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人民公园？
公园门口人流不息，男女老少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大概是周末或者节假日。
时宇潇很快就想起来，自己是抱着老婆入睡的，心里美得不像话。
“宇潇。”
“诶！”时宇潇转身，像是早就知道他会出现，爽朗地笑着打招呼，“宏进！”
“嗯，在想什么呢，一个人站这儿笑得这么开心。”
蒋宏进看上去心情不错，也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
他现在的状态，可比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要好太多，这让时宇潇觉得欣慰。
“我买房啦！以后我和英见画，就有我们自己的家了！”
“真的啊！恭喜你们！”
“嘿嘿~”
两人聊了一会儿，时宇潇注意到蒋宏进在往公园门口看。
大胆向他示好的女生就站在花坛旁，好像在等人。她穿了条碎花长裙，发箍与长裙同色系，脚踩一双红皮鞋配白袜子，看得出来，出门前必然精心打扮过。
见自己等的人从马路另一边走来，女孩眼里开始闪烁光芒，一抹红晕浮上脸颊。
那人匆匆跑到她面前，道歉道：“对不住啊，让你一个女孩子等我……”
“没关系！我也刚到。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
从她雀跃的表情明显看出，她没有说谎。来人不好意思地挠头，“那……芳芳，我们进去吧？”
女孩欣然应允，两人并排往公园里走，同时很有默契地相隔一米距离。
“你为啥迟到呀？”时宇潇问身边这个蒋宏进。
他往身后指指，在公园大门斜对面的一棵大树后面，躲着三个满脸兴奋的男生。
芳芳身边的蒋宏进回头和他们对了个视线，三人激动地朝他比大拇指。时宇潇注意到，他那现眼包老丈人是表情动作最夸张的一个。
“其实我本来都要出门了，结果他们三个提着一套西装来我家，说是小周从他爸那儿偷来的，让我赶紧换上，所以才……迟到。”
怪不得那身西装一看就不合身，活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时宇潇打趣他，“一个好汉，三个帮！”
蒋宏进不好意思地笑笑。
此时已进入九十年代，和时宇潇印象里最早的关于人民公园的记忆大差不差。都是糖画、棉花糖，还有许多卖气球的小商贩。
“芳芳，我给你买个糖画吧。”
两人来到小摊前，芳芳看了一会儿画板上的图案，“这只大鸟好漂亮！我要这个！”
“小姑娘，这是凤凰，所有图案里最大最漂亮的一个。但是指针转到哪个是哪个，祝你好运咯！”
只见她双手合十，作了个深呼吸，然后伸手一拨，掉了漆的木质指针飞速旋转起来。
随着指针朝向凤凰图案缓慢降速，芳芳已经摆好雀跃的表情，可最终在偏右的位置停下。
“就……就一丁点儿！”
她懊恼地原地边跺脚边转圈，给旁人都逗乐了。
摊主把绘好的糖画递给她，芳芳拿在手里，很快又开心起来。
“这个也挺好看嘛！谢谢老板！”
“小姑娘性格真好呀，脾气不在心上留。小伙子，你很有福气！”
摊主的话给蒋宏进听得一愣。他没回话，转身闷头往前走。
有人给自己助攻，芳芳一脸得意地跟在后头。
这天天气很好，不冷不热，还有微风，两人在湖边找了个石凳坐下。
“快吃吧，一会儿化了。”
“不，我要多看一会儿。”
女孩儿拿着糖画反复打量，嘴里念叨着，“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要是放到现在，她得拍八百张照片。”
时宇潇笑着吐槽，旁边的蒋宏进闻言，惊讶不已，“八百张照片？那多贵呀，胶卷钱都不得了吧。”
……时宇潇有时会忘记自己是穿越者。
芳芳终于舍得开动，她先是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好甜啊！宏进，你也尝尝！”
她掰下一块大的，直接递到蒋宏进嘴边，把人吓了一大跳。
“谢……谢谢，谢谢……”
蒋宏进用手指捏着，惊慌到不敢去看她。
见他没有接受自己的投喂，芳芳看上去有一点点失落。但蜜糖抚平了她情绪的褶皱，她说：“我看到丽芬就是这样喂她男朋友的呀，俩人还互相喂，就在咱们厂食堂里。”
“啊？？”
蒋宏进眼睛都瞪圆了。
芳芳斜了他一眼，对着湖面自顾自地说：“好好好，我知道，你还不是我男朋友。三天，三天以后，老地方，我等你答复。”
“……”
“一定要来啊！不许怂！否则我把你踹湖里！”
“……不怂，不怂，一定……”
观察到这里，时宇潇突然问：“你讨厌她吗？”
“当然不讨厌，宇潇，你怎么会这样问？”
