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的床很大，放下三个歇息的人足够。

林月抚摸着黎佑的脸侧，他在昨夜睁开眼的那一刻就闻到了黎佑身上的香味，这么多食物的气息里，顾晏城的味道闻起来最浓烈，苏少轩的味道最特别，其次的就是现在靠在他怀里寻求慰藉的两个……人？

林月为将到来的大餐感到快乐，笑容挂在脸上，黎佑和黎成玉因为他的笑容也笑起来。

这里的人太少了些，只有两个人，被浸泡在空气中的信息素里一整个下午，足够他们的精神壁变得柔软，以供养放进那里的新生卵筑巢……本来是这样的。

面对不熟悉的新环境，谨慎的虫母没有生下新卵，而是将卵藏在本土生物的精神空间，逐步侵蚀吃掉足够多的精神域，将被寄生的本土生物挤压到角落甚至彻底吃掉，就能获得驱使本土生物身体的新子民……就像李玉一样。林月眨眨眼睛，看到李玉把王助理捆在卧室，等他回去就能得到食物。

这样得到的孩子最懂事也最听话，隐蔽性最强，可是……林月张开嘴，黎佑就倾身过来，唇齿相接，血滴在下巴上落下去。黎成玉从背后抱住林月，探出个脑袋看哥哥。

黎佑分开了距离，将自己的手放在林月的手上，被林月托起手指，一根根地分开又并拢。

“哥，你在做什么？”

……可是太香了啊，虫母确保自己的食物就足够了……繁衍、繁衍，他才出生没多久，还是饿着肚子的状态呢……

林月张开嘴。

黎佑的视力从没这么好过，看着林月的脸像浮了一层白色的绒毛，锐化的人像边缘隐约看到弟弟的影子，弟弟说了话，说了些什么？他的眼里只有小口嚼东西，眼睛亮晶晶的林月了。

林月。

黎佑忍不住抱住他。

“哥？”

林月的放在黎佑的肩胛骨，托着骨头突出皮肉的部分，别扭地拥抱黎佑，嘴唇靠在他的肩上。

哥哥？

黎佑侧过头，没有舌头的嘴巴发音有些奇怪，其实他自己也没听清自己说了什么，他只是……想不回应记忆里的呼唤声，不回应，沉默着，他没有张开嘴。

他没有回应弟弟……因为弟弟得到了那么多属于他的东西，只是一次没得到而已，没关系的，理所当然的，他没有做错事情……他也只是年纪过小。

“乖乖。”林月轻轻拍打黎佑的背部。

黎佑6岁生日的礼物，是一个脏兮兮的弟弟。私生子，同父异母、同父异母，妈妈把他抱在怀里，他只记得那天家里一阵混乱，弟弟的出生日期倒推，那时候他的爸爸还在跟妈妈打电话，他没有记忆，可是妈妈有记忆，妈妈的眼泪全流在他的脸上，流进眼睛里好像要把眼睛烧掉。

妈妈第二天就原谅了那个男人，抱着孩子告诉他，今天开始他有弟弟了，自己有一个新的孩子。

新的孩子？

那我呢？

林月扶着黎佑难以支撑的手臂，哦……胳膊，靠近自己。这给了黎佑一点心灵上的安慰。

黎佑的头依进林月的怀里，他有些太大了，还不能完全藏进妈妈的怀里。

妈妈……

新的孩子和旧的孩子，好孩子、好哥哥，好黎佑，黎佑做了一切好的事情，甚至会在早上拥抱不太会走路的弟弟，帮忙洗漱。

再然后呢？

黎成玉没有得到回应，妈妈在忙，他没有事情做，靠在床头盯着林月的背影看着，看着……泪水就从眼睛里流下来，他伸出手用力抓了一把，原来掉下来的只是眼泪，眼球还好好待在脸上。

再然后……有什么东西“啪嚓”一声碎掉了。

黎佑眨着右眼，偏过头又躲不过林月的手，他的眼泪还是滴了下来，不停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他把弟弟丢在了木屋里。

