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片刻,只听一个声音说:“还没吵完?要不我再进去晃一圈?”是李闹,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手抄在衣襟下倚墙而站。
孟月惊呼:“小子!你也忒快了吧!”
李玉“噗嗤”一声,捂住了嘴,李男直接仰头笑了起来。
不明所以的孟月:“是挺快的嚜……”
李闹将眼睛转向了陈成,也不说话。陈成只是拧着脖子撇开了脸。
祁刈已然学会察言观色,正是应了那句俗语——是什么改变了我?是现实又残酷的生活!他懂事地问:“下一个是我?”
李闹一摇头,间接回答了问题。
那就是陈成,统共就剩他两个还没查看尸体。
陈成就有一个本事,总能找到一个方位,确保自己不正眼瞧其中任何一位。他迈开腿,背影消失在了光墙里。
祁刈闭着眼松了口气,活了三十四年,第一次感受到人际交往的危险性。
“小子,你有什么发现?”李男稍抬下巴,富有挑战性地问。
李闹皱着眉,隐忍的不悦,“老头,应该我来问你。”
李男眉毛一飞,“啧,闲聊几句,搞那么强的戒备心干什么?”
孟月讽刺地一笑:“你怎么不聊一聊你在里面有什么发现没有?”
李男啐了一口,“有你什么事儿!”
孟月叉着腰,直指李男,“我说老头儿,就许你问不许别人问,你是皇帝老子投胎转世咋地这么独断专行!”
“我问他没问你,要你多嘴多管闲事?大妈,你是活腻了还是咋地?”
孟月一撸袖子,“想打架还是咋地?”
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场面又近失控。
祁刈揉了揉太阳穴,胸口一沉,右手掌心抵着左手食指:“安——静——!”正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整个楼道都回荡着他平地投下的一枚惊雷。
难分难解的几人,齐齐转了过来看向了他,就跟按下了暂停键,各张脸上精彩纷呈。
李男上下审阅他一番,估摸着若真打起来谁比较吃亏。片刻,思想斗争结束,李男勾着小拇指掏了掏耳朵,退回到墙边站定。
孟月冲祁刈竖起了大拇指,嘴巴撇成一轮倒挂的弯月,“诶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你小子没吃饭中气还挺足!”
祁刈无力地叹了口气——还不是被你们逼得!
“什么时候能吃饭?我好饿……”李玉悲伤地问。
孟月想了想,隐秘得一笑,“回到家,找找冰箱,有吃的也说不定。”
这个“家”指得是他们所在的故事情境给他们安排的“家”?话说回来,祁刈还真不知道自己住几楼几号,要不怎么怀疑这破游戏搞针对,还只针对自己。
李玉揉了揉臂膀,“累死了,只想睡觉。”
孟月拍了拍她的肩,“就算家里没吃的,也不影响休息,忙完了这会儿就睡一觉。你看你,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李男横插进来,“家里没床可以找我借。”说完,自以为幽默地笑了。
李玉白了他一眼。
孟月直接怼了回去,“哪来的糟老头——”
“你说谁?!”李男气结。
“谁搭腔就说谁。”孟月铁了心要气人的时候,着实没在怕的。
李男一口气没上来,一仰脑袋,倒退一步,指指点点的,乍一看像个气球人。
终于,在制衡李男方面,他们这些人不打商量的达成了一致性。
李男往地上一坐,原地摆了个烂,“行吧,你们就是看我不顺眼,我认命。”
话音刚落,“光墙”里出来一个人,是陈成,“该你了。”他看着祁刈,走了过来。
对祁刈来说,困不困饿不饿的暂且不论,迫在眉睫的是远离这些人,尤其这个李男,一把年纪了,不懂一点人情世故,惹是生非倒是学了个从头到脚。
他一进去,先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苏末就站在血泊之中,一脸淡泊地注视着他。
他不由得感叹:“你这办公环境……还挺恶劣。”
苏末点头,“那就拜托你尽快结束这一切。”
他蹲到了尸体面前,端详着张宇死后的面容,周围的光墙瞬时滚动着深浅不一的绿色编码——是“时光倒流”,回到他们发现尸体的那刻。
祁刈含笑道:“放心吧,再慢也只有五分钟,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苏末没有理他,远离了他和尸身两步。
祁刈转过头仰脸看他,“有什么发现吗?”
苏末指了指自己,“你问我?”
