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二少爷叫了丰儿进来,绿儿顿时慌了,下意识就看向二娘,盼着自家小姐替自己求个情,不然,真要周妈妈来了,哪有自己的好果子吃,不想二小姐竟别过头看向窗外,好似没看见她一般,绿儿脸都白了,心里明白二小姐是不会替自己出头了,腿一软跪在地上:“是奴婢错了,二少爷您开恩饶过奴婢这回吧,奴婢给您磕头了,磕头了。”说着一个头磕了下去,咚的一声响,听着都疼,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
二郎岂会听这丫头的,正要催丰儿速去,不想五娘却开口了:“且慢。”要搁以前,丰儿可不会理会五小姐,反□□里上下都当这位不存在,但现在不一样,自从知道五小姐作诗帮着二少爷考了童试头名,丰儿都恨不能把五小姐当祖宗供着,故此五娘一开口,丰儿立马就站下了。
二郎疑惑的看向她:“五妹妹可有话要说?”
五娘点点头:“刚还说,府里的事既多且繁,母亲哪日不是从早忙到晚,我们为人子女不能帮母亲分忧也便罢了,若还去添乱岂是孝道。”
二郎道:“可这丫头刚说的那些话属实太过放肆。”
五娘道:“不过就是丫头之间拌个嘴罢了,火气上来,自是什么话都往外扔,横竖不过是一时之气,且知道错又认了错,这事儿就算过了,何必再去劳动周妈妈,说不得又会多出许多事来。”
五娘这几句话说的很是漂亮,且语气不急不缓,唇角还噙着个笑,竟似一点儿都没生气一般,光这份涵养气度,就不知比旁边不管不顾的二娘,看好戏的三娘四娘,高了不知多少去。
二郎亦是心折,未想五妹妹年纪不大,竟有这样的胸襟,再对比旁边的三个妹妹,真是高下立现,略想了想道:“依着妹妹,此事就这么算了不成。”心折归心折,可就这么放过绿儿,也有些不妥。
五娘扫了眼跪在地上的绿儿,开口道:“虽是丫头拌嘴的小事,到底也犯了错,若不加以惩戒,日后人人效仿,我们万府哪还有规矩,若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绿儿脸色刚有些缓和,一听这话又白了,仍就忍不住看向自家小姐,可惜二娘依旧扭着头看窗外,仿佛听不见旁边人说话似的,明摆着就是装聋作哑。
但这件事可不是她想装聋作哑就能装聋作哑的,五娘头一个不答应,毕竟她还想利用这次机会,从二娘身上榨点儿油水出来呢。
旁边看戏的四娘听的迷糊,忍不住道:“刚说小事的也是你,这会儿又提什么规矩不规矩,合着好赖话儿都让你说了。”
五娘:“四姐姐这话可说的不对,说小事是不想母亲操劳,是你我为人子女的孝心,而规矩自然还是规矩。”
四娘瞥嘴:“那依着你还能怎么办?”
五娘:“当然是小惩大诫。”
四娘好奇:“怎么个小惩大诫?”
五娘笑了笑吐出两个字:“罚钱。”
三娘听了都忍不住开口:“怎么个罚法儿?”
五娘:“这个简单,既是说话犯的错,就照说话的字数罚好了,也不罚她太多,一个字就十文吧,二姐姐若是同意,把这些钱赔给冬儿,就当抵了绿儿的错处,今儿的事也就揭过去了,二哥哥觉得我这个法子可好?”