“在你们当时的社会环境，芳芳应该算特别主动那一挂吧？是不是对这类女生的评价会有点……”
话没说完，但蒋宏进明白他的意思。他点点头，“嗯，厂里的确有人对芳芳指指点点，但是……不仅是因为她很主动。”
“哦？”
蒋宏进抬头看着面前自己和女孩的背影，有些担忧地说：
“你也看到了，厂里的人是怎么评价我的。所以他们也会嘲讽喜欢我的芳芳……”
一阵浓雾不知从哪漫开，又很快散去，眼前的两人消失，湖边的风景也完全改变，时宇潇认得，现在是荣兴钢铁厂里的那片湖。
“吴芳芳，在这儿等谁？不会是那娘炮儿吧！”
“你这不是给自己找老公，是找姐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可得小心了，听说他们这种人呐，都喜欢男的！经常去公厕里……哎哟，说出来都脏了我的嘴！”
“诶你还真别说，我大爷上回去厕所，就碰到这种人！一个男的，像路边发情的野狗一样，骑在另一个男的身上，真特么恶心！”
几个男人先是冲吴芳芳吹口哨，引起她的注意后，你一言我一语，字字都在羞辱蒋宏进。
“瞎胡说什么呢你们！再怎么样，蒋宏进也是你们同事，造别人谣，你们难道不恶心？？”
吴芳芳怒了，叉腰指着那伙人的鼻子回怼，却激起更为过分的辱骂。
“我们能有他恶心！死二椅子都特么有脏病，刚不是说了，他们都在公厕鬼混么！吴芳芳，哥哥好心劝你，别因为自己长得一般条件一般，就作贱自个儿，找蒋宏进那么个撅着屁股给人——啊——！你干什么！操！”
“——放恁娘个屁！！！”
吴芳芳捡起第二块石头砸过去，“滚！别再让我见到你们！哪来的脸操心别人，你还是先操心自己的屁股被我砸开花吧！！”
她追着砸石头，几个穿工服的男人四散逃跑，口中的污言秽语亦未有停止。
“宏进才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少以貌取人了！真没素质！——”
说实话，那伙男人的言行，只让时宇潇心生鄙视，但吴芳芳的反应，却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不敢再往下看，可蒋宏进已经从远处走来。
吴芳芳往湖里丢石头撒气，没注意到人来了。直到听到脚步声回头，气呼呼的表情立刻雷阵雨转晴。
“宏进，你来啦！”吴芳芳声音里满是开心。
“嗯，芳芳。”
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女孩羞涩地抿了抿嘴，脸又开始红了。
“你怎么了，刚才好像在生气？”
一提到这事，女孩的表情又开始转阴。
“还不是车间那些人，他们这次更过分了，居然说你——！”
“说你……”
“说……”
女孩终究是开不了口。
“没关系的，让他们说吧，你不用为了我的事气着自己。”
“可是他们老欺负你！”
蒋宏进摇摇头，“这种人哪里都有，你越气，他们越来劲。而且，芳芳，你是个女孩子，为了我一个男的出头，还经常来找我，这样，不太好……”
“为什么不好啊？”女孩终于有些慌了，“我们都出去……去公园玩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但视线一直牢牢钉在蒋宏进脸上。
时宇潇甚至注意到她咽了咽口水，她太紧张了。
“还是不要再浪费你的时间了。芳芳，我是来答复你的，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蒋宏进今天意外地果断，他就这样直白地拒绝了喜欢自己的女孩。
吴芳芳的表情一下子失去所有色彩，此刻她的脸上，没有风雨，没有云，自然也没有阳光，一片空无。
她这副模样没有令蒋宏进犹豫，反而说话比以往还要流畅许多。
“芳芳，你是个好女孩，我配不上你，你值得托付给更好的男人。”
女孩眼神怔怔的，两行清泪顺着年轻的脸庞滑落。
“我姐说过……男的要是没看上女的，就会说自己配不上她……”
变了调的哭腔传来，蒋宏进刚刚还镇定的表情一下破了防。
他顾不得那么多，双手握住女孩的肩，“芳芳，我不知道别的男人怎么样，但是我说的是真心的。你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女孩子，我——”
“你骗人！”
吴芳芳伸手一推，蒋宏进向后趔趄半步，手也放开了她。
“你也觉得我长得不好看，没有红霞那么漂亮，对吧？我爸早逝，妈妈一个人把我和姐姐拉扯大，从小别人就嘲笑我们家，说连个男人都没有……日子也一直过得很辛苦，冬天烧的炭都没钱买！是，你要是和我在一块儿，绝对没法像小王那样，被厂长的女儿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