祁刈左右看了看,“这里还有别人吗?”顺着苏末的视线定格在了尸身,“……总不能是他。”
“现在是让你检查尸体,不是发言,也不能讨论。”苏末又走远了两步。
祁刈往他身旁一指,“你再退就退出去了。”再看一眼血泊中的尸体,“你都看半小时了,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苏末点亮手机屏转向祁刈,“你还有四分半钟。”
“多谢提醒。”戳了戳自己左腕表盘,“应该有人跟你提过,我们在外面有了新发现。”
苏末只是看着他,没有表情。
祁刈起身,讪笑道:“我不是在试探你,我知道,窗台上的烟灰,和你没有关系。”
苏末交叉双臂抱在胸前,掌心握着的手机顺势揣在了腋下。
“你不准备说点什么?”祁刈摊开一只掌心。
苏末面色不改的眼底漫上一层似有若无的笑意,“现在不是你负责说,我负责听?”
祁刈梗了这一下,顿时明白之前那茬还没过去。“行……”也不纠结,说了下去,“如果是你,窗台上就不会留下痕迹,更不会等我们去发现。当然,要当着我们的面处理干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对于这种左右互搏的观点输出,苏末侧目的同时埋了下下巴。
祁刈走两步,与他面对面,“烟灰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凶手自己心虚,害怕我们发现他是通过点亮的香烟在黑暗中锁定的张宇。先不说你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就说这个观点本来也是你提出来的,假设你是凶手,恕我脑子短路,我想不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末终于露出了世界和平的一笑,“你是在论证我不可能是凶手,还是在问,我是如何做到的这一点?”
祁刈耸肩一笑,“都不是。”
苏末有点意外,但不多,好整以暇的等待他说下去。
祁刈继续道:“你只需说明,当时发现了为什么不说。”
苏末平静地与之对视着,缓慢地张了张嘴,到底不发一语,转为眉眼间淡薄的笑意。
“不如我来帮你做个解答。”祁刈笑着说下去,“你想通过自己发现烟灰这一点迫使凶手去处理罪证,就算不做处理,也能让他紧张一把。当所有人你一言我一语猜测凶手杀人手法的时候,你在做的是观察这些人的反应,至于你指出香烟这点,是在试探凶手的心理防线。”停了停,“我说得对吗?”
苏末垂下双手,侧身从他身旁走过,“这都是你的猜测。”
祁刈转身面对他的背影,“你有别的解释吗?”
苏末转脸看了他一眼,再垂下眼帘去看尸体,“我为什么要给你解释。”
祁刈深吸了一口气,“行,你是侦探你说了算。”
就跟想起了眼下重点,他又蹲下了身,端详死者的面容,顺着充血的“死不瞑目”看到了浸染血水的胸口位置,伸出一只手,迟疑着没有下一步。
一双白色塑料手套从头顶垂落到了眼前。
祁刈怔了怔:你怎么不等我出去了再拿出来?
算了,他不想在这些小事上得罪苏末。他接下手套,道了声“感谢”。
苏末转到尸体另一侧,视线垂落在蹲着的祁刈头顶,冷不防地问:“你怎么知道有人告诉了我?”
祁刈不抬头地回:“你刚也没否认不是吗?”
“也没承认。”
祁刈一顿,一掀眼皮,不禁莞尔,“现在承认了。”
“……”
苏末虽不属于伶牙俐齿的类型,但要堵到他无话可说也并非易事。祁刈不过是使了点上不了台面的伎俩,尽管心中得意,面子上只管不露痕迹。
短暂的沉默过后,祁刈另起话头,“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
苏末回过神,换上了“生人勿近”的面孔,错开视线,“不该问的不要问。”
祁刈也不争辩,重新埋下头,扒拉着死者的外衣,再顺着皮带往裤腿搜索,该说的话还是照例在说:“你住几楼几号?”
大概是全然的意外,苏末难掩错愕。
“你看他的血,再逼真也不是真,就像我们所处的情景,乍看之下与现实贴近,但也只是贴近,不是现实。”祁刈朝前半步,一只手按在死者的靴子上。
苏末静静得看着他,缓缓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这里躺着的是一具真实的尸体,以他惨不忍睹的死相,我们能感受到的气味不止这样而已,你也很难心安理得的和他待上半个小时。”祁刈起身,扶着腰窝长出了一口气,“所以啊,既然是游戏,就会有漏洞,比如:我们现在说这些话就不用担心被扣分。”
苏末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似笑非笑的脸,继而点亮了手机屏转向他,“你还有——”
“对我来说,离开游戏比赢下游戏更重要。所以,麻烦你帮帮我。”