到手心出瘙痒的感觉。
好在有挡沙长袍遮挡,才没让前面的护法察觉。
温清川在心里暗叹一声,和身上的灵兽接通了神识。
【无相!我找到了!找到你道侣了!】
神识内是没有音量的概念的。
但别京白是和温清川结契的灵兽,两人气血灵气相同,能互相感知对方的情绪。
就比如现在,温清川当真是被他吵到了。
【鹤方,这里不是神域,注意隐蔽气息。】
【我这不是激动嘛!你为了你那道侣,连掌门之位都不要了,甚至还直接脱离云剑门。整整寻了五年才找到他的踪迹,我怎么能不激动!我这是在替你激动!】
别京白虽仍在咋呼,但还是乖巧地把尾巴收了回去,好好躲在神兽囊内。
【委屈你了。】
温清川作为修行之人自当可以在神域外游荡,但别京白不同,他是灵兽需要定时吸收天地之气,偏偏神域和镜花水月外的天地灵气中均有杂秽,让他难以吸收。
起初一年,别京白一直不能变成人形,只能以狐妖形态示人,后来有温清川渡给他灵气才慢慢恢复。
灵兽自古都是珍贵之物,属于千金难求,多少人得到之后就是供着捧着,还没有灵兽像它这般受委屈。
【哼,这次把他带回去,你们得把上好的灵丹给我!】
闻言,温清川眉间舒展开来。
【知他安好,便可。】
晏别既然已成魔君,怕是再难回到神域。温清川自是相信晏别此番是有隐情,待他查明,无论神域谁来阻挡,他都会护在晏别面前。
如若是晏别自愿,那他便同晏别一起受罚。
别京白如今于温清川意识相连,自然对他的心思清明一片,不满地哼唧两声。
【他现在当然安好,虽然身处魔气中心,但周身金丹没有半点损伤,甚至还有闲心教别人《清晏决》。】
温清川身形一顿,随即反应过来,垂头继续跟在护法身后。
别京白也反应了过来,沉默一瞬。
【他在教别人《清晏决》?!那可是你创的,你独创的剑术!为此你差点走火入魔经脉受损,他竟然教给别人?!】
温清川未言,别京白身为灵兽吸灵气为生,对修行之人的灵气感知连他都不能及的。
别京白不会认错。
【我看他可是好得太狠了!他怎么能把你用心血创出的剑术教给他人?!还是一个魔族!】
【等等,那个人是天魔族的人。晏别这家伙不会是为了巴结他才教的吧,凭什么拿你的东西来谄媚别人!当时你为练此术差点就再也不能修道了……】
【鹤方,既是送予他的,教授于谁,已与我无关。】
温清川面色如常,像是此时与他并无关系一般。
【可是他!】
【鹤方。】
别京白简直要气炸了,但看到温清川不愿再谈只能幸幸住嘴。
但这不代表他不怨晏别。
起初别京白是不愿意温清川来寻晏别的,在结礼当天对道侣刀剑相向,一招一式皆带杀心,纵是有隐情但大抵对道侣的情爱也并非深厚可言。
但无奈他与温清川心脉相连,温清川的喜怒哀乐他一一熟知。
在温清川年幼时,别京白被神巫一族带到温清川面前,俩人自幼一起长大。
温清川什么样子他没见过。
可他当真没见过温清川如此失意,连剑意都带着悲鸣,失眠也是常事。嘴上安慰他说无碍,但其实心里难过得要死也不肯倾诉半分。
甚至都离经叛道了起来,任谁来劝也不肯接管掌门玉印,找什么“道侣叛变自己难逃其咎”的借口,说白了就是想去找晏别将其拉回正道。
别京白虽气不打一处来,但也愿意替温清川相信一次晏别。
可如今他真发觉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他当初就该拦着温清川让人别为这种货色犯浑。
那《清晏决》不是别物,是温清川在两人挑明心意后的定情之物,是为两人独创的剑术。
温清川是火雷双根修无情道,晏别是风灵根修剑道。
两人根系不同,修道更是不同。但温清川硬是逼着自己双修了一剑道,还企图去修风灵根的剑术!
