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朦朦的。
李熹坐在房间里一直没见左霁回来,渐渐地有点坐不住了。
他犹豫要不要回红颜阁去找他。
有点担心左霁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但,又因为心虚,有所顾虑所以一直没动。
他已经与厉旭达成共识,估摸着厉旭不会伤害左霁才对。
想到这,他心里很烦躁,末了,听门口有动静立马起身走出房去,却不想见到的是墨佳,他眼里的光一下灭了。
墨佳见他这般就知道左霁并不在房里。
这是又跑到哪里去了?
墨佳心里犯嘀咕,不禁又添了些不满。
不过也正好,他有事要问李熹。
“我听阿霁说有细作跟随亓官大人混进了府里,你追出去可有收获?”
“如果有收获人我就押回来了。”
他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说:“上次干掉的那个阿力是假的,这次来的人就是他也说不定。”
“你是说他专程到这来找阿霁?”
听到墨佳这句话李熹忽然警觉。
“这倒未必。”他意识到随口一句给自己挖了坑,往回圆:“这不,我们不是一直在假设他知道阿霁的身份,是故意接近他的吗?就我猜测,他看到街上亓官大人弄那么大阵仗,跟过来浑水摸鱼,那也是有可能的啊。”
说罢,他观察墨佳的反应。
墨佳不置可否。
他内心有些无措,想给自己倒杯茶,忽然听墨佳:“亓官大人说他那里有一副阿霁完全能用的躯壳。”
李熹斟茶的动作一顿。
他问:“你舍得?”
墨佳眉微微一蹙。
末了,反问:“你一直都不愿意透露郭幽之的下落,是不是怕白马家杀他?”
这个担心不是没有。
奉天承运,如果左霁换了别人的壳,再不是当朝太子,白马家的天都没有了拿什么跟人斗?
看李熹的反应他知道自己说中了。
难怪亓官大人说左霁和郭幽之迟早会见面。
“白马家怎么样不代表我就怎么样,我对他的在乎不会比你少,亓官大人说过他这个躯壳非换不可,你与其对我猜忌,不如积极促成此事,免去他不敢睡觉之苦,不用他每天晚上都跑到外面到处流浪。”
墨佳话放到这便出去了。
李熹当然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但因为心里另有打算,所以沉默以对,不作他想。
墨佳出了这个房间后并没有到外面去找左霁。
而是又回了酌醉那里。
酌醉已经醒了。
现在正在喝绿帘给他送来的药。
墨佳往那一坐,酌醉瞧他脸色不对,苍白的唇微微开启,虚弱问:“怎么了?”
“李熹知道那个流浪汉是谁了。”
“是谁?”这话比药管用,酌醉顿时来了精神。
可是一看,墨佳盯着他的眼神,分明是在说:你看我像知道的样子吗?
好吧。
酌醉又蔫了。
他刚想把剩下的药灌下去,忽然听:“我在亓官大人面前跟他打了个照面。”
什么?!
酌醉的药碗一下放下了。
怎知,墨佳接下来的那句话是:“但是他戴着面具,我没看到他的脸。”
墨佳的逻辑是这么走的。
刚才,他告知李熹有关亓官大人和他的谈话。
李熹听来没有半点诧异,证明他早就从别的地方知道了这事。
李熹一开口就问他“你舍得?“而不是问“这真的可行?”,也就是说对更换躯壳的成功率他有十成十的把握。
郭幽之站在他那边,他对换躯壳有十成十的把握,他又知道亓官那里有可以用的躯壳,但是他就是憋着不说。
那他肯定是打算瞒着他换啊。
听到自己和亓官对话的就只有亓官的两名弟子。
闯进房间偷袭了左霁的也是亓官的弟子。
李熹出去追细作,追的也是亓官的弟子。
事后李熹知道他和亓官的对话,说明李熹当时追的就是他见到的那两个面具人之一,又或者说李熹出去追的那两枚弟子是一伙的。
追到,谈过,并且把人放了。
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可是对方能给他什么,让他轻易放过了他?
“你要赶紧好起来。”
酌醉看他的双眼,收到了他的意思,也正色了起来:“明白。”
外面,夜深,起雾了。
屹立在江面上的雕梁玉砌梦美富丽,远远看去,如海市蜃楼一般,给人很不真实的感觉。
不同于外面的热闹,此刻厉旭所在的房间里很安静。
他正盘腿坐在躺椅上。
一位花娘正站在他背后,拿着干净的布帕小心地为他擦拭洗澡弄湿的长发。
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左霁。
左霁就蜷缩坐在房里往内延伸的那个小露台上,贴着栏杆,看楼下大厅金牡丹台上的伎们跳舞。
两人之间的气氛令厉旭渐渐焦灼。
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导致面具被左霁打掉了。
今天,面具下的他用的其实不是自己的脸。
之前用的那张脸皮他觉得太完美了,命人送去再加工,新出炉的脸皮今天刚送到这,他刚才一时兴起,就用上了。
就万万没想到,这忽然的兴致救了他一局。
不然,刚才在浴池里,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但,躲过了身份暴露的尴尬,他却没法因此庆幸起来。
他让人在这张脸皮的右脸上加了一片如树藤一般恐怖的伤疤。
可即便如此,左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他只愣住了0.01秒,一颗豆大的泪直接从他眼眶涌出来,滴入了热水里,灼得厉旭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一刻,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自厉旭心里蔓延开来。
竟,让他第一次有了那么惊慌失措的感觉。
他不懂形容。
总觉得自己是哪里错了。
但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之后,左霁再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他很想开口,但看着心情极为低落的左霁又不知道可以说点什么。
罢了。
夜还长着呢。
还是让他俩各自都缓缓再说吧。
他起手,花娘立马明白,收起了巾帕和梳子,退了出去。
“我先睡了哦。”他起身,对着左霁的方向便是一句。
见对方不给回应,他往卧室里进去,刚坐到床上,他就听到开门关门声。
他微怔,立马起身快步出来,一看露台已经没了身影,他着急转身奔出包厢往外追去,奈何开门出来一路都未见左霁身影,他跑出到了红颜阁外,站在桥头,灯笼红而旎旎,看周围人来车往,寻而不获,他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