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手在触及到温热的脖颈瞬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握紧,力度不受控制的由小转大,姜来眼里是一抹诡异的兴奋,掐住脖颈的手颤抖着,指尖陷入软肉,却能让她感受到真实。
对……掐死他……
只要掐死他……
一切都能结束了。
眼中倒映着男人痛苦不堪的表情,扭曲的脸庞,因窒息而涨红发紫的脸,这对她来说却是致命的兴奋剂。但姜来整个人逐渐不对劲,从她脖颈处一直到小腿,一圈一圈的黑色波纹涌动着,像是从她体内生长般,随着她的动作,这些波纹由虚变实,她的下半身已经被不知名的黑色液体缠绕、包裹住。绝望的、阴沉的气息喷涌而出,黑色的黏液从病房的角落渗出,即将爬满房间。
“警告,消耗体精神污染。”
“警告,消耗体精神污染。”
每个人的通讯器响起一阵又一阵的警报声。
林泷一直在姜来妈妈病房守着,没料到还是会有意外发生。施然正在赶来的路上,陶臻和绍溪鹤脱不开身,而柘寒的联系仿佛又被某种东西切断了,可她并不能打开房门,正在陷入精神污染的消耗体,一旦靠近,污染源释放,所有人都会被污染。只能等待污染结束,或者……
消耗体进行自毁。
林泷推开门的手顿了顿,屋内的黏液已经从门缝中渗透出来,她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沾上。林泷守在门外,用检测仪检测门外一切都有可能造成姜来精神污染的事物,随着仪器的移动,刺耳的警报声仿佛要戳破她的耳膜。
仪器正对着窗外——一只一动不动正在盯着她的眼睛。
仿佛近在咫尺。
只是一瞬间,林泷的眼睛就如同灼烧般刺痛,流下两滴眼泪,她轻擦了下,拿着手枪,对准了它。
“队长!”施然和林轻轻匆匆赶来,施然的声音将林泷的思绪拉了回来,林泷眼底的猩红消失,她差一点就要对它攻击。
林轻轻左顾右盼不安地问道:“姜来呢?她在哪?”
林泷指了指里面,林轻轻刚要踏进去,就被林泷一把拉住,“别去,你会被污染,你会死的。”
“不行,我要去救她。”林轻轻果决道。
“就算是死,我也会陪着她。”
林轻轻推开了门,用身体挡住爬出来的液体,转身立刻关上门,将林泷、施然的声音隔绝在外,地上的黏液像是嗅到了新鲜气息,争先恐后蠕动着朝她爬来,如狼似虎缠上她的小腿,并以极快的速度爬满小腿,不断向上攀升,仿佛也要把她整个人吞了似的。
她看清了面前的人,姜来一直掐着病床上躺着的一只怪物,床上的怪物并不是姜来的父亲,姜来像是被什么底下引诱了,她的手从指尖开始都已经被黑色浸染,只剩下一双被恨意充满的眼睛,原本应该澄澈明亮的。
林轻轻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死死掐着怪物的手。
顿时,刺痛感和灼烧感从指尖传来,痛感加剧,仿佛浑身血液都在倒流。身体本能让她逃跑,而黏液则在一瞬间缠紧了她,顺着两个人紧紧握住的手,从手腕一路爬到手臂。
林轻轻颤抖着开口:“你太自私了,姜来。”
“从小到大,我们什么事情都是一起经历过来的。我们不是约定好了要一起读书、一起旅游?小学和初中我们就在一起,而我们、我们只是短暂地分开了一段时间……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你可以一遍一遍重来,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在我眼前坠落,可是姜来……你有没有想过我第一次没拉住你的时候,我是真的想死。”
“但你还是露馅了,你小瞧了我的记忆力。第二次重来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重新来了一遍。之前是我主动找的你,而那一次你拒绝了我,你眼里的躲闪太明显了,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可我,我只想保护我想保护的,所以我在第二场重来的时候就主动学习管理公司,我想早日独当一面,让你不再被其他人欺负。”
“第二次,你还是跳下去了。”
“……是我没有拉住你。”
“对不起。”
“第三次,你比以往谨慎了很多,虽然我再一次转学过来,你还是躲我。不过我是谁?你不理我我就要一直缠着你,你开始不再和除我以外的人说话,变得更加沉默。可是姜来,你从来就没做错,不需要改变。所以第三次,我把学校里那些该死的、自私自利、爱说闲话——那些欺负过你的人,都杀了。但……你还是不开心,第三次……你还是跳下去了。”
“……不过我还是挺庆幸能重来的,这样的话,我就能给你过很多次生日。”
“第四次……”
林轻轻没有继续往下说,她看见姜来的手开始颤抖,指尖原先的黑色固体开始融化,一滴一滴落下,如同眼泪。
“我说过,我从小时候第一次见面我就告诉过你,我会保护你,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
……
吱——
木头互相摩擦撞倒在地的声音。
年幼的姜来从椅子上摔下,跌跌撞撞跑向母亲,顾不上疼痛,扑到她的怀里,激动道:“真的吗?我要有朋友了?”