要不是他天资聪颖,资质绝顶。恐怕早就筋脉混乱灵气暴走而亡了。
事实上温清川也确实遭受到了反噬,直接昏死了过去,连堂堂天下第一圣手都说醒来也大概率无法急需修行。
急得别京白整日红着眼守在床边,还把珍藏的灵丹都喂给他,甚至还借了不少灵兽。
好在温清川福大命大,只是近半年没能拿起佩剑,灵力无法运转,修行没有问题。
此事晏别也并非不知,当时晏别知晓此事后慌乱不已,竟直接在仙门大会上离席赶来,双目通红地跪在温清川床边守了三天三夜。
在温清川醒来后,师父让他领罚,他却跪在师父面前恳求,“弟子恕难从命,无相刚刚转醒身旁离不得人。待无相好转后,师父如何责罚弟子断不会有任何怨言!只求师父让我在无相虚弱之时能陪伴于他身旁!”
一字一句,情谊珍重,心意难掩。
此后更是把温清川看得更重,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一度黏腻地让别京白脸红。
可晏别他如今又再干什么?!
这几乎用温清川修行前途换来的剑决,他竟然随随便便交付给了他人?!
那之前的细心呵护又算什么?!
别京白简直要气昏过去了。
温清川也并非真的毫无波澜,在习得此剑法之后,两人每次任务都会使用,久而久之也得了个“神域双剑”的名号。
这不只是两人的定情之物,更是一路走来行侠仗义心系天下的缩影。
可如今晏别将它教授于他人,更是魔族,他又如何能不难受,不心痛?
面前的护法停了下来,从怀内掏出一个面具递给温清川,“圣子不愿在魔君面前看到他人面庞,你且戴上面具莫要摘下,不然你的性命便不由不得你了。”
“是。”温清川接过那漆黑妖魔造型的面具,有重重的血腥味,看来交手给不少人。
“此后你就是魔君的魔仆,有点眼力见,别想着有的没的,更别乱嚼舌根,能在魔君身边做事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护法边走边说。
“是是是,小的能效劳魔君,已是三生有幸。”温清川用着惶恐的语气回复道。
温清川将面具戴好,跟在护法身后,向前走着仍是黄沙宽阔之地,想来修炼剑士自当在外面更合理。
越贴近目的地,温清川反倒心神不宁了起来,仔细分辨他有些惊叹。
他竟然为此生出了畏惧之感。
他在害怕看到晏别教授别人剑士这件事。
可有些事情,并非不愿便能逃避的。
即使护法没有停下来,温清川也已经感觉到了晏别的气息,如今戴着面具他藏于护法身后,悄声地看向练武场上的人。
确如别京白所言,周身魔气但体内灵力充沛,未被侵蚀。
十年对于修行之人不过是眨眼之间,可温清川看向晏别时,只觉得相隔了百年之久。
分明眨眼前,晏别还站在因缘碑前真挚地同他立下永生永世的誓言,两人仍是并肩同行,斩尽魑魅魍魉的神域双剑。
再睁眼时,温清川戴着血腥味的面具,在远处看着晏别成为肃杀凌厉的魔君,和他人同行展露两人曾经出名的剑术。
温清川看着晏别握着怀内人的手腕,耐心地挥动着本命剑,将《清晏决》重现。
怀中之人时不时冲着晏别亲密浅笑,然后将距离拉得更近,晏别则纵容着,又或者说是享受着。
修行之人大抵只有这一点不好,耳目太过清明,温清川被迫将两人耳语听得清楚,也将两人表情看得明了。
“这不是你和神域那位仙尊的定情信物吗,今日教于我当真可以?”怀内人似是娇嗔似是探究地调侃。
他穿着银朱色衣装,明艳耀人。
晏别蹙眉,像是对方提到了令他不悦的事情,语气平淡,“无碍,只是些无关之人,何足挂齿。”
是了,如今他与,是敌人,是无关之人,而不是同行之人了,温清川苦涩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