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了那棵树片刻,便慢悠悠东拐西弯走回了正街,打算再找一辆马车。
不是老子不长记性,而是我觉得如果一天之内遇见两次劫匪,那真的可以直接穿回去买彩票了,不用在这里心惊胆战。
我一出正街,没有寻到马车,倒看见早上那拨人当中的一个,是那个“薳兄”。
他一见我,便扬鞭驱马直冲我奔了过来,在我面前勒住了缰绳,那匹白马嘶鸣的小样十分得瑟,喷了我一脸口水。
薳兄见我擦脸的狼狈样十分痛快,朗声笑道:“哈哈,云笙,难得看你如此不快,怎么死过一回,连脾气都改了。”说完,他一把捞起我的手臂,顺手一提,就将我提到了他的背后,“你在街上瞎逛个什么,我正好要去屈府找你,顺道送你回去。”
缰绳一扬,白马啸西风,四只蹄子疯狂奔驰。
我觉得自己这副身子骨真的多灾多难,一连经受了这么多折腾,还好笙哥把这副身板练的不错,不然我接下来可能什么也不用做,直接在病床上躺尸就行了。
没过多久,他就停在了一个宽阔的大门前,大门的牌匾上挂了一个相当威风的大字,我用脚也猜得到那是个“屈”字,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当务之急是要学会这些跟鬼画符颇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古代字。
薳兄也不是个客气人,我还没敲门,他就上去啪啪啪几大掌,开门的老头从门里探出脑袋,一见到我,就跟被人点穴一样直愣愣傻站着,薳兄一把推开门,拍了拍老伯的肩膀:“何伯,你家小公子没死成,又回来了。”
何伯抖了两抖,回过神来,赶紧将二人迎了进去,声音都变成了哭腔:“四公子,你可吓死老奴了,你不知道这府里都乱成了什么样,大人一听说你殉情,咳咳,就连夜赶去了祭台,我们这帮下人也整日提心吊胆的,现在回来就好了,就好了。”
我急忙打断他:“何伯,我爹娘和三位哥哥回来没有?”
何伯道:“还没有,他们没和小公子你一起回来?”
我道:“没有,我有事先回来,何伯,你给我烧点洗澡水去,我要沐浴更衣。”
说完这话,连老子自己都惊讶自己装屈云笙装得如此娴熟。
我估摸着屈云笙身上的灰尘都能搓成泥球了,也亏得那个公子玦下得去嘴。
何伯向薳兄问完好,立马跑去安排他家殉情归来的小公子沐浴更衣的大事,薳兄笑眯眯地看着我,也不知是何意。
我笑道:“薳兄要不先坐坐,等我沐浴更衣,穿的齐整些,再来和薳兄详谈。”
薳兄愣了一瞬,奇道:“云笙,你除了脾气变了,连说的话也变了,你以前不都叫我东杨哥么,怎的现在反而生分了。”
我心上一跳,立马回道:“死过一次,脑子也不太好使了,还请东杨哥见谅。”
薳东杨往中堂的木凳上一坐,摆摆手:“行了,你以为我和你宫里那位一样,九曲肠子什么都往里面装,你快把身上的晦气洗干净,再来同我说话。”
我嘿嘿一笑,便走出中堂,找何伯去了。
古人洗澡也挺有意思,我刚进浴室,两个侍女就跪在地上要脱老子的腰带,我赶紧往后退两步。她们扑了个空,又不知做错了什么,立马低下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觉得哪怕自己是个猥琐龌龊的男人,也没有无耻到让两个小丫头片子共同服侍老子洗澡的地步,那我还要不要脸了。
我尽量温和地说道:“你们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如果我需要什么,再叫你们。”
两个侍女互相看看,便退了出去,关上了门,我赶紧把门闩一拉,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投入了热水桶的怀抱。
温热的暖意流遍全身,我闭着眼享受这片刻的放松,从魂穿到现在,事情一件跟着一件,脑海中的神经绷的能当古筝弹了,现在这个时刻,我才切切实实感受到,自己居然还活着,活在另一个时空当中。
只是从今往后,我到底是谁?
