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霁笑中带俏,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乐得是前仆后仰,浑然不觉厉旭已然看呆了。
看他整个惨兮兮的,左霁忍不住扯起袖子帮他擦擦。
面具上沾染的红粉被抹去,看他紧盯着自己,左霁仔细打量他的双眼,问:“没弄进眼睛里吧?
见厉旭不回他,左霁只当他是气坏了。
“哎呀,别火嘛,我的错,我的错,是我胡闹,你大人有大量,别火,别火了,好吧?好嘛。”
扯着他的衣服,嘴上求饶说着抱歉,嘴角却是掉不下来的。
实在是因为厉旭这个惨样太逗了,他越看越开心。
“我哪想到你会吓成这样,还把屏风给弄翻了……”
说着,他再帮他擦擦,发现脏了的袖边把沾染的红粉带到厉旭的皮肤上了,他又赶紧拿干净的那一面给他抹抹。
这不抹还好。
一抹,嘴角边全是了。
左霁小小吃惊了一把,放弃衣袖,凑前来,直接上手帮他抹。
但,这浓烈的红延展性极好,怎么都不能完全带下来,范围越抹越开,这双带有星辰的眼睛渐生心虚,怯怯软软抬眸看看面前的眼睛,目光落下来,看他这唇,红得跟抹了口脂似的,憋不住,又笑了。
“就……还挺好看啊。”
昧着良心去夸,企图挽回仅有的那么一点点“友情”,他努力地想要帮他弄干净,殊不知,自己的指腹抹过这柔软的唇瓣,烫得厉旭连呼吸都窒住了。
厉旭的心怦怦。
盯着眼前的人儿,看他脸上的小表情千变万化,面具下的他内心翻滚得很汹涌。
厉旭垂下了眼。
末了,又抬起了眸,看着他,脱口问:“就你见过的男人当中,你认为谁长得最好看?”
厉旭这话令左霁微怔。
不明白为什么他想知道这个,左霁照实回答:“李熹啊。”
“我比他好看。”
什么?
“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我就是比他好看。”
听这该死的胜负欲,左霁不禁嗤笑。
左霁想说自己连他长什么样都还不知道。
一张嘴,听:“所以……”
……所以?
两人对视,厉旭急切,抓住了他的手,话却卡壳了。
左霁困惑。
他不知道厉旭到底想跟他说什么,忽闻房门小心合上的声音,他茫然回头,厉旭猛地回神,暗惊了一把,霎地意识到这房间里刚才还有别的人。
“耶?”左霁抽回手,转过身,环顾房里,意识到这关门声是怎么回事,些微惊诧:“就这么走了?她们……”
房间刚才确实不只他们俩。
这个左霁是知道的。
美人儿她们几个刚才都躲在了床旁的纱帐内,要看他怎么开他玩笑来着。
可,怎么都偷偷溜了?
这……
左霁挺失措。
末了,回过头来,隔着个面具都能看出厉旭脸色难看,他这才真的有点慌了。
“哪!先说明白啊!”他怕他想偏,坦言:“我刚才那样纯粹是想跟你闹着玩,并没有要连同别人羞辱你的意思,我没有恶意的。”
他是看他这般脸色忽然想到的。
怕他忽然多心,怕他联想到什么,误以为刚才那一出是什么富人带妓围观玩弄流浪汉的恶趣味戏码。
是真没有。
是真真的没有!
厉旭才不管这个。
他脸色难看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而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刚才,惶了。
长长的睫毛下,这双眼睛看着左霁,有的不是生气,更多的是不安和失落。
“我睏了,睡了。”
他丢下这句话,仓皇走开,往床那边走了去。
左霁见他这般,挺无措的。
看看饭桌那边,这么多菜,还没怎么吃呢。
看看门那边,那是不是不好叫她们回来了?
看看自己,这不合身的小码嫁衣穿得是真心别扭。
他觉得很不适,出到厅那里脱掉了。
“你别生气了。”左霁对房里说:“我去叫人打水进来帮你洗洗,好吧?”
厉旭没有回他。
他暗暗叹一口气,欲出去,却被叫住了。
“别出去了。”
听房里传来的声音,他又回过头来。
那是怎样?