二郎连连点头:“这个法子好,二娘,你别看外头了,说句话。”
二娘可以不理会五娘,能不搭理三娘四娘,可二郎的话却不敢怠慢,只得回过头来,却仍看都不看五娘,只是低声道:“我听二哥哥的。”然后继续扭过头去看窗外。
五娘也不在意,反正自己目的达成,钱到手比什么都强。
二郎见二娘如此,只得低头看向绿儿:“刚的话你也听见了,若答应……”二郎的话未说完,绿儿便忙不迭的道:“答应,奴婢答应,今儿回去就算清楚了给冬儿送去,保证一文钱也不差的。”
二郎点头:“既如此,你起来吧。”
绿儿站起来,这会儿二娘倒不装了,厉声道:“还不谢过二少爷,不是二哥哥大人大量饶你这一遭,我看你有什么好结果。”
绿儿急忙行礼:“绿儿多谢二公子开恩。”
二郎蹙眉:“谢我做甚,你该谢的是五妹妹,若非她帮你讲清,依着府里的规矩,今儿势必要赶你出去的。”
绿儿脸色变了变,只得也给五娘行了礼,说了声多谢五小姐,声儿小的跟蚊子哼哼似的,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儿。
冬儿瞪着她,本想说句什么,却见自家小姐一脸的笑,好像根本不在意绿儿的态度,自己若再说什么反而不妥,只得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边刚料理明白,季先生就迈着八字步走了进来,不知是不是五娘的错觉,总感觉季先生进来的时候若有若无扫了自己一眼。
不过,五娘现在可没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季先生既然来了,就代表该作诗了,虽说刚才福灵心至想起了那么一首,可谁能保证就正好能对上季先生出的题呢,万一他出个跟自己想的这个完全不沾边的,总不能硬往上套吧。
五娘现在的心情比当年高考的时候都紧张,高考那会儿虽说自己偏科,好歹还有擅长的科目,再坏也不会坏到哪儿去,跟现在这种撞大运的心情完全不同。
季先生大概懒得拐弯抹角,开口直接出题,当五娘听完季先生的题,忽然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或许穿越女真的都有金手指,不然没法解释目前的状况啊,自己就想起来那么一首咏鹅,偏巧季先生出的题就是以花园里的大白鹅为题赋诗一首,且题材不限,韵律不限,这要说不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鬼都不信。
季先生虽然对五娘的诗才持怀疑态度,但也不会故意刁难,又想到二郎说五娘作诗都是平常日子能见着的景儿,而大白鹅天天都在花园的池塘里,只要来书房院必会经过,都能看见,所以才以大白鹅命题,却没想到正中五娘想起来的唯一一首。
听了季先生的题,五娘彻底放松了,要说刚才的心情像高考,那现在就好比考前做的卷子,正好押上题,这心情说不出的酸爽。
冬儿比自家小姐紧张多了,因为紧张,手都有点儿抖,磨的墨好几次都险些贱出来,为了自己着想,五娘只得接过来打算自己磨,免得被这丫头毁了桌上簇新的白宣纸,这都是昨儿现送过来的,以前她屋里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可惜五娘高估了自己,她以为磨墨看着简单,其实挺有技术含量,磨了半天都不得要领,最后还是便宜二哥看不下去,让丰儿把自己的砚给了她。
旁边三娘四娘一直看笑话呢,前头的季先生也暗暗也摇头,觉得自己是不是多想了,这么个笨手笨脚的五小姐属实不像有什么诗才的。
二娘虽没笑,但回头盯着五娘桌上的砚台看了好几次,目光很是复杂。
季先生看了看旁边的漏刻,吩咐燃香,五娘愣了一下忍不住问二郎:“点香做什么,这屋里也没蚊虫?”她的声音虽小,可书房才多大,又安静,即便小声,也听得见。
五娘的话一出口,四娘就先忍不住笑了:“五妹妹这是病糊涂了,怎的连这都忘了,还蚊虫,也不看看现在还在二月里呢,哪来的什么蚊虫,真是笑死人了。”
四娘的声音也不大,但也都听的清清楚楚,三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二娘还是回头看了眼五娘桌上的砚台。
到底还是便宜二哥厚道,低声解释:“先生出题作诗,都是限时一炷香的时间,不过,五妹妹也别着急,慢慢想,迟些也不打紧的。”
五娘愣了愣,在心里默默换算了一下,一炷香应该也就是半个小时吧,半小时就得作首诗出来,这标准是不是有点儿高啊,这要真是真靠自己,别说半个小时了,给自己半个月也没戏啊。
好在,她运气好,刚想起了那么一首,就正好就中了,这概率,要是彩票就好了。不过,这样的难度,二娘三娘四娘都能作出来?那可真是才女了。
五娘好奇的扫了一圈,发现三个人都低着脑袋一副冥思苦想状,就算刚才讽刺自己的四娘,这会儿也是神色凝重,一脸痛苦,仿佛大便干燥,五娘心里顿时平衡了不少,就是说,这样才正常吗,作诗又不是吃白菜,哪可能张嘴就来。
正在心里吐槽,忽听一声咳嗽,五娘抬头正对上端坐在前面的季先生,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这种目光莫名让五娘想起了自己高中时的班主任,每天都用这种目光盯着他们,还不时用语言恐吓,如果考不上个大学将会有怎样怎样惨烈的下场等等,以至于,那段时间,自己都认为考不上大学,人生就完蛋了。看起来无论古今,老师看学生都是一样的苦大仇深。
冬儿一直盯着前面的香,见香烧了一截,其他几位小姐落笔了,自家小姐却连笔都没拿的意思,心里着急,小声提醒:“小姐,香要过半了。”
这可真吓到了五娘,忙抬头去看,不禁瞪了冬儿一眼,什么过半,明明只烧了一小截而已吗,再说,就算烧一半怎么了,自己挥笔就是一篇大作,当然是骆宾王的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