“对呢,她的名字和你一样好听,不过她还没搬过来,要不要先写一封信?”
“好啊,我要给她写好多好多信。”
——亲爱的好朋友:你好,我叫姜来,我和妈妈姓哦,是希望我的未来很美好的意思。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家住在长春街,听说你住我隔壁,那我们就可以一起去街头阿嬷那里吃棒冰,我们可以一人一半。
我们可以去街尾杨阿姨那里买贴纸,她经常会多送我一张。还可以去学校边上芳芳阿姨开的蛋糕店,店里有花朵蛋糕、蜂蜜小面包、奶油泡芙……你吃不吃辣?妈妈说我这次考第一名,就带我去吃火锅,你要不要一起,哦差点忘了,你什么时候能搬过来?
——亲爱的好朋友:妈妈说你还要晚一点才能来,那我就把你那份棒冰吃了哦,下次见面再请你吃吧。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作文得奖了,你说不定能在报纸上看到哦。
你一定要和我在一个班,听说你的成绩很好。虽然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问妈妈其实她就会告诉我。我还是想亲自听你告诉我,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呢?
——亲爱的好朋友:明天!听妈妈说你明天就搬过来了,好期待,我攒了很多好吃的糖果,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我好想见你啊。
还有许多未寄出的信塞满了一抽屉,邹巴巴的,粉色信纸的,寄出又拿回来的,桌上更是数不清的纸团,姜来划了又写,思绪混乱,女孩寄给她的信只有一封,少之又少,还是没告诉自己她叫什么名字。
路边的不知名品种小花都开了。
姜来托着下巴往窗外望,车水马龙,却没有一辆车停下。
忽然,仿佛上帝听到她的愿望。
一阵嘈杂的汽车鸣笛声引起了她的注意,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口,不一会儿车上便下来一个穿着连衣裙,黑色微卷发,头上有一个小黄鸭发夹,样貌可爱的女孩,她提着最近流行的棕色小皮包,另一只手又好像拿着一个粉色礼物盒,她走到姜来家门前,停了下来。
姜来欣喜若狂,几乎是用跑的,从房间一路跑下楼,连跑了二楼,撞倒了椅子、书本,穿过客厅,终于来到了门口。
她只想着,快点,再快点。
她记得那天阳光很好,洒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连带着她身上的气味都好像是刚拿出来的橘子汽水,明明刚吃的是橘子味的软糖。
女孩站在门口迎着阳光,朝她伸出手。
阳光有些刺眼,连带着耳朵都是嗡嗡声。
她叫……
她叫什么来着?
病房仿佛要坍塌,林泷和施然在门外都能感受到剧烈的波动,眩晕感冲击着她们的脑袋,恐惧感愈发强烈,施然忍不住道:“队长,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林泷:“不行!绝对不行,我们终究和禁区里的人不一样……相信林轻轻吧。”
说罢,林泷拿出昂贵的无敌护罩,总部给了她三个,她至今都还没用过,如今,只能靠它了,林泷启动了一个,淡淡的黄色保护着整座医院。
轰——
女孩迎着阳光的画面忽然崩塌,美好的画面逐渐破碎,姜来踩在这些碎片上,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走着,回忆逐渐混乱,她迷失了方向,脚上传来的刺痛让她一路跌跌撞撞。
她听到很轻的说话声,但她听不清,只能往声音的来源走着,顾不上疼痛。声音越来越近,远处的黑暗好像被划了一道口子,微弱的阳光照进,洒在了她的脸上。
她听见了。
她听见那个人说——
“你好,我的名字叫……”
“林朝,朝阳的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