弟弟当时说了什么？捉迷藏不好玩……再然后……

哥哥？

黎佑闭上了眼睛。

黎成玉失踪的两年里他也没能回到过去，黎成玉像一个幽灵住在家里，有时候从楼上掉下来，有时从楼梯上浑身滴血走下来说饿了，有时候他半夜惊醒，看到床上躺着一个没有四肢的人偶。

他流再多眼泪也换不回家，所有人都在找黎成玉，家里的黎佑消失了，他才是那个住在黎成玉家里的幽灵。

林月轻轻去吻黎佑的嘴唇，咸咸的。

是苏少轩把成玉带了回来，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成玉没日没夜地尖叫，伤害苏少轩以外的所有人，那时候是苏少轩住在黎家，才让黎成玉挺过最开始的恢复期。

回复后的黎成玉失去了那之前的所有记忆，父母亲经过商量，让他彻底成了黎家的孩子，黎佑的弟弟，除了黎家就只有苏少轩知道全部的真相。

包括成玉为什么会走丢的真相。

他是……

黎佑在一片漆黑里回忆苏少轩的脸，可能够想起来的只有林月的脸。

他是和你长着同一张脸的人。

林月笑起来。

“这很有意思。”

黎佑也笑了。

苏少轩陪伴了他相当长的时光，加上黎成玉的事情，他和苏少轩的感情一再深厚，这个世界上只有少轩可以理解他的一切、接受他的一切，他愿意为少轩的幸福退出争斗，也愿意实现少轩的所有希望……少轩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少轩是……

一个掌握着秘密的人。

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背叛和你的约定。

黎佑的肌肉开始抽动，林月怀抱住他的头：“好烫嘴巴。”

黎佑被安抚下来，平静许多——他现在可以完全靠在妈妈怀里了，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让他害怕的东西了。

妈妈会保护他。

那些碎裂的卵好像在抗议了，真抱歉，林月的脸羞红，太饿了，没有忍住还是吃掉了，没有顺利出生的孩子也会在将来出生的……他这么饿了，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黎成玉贴在林月身上，视线滚来滚去，找不到哥哥的身影。

“哥？”

黎成玉又开始紧张了，新的眼泪覆盖上前辈干涸的影子。

林月捧起黎成玉的下巴，凑近过来，黎成玉自己抬了头，去亲吻林月的嘴唇。

其实他一点经验也没有，接吻也不知道要张嘴。

一吻分别，林月有些可惜地望着黎成玉的嘴唇，被黎成玉又凑过来亲亲。

“你哥哥的味道很好。”林月很开心地说。

黎成玉似乎听不懂他的话，但既然林月开心，那他也开心。黎成玉的笑容就像孩子一样，映在林月的眼睛里，让林月也很高兴。

两个人都挂着笑容，向彼此倾倒，拥抱。

……

苏少轩有不少任务里攒下来的能力卡，定位林月的所在并不费力，他很快赶在天黑前到了黎家公馆，由于一些渊源录入过的身份信息居然还能用，他就这样进了黎家。

安静得可怕，连安保人员都找不到了……可定位里林月明明在这里。

他一路走进来喊了许多次黎佑和黎成玉的名字，怎么都没有回应。

一直到他去往记忆里黎佑居住的二层，才终于有动静——一间房门打开了。

苏少轩现场给自己祈祷一整套耶稣基督南无阿弥陀佛阿门万岁，321鼓起勇气走进去。

床上坐着的人是林月。

第一眼就知道了，那张脸实在是太像了！

苏少轩自己用的是本源世界的身体，在小世界里见到和他长得这样像的一张脸，难免惊吓，又觉得亲切，因为林月实在很漂亮。咳咳。

“你好。”林月笑着，打招呼却没有下床的意思。

“……你好，我是来呃……找黎佑的。”苏少轩一时松懈，连角色扮演都忘了，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可是林月在这里呢……

“黎佑……嗯，在不在这里呢……”林月苦恼极了，想了一会儿，“黎佑很香的。”他露出笑容。

在黎佑的卧室说这种虎狼之词，苏少轩尴尬极了：“……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我下次再来吧！”

他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林月的声音：“你也好香啊。”苏少轩离开的速度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