我搓完了澡,又闭眼躺着,就在老子闭目养神之际,略微觉察到一道黑影站在面前挡住了光线,我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高瘦的黑衣男子从高处俯看着我,他那件黑衣插满了羽毛,头上也插了几根长毛,胡须及腰,一双眼黑如幽潭,长相奇特的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往下凑近了些,有些迷惑:“云笙,你感觉如何,我给你服下的药对身体有没有影响?那玉佩好不好使?”
我灵机一动,这位该不会是屈云笙的师父吧?
我赶紧抓住他的手,说道:“你是屈云笙的师父?”
男子更加疑惑,问道:“你说这话……难道你不是云笙?”
我道:“你先回答我,你是不是让他魂魄离体的那位巫师?”
男子点点头:“不错,就是我。我乃楚国第一大巫,屈云笙的师父秋荑是也,你又是谁?”
我几乎快哭着给他唱征服了,没想到巫师你除了技术一流,售后服务也做得如此之好,我还想着怎么寻你,你就跑来问我用户体验了。
我放开他的手,清了清喉咙,正色道:“云笙他不想回来,我是他在那边遇到的朋友,他说让我先替他回来挡一阵,他借我的壳子在那边散散心。”
秋荑一听,双目灼灼,双手扒在桶沿边,像看珍宝一般看着我。
“这么说,你是另一个世界来的?”
“眼见为实,你看我哪点像屈云笙。”
秋荑掂着胡须点点头:“不错不错,除了这身子,其他没一处像的,云笙的神态语气都透着清雅,至于兄台你,咳咳,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秋荑随即问道:“其他人没瞧出破绽?”
我奸笑道:“我也跟云笙相处了几日,大概能模仿一二,但时日久了,必定穿帮,所以我还想着去找师父你,商量商量如何是好。”
秋荑捻了捻胡须,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接连不停。
秋荑顿了顿,对我低声道:“此事找机会再商量,我会帮你想法子,你也要多跟我说说你们那边的事,若有急事,就到宗庙祭殿中寻我。”
秋荑说完,转身便跑了,我还想看看他是怎么个遁法,就被门外狂暴的敲门声转移了视线。
薳东杨的喊声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云笙,你洗好没有,你爹回来了,让我过来喊你。”
我转过头时,秋荑已经消失无踪,空荡荡的屋子好像从未有人来过,满腔的好奇心全被提到嗓子眼了,老人家常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活到今日总算开眼见到一回“奇”了。
我换好衣物,踱步而出,湿法披散在肩,薳东杨站在门口上下看我,眼中尽是笑意。
“哈哈,不愧是郢都一枝花,简单清洗一番,风采就全都回来了。当年你被评为郢都一枝花,我还心有不服,心道为兄哪点比你差,没想到十几日不见,为兄我重新见你,觉得这郢都一枝花的名衔确实非你莫属。”
我苦笑一声,“郢都一枝花”,笙哥的名声还真是出奇的大啊。
“谬赞罢了,东杨哥还拿我打趣,我爹回来了,就先去见他吧,见完了再和你说话。”
薳东杨嗤地一笑:“回是回来了,不过不仅仅你那一大家子回来了,还有一位贵客,你见了不要吃惊。”
老子瞥了他一眼,这厮从我见他第一面到现在,自上往下都透着一种让人抓狂的气质,真是白白浪费了他那张还算俊朗端正的脸。
“是哪位贵客?”
“你见了便知。”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不容分说将我一路扯到了中堂。到了中堂,我才瞬间傻了眼,只见屈云笙那对爹娘,还有三位哥哥,各自手持一副画像品评鉴赏,还有七八张画像散落在凳子上。
一个打扮艳丽的老妇人见老子进来,脸上立刻绽开了向阳花。
“呦,可把小公子等来了,小公子你可算想明白了,这郢都城里的姑娘可是日盼夜盼,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你不知道有多少想进这屈家的门,真是老天开眼,让小公子重获新生。”
薳东杨嘴角都快扬到眼角了,对我低语道:“你爹可把郢都最好的红娘给请来了,这么多莺莺燕燕等你挑,可别花了眼。”
我被他一推,就撞进了中堂,屈夫人立马拿着一张画像向我冲了过来:“笙儿,快看看这个,长得美家世好,人品出众,和我儿正好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