他想想,踱回到桌前,拿过酒壶酒杯,倒了杯酒,拿回到房里,上到床上来,递送到厉旭面前,一脸的赔罪,求饶道:“你大人有大量,别生我气了,嗯?”
他看左霁这一脸的讨好,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不由得笑。
见他笑,左霁也笑了。
厉旭把这杯酒喝了。
之后,两人都倒在了这张宽大的床上。
“血亏。”左霁忽然这么说。
厉旭不解。
“拼酒、听歌、聊八卦……”左霁支起手指数了一遍,问:“我今晚花了那么多的银子,哪样实现了?”
“诶你说她们为啥要溜啊?我俩又没打起来。”
这比打起来更糟好吗?
厉旭心里有数。
估计是刚才美人儿瞧他俩越瞧越暧昧,尴尬到不行,才偷偷带人走的。
“你会唱曲吗?”
什么?!
厉旭眉一挑。
“今晚上至少让我听首曲子吧。”
把他当什么呢?
厉旭眉一簇。
花娘没了拿他开涮是吗?
瞧左霁扒拉他,玩起了他的袖子,他把袖子抢了回来。
左霁伸手捞不到袖子了,忽然蹦出一句:“想她了……”
谁?
厉旭一怔。
“她唱歌挺好听的。”
左霁是想起左雅了。
今天晚上,牡丹台上,那第六位“新娘子”身高身形都跟她挺相像的。
左府遭逢变故,她无家可归,失踪至今,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造化弄人啊……”左霁翻转身去,低低嘟囔:“……我不该来的。”
乍一听,觉得左霁是后悔陪他到这来花这冤枉钱了。
厉旭转脸,看他对着自己的背,忽然又理解到他说的并不是这个。
他朝他伸出了手。
没摸到,缩回来了。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而是翻转过身躺着,与他背对了背。
月渐西。
天空褪去了墨色,渐渐晴明。
厉旭睡着了。
他一晚上都在作乱七八糟的梦。
梦见武昱帝挥刀朝他砍来,惊得骤醒,一看窗外,天已大亮,他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发现面具还在,这才稍稍把心放回到肚子里。
他发现自己左手里有个钱袋,再看旁边,左霁已经不知去向。
这是……留给他的?
想来,可能是怕他出了这里又不回左府,没处落脚,所以给的。
左霁的贴心惹得他一笑。
他把钱袋收了起来,下床出了包厢,回了楼上。
推开门,发现齐拓就坐在他房里,一瞧这脸色,不禁好奇了。
“怎么了?有心事?”
这脸色,跟快挂了似的,太太太难看了。
相比之下,他这满脸的春风得意对齐拓来说太太太扎眼了。
齐拓可是一夜都没睡啊。
昨晚听美人儿回来说的那些他都快疯了。
“您到底想干嘛呢?”
“我哪有干嘛?”
“我听美人儿说您俩昨晚都快亲到一块了!”齐拓看他进了睡房,起身跟了过去:“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不知道?他连仲晟都坑死了!”
听到这个,厉旭不以为然一笑。
仲晟是左霁坑死的么?
仲晟是被自己坑死的。
鬼迷心窍,跑回到峄城去,又因为病倒,被送到张老那。
正因为这样,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干掉武昱帝的他才决定派人将他们一并收割。
只可惜,任务只完成了一半。
不然,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
厉旭把面具解了。
在镜前端详他这张脏红的脸。
末了,透过镜子,见齐拓一脸担心地看着他,不耐:“到底怎么了?”
“你忘了张老说过什么么?”齐拓提醒他:“张老说过,就凭他那张脸,想要什么得不到?”
“他有的不就只有那张脸么?”厉旭知道齐拓的意思,还是不以为然,走到水盆前,拨水洗了把脸。
回到镜前,他脸色变了。
他拿洗脸巾沾水,对镜使劲擦了擦脸上的红印,这才发现不对劲。
“……洗不掉。”
“洗不掉。”那边厢,在太子府里,左霁试遍了各种居家常用的洗涤用品,手上的红印未褪半分,他打量自己的红手,很满意,